漂浮
时间:2012-12-05 18:51来源:远歌文学社 作者:乐士心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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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我在天津塘沽的第四大街临时居住,住所是一个相对而言比较偏僻的地方,不像聒噪的市中心那样,嘈杂的让人难以安静下来。但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又仿佛自己远离了人世间一样,渐渐地便与世隔绝,无人问津了。 我的住所是一个仅有几平米的狭小空间,原
去年夏天我在天津塘沽的第四大街临时居住,住所是一个相对而言比较偏僻的地方,不像聒噪的市中心那样,嘈杂的让人难以安静下来。但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又仿佛自己远离了人世间一样,渐渐地便与世隔绝,无人问津了。
我的住所是一个仅有几平米的狭小空间,原本宽敞明亮的房间,愣是这样被房东分割成像蜂巢一样的匣子,想要抱怨什么,但是这里毕竟相对还是比较便宜的。对于如今穷困潦倒的我来说,那些豪华昂贵的大房间似乎也是一种奢侈和浪费。于是,我欣然地接受了这样的生活。
房间是狭小的,仅有一个半米高的小柜子和一张房东临走前刚刚重新支撑起来的床板,其余的什么也没有了。墙壁上是前人写写画画留下来的痕迹,房东临走时一边大骂着我来之前在此居住的那个男生,一边向外清扫着他留下来的各种垃圾,其中包括一只钢笔和几本已经面目全非的书籍,另外还有一些散落的纸稿。我接过房东手里的扫把时,房东欣然地捡起地上的那只钢笔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和地上满堆的书籍。
我并没有按照房东的意思把那些书籍丢到外面,只是坐在摇摇摆摆的床板上,浏览了一遍那些我并不熟知的文字,然后将它重新归放到柜子下面仅有的一个抽屉里。
隔壁的几个房间里住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谁也不认识谁,只是每天彼此听着某个房间的门“咔嚓”一声上了锁,然后“咔嚓”一声打开,而那时我也总会和其他人一样,蜷缩在自己的“匣子”里,或是看看终日不见阳光的窗户,亦或是吹着那台我从旧货市场上淘来的老式台扇。不过对于夏天这样的季节,综上的两种情况似乎也迎合了我的心愿。但是这几天天公似乎不作美,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空气中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有窗外雨水冲刷过后泥土的气息,也有隔壁卫生间里渗透的大便味,还有因洗刷过后长期未干的外套散发出一股股浓浓的嗖味。
在那里我很快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西式的快餐里做服务生。为了得到更多的收入,我总是强迫自己去上会有多出半倍工资的夜班,直到凌晨一点的时候我才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所。然后看着其他已经暗去的房间,沾沾自喜,这时候公用的水房,浴室,甚至包括卫生间,都已经是我一个人的天下了。
夜里什么也没有,整个世界都是空落落的,包括我的肚子。每天夜里回到住所,我总会经过巷子口的一家杂货铺,杂货铺的店主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有着高高的鼻梁,灰白长圆的脸,以及晶莹透彻的瞳孔里透漏出一种迷人的美,在她额头的左侧上却有一道深深的伤疤,但是却被她修长的头发遮掩了起来,如若不是仔细的观察,这样的细微之处,是谁也不会发现的。但不知为何,我在她的身上总是发现有一丝丝的怜悯,某些直觉告诉我,她的宿命里,生来就是可怜的。
第一次见她时,是我来到这儿的第二天深夜,她的猫伏在门口的花篮里安静地睡着了,那样的安详,也许是我的脚步过于轻盈,经过它时,它并没有丝毫的察觉。女孩见我进去,停下了手里的其他工作,询问我要些什么。我买了一包速冻的饺子和一瓶水,把钱递给她,什么也没有说便转身正要离开,她突然喊住了我。
“哎,先生,需要我帮你煮好吗?”
“这可以给煮好吗?”我侧过身惊讶地看着她。
“是的,你放心,帮你煮是免费的!”
不过这时我也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住所确实没有一个可以做饭的锅,每天除了外带一些之外,也就只能烧一些少许的水罢了。我把饺子递给她,便在她的铺子里闲逛了一会儿。这时我才注意到,那是一个不是很大的铺子,但是货物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全面的,货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种商品。她煮好水便有回到了自己座位旁,侍弄着花篮里那些白色的纸花。
“这个是做什么用的?”我指了指她篮子下面的那些白花。
女孩显然被我这样的问题问的不知所措,霎时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我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便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轻轻的回了一声“对不起”,但是声音只是到了嗓子边上,至于她听没有听到,我也不得而知了。
“这些白花是用来扎花圈的,还有一些是用来在死人出殡时佩戴的。”女孩因为这样的回答而变的面红耳赤,显然对于这个的问题略感羞涩。
锅里的水很快便烧开了,剧烈的翻滚着,不一会儿便溢了出来,顺着锅的外围径直的向下流,在炽热的温度下,发出“嗤啦嗤啦”的声音。她迅速的起身打开锅盖,翻滚的水便有渐渐地回落下去。
她把煮熟的饺子递给我,又给我加了少许的醋,我只是说了一声“谢谢”,便匆忙地离开了。
我和苏一一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从来不做饭的,她也不会做什么饭菜,只是偶尔有过几次,但是每次还没有等我享用的时候,她自己便一股脑的将那些饭菜全部丢到楼下的垃圾桶里,然后提着一堆便当迅速地回归到我的视线之内。日子久了,我似乎厌恶了那些只有味道而没有感情在的饭菜,身上的全部积蓄也在那一段时间里像流水一样,渐渐地干枯,只剩下干裂的河床。苏一一最终还是拒绝了我再三的央求,拎着大包小包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就像充满氢气的气球,你若不给它一个力,它便毫无反顾的直窜云霄,直到消失在你的视线里,然后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嘭”的一声爆炸,便消失殆尽在这个世界上了。
每天下班回来时,我总要穿过两条街。其中一条是新修的马路,马路的两端设置了限高的装置,于是宽阔的马路上也便只有寥寥无几的几辆私家车飞一般的驶过,然后留下的滚滚的灰尘,钻入我的鼻腔。街上还没有路灯,有时候寂静的可怕,夜风吹来的时候夹杂着海水荤腥的味道,我知道我所在的住所是一个离大海很近的地方,但是大海是什么样子的,我至今没有见过,只是听说过那是一个可以看到天边的地方,然后水天相接,如果运气好,还能看到色彩斑斓的虹。
我每天就是这样步行穿过那里,嗅着大海的气息,然后幻想着蔚蓝色的大海对我深深地召唤。然而这一切终究还是抵不过那凶煞的恐惧,风吹得树木“哗哗”作响,怎们能让人不感觉毛骨悚然呢!时不时还有深夜深吻的恋人,在道路旁的假山旁,像幽灵一样神出鬼没。不过,有一丝丝的希望尚且存在,丁字路口的转角处有一家店铺是灯火通明的亮着。
“我知道你今天还会来,所以在这之前我就把饭都已经帮你做好了!”说着杂货铺的那女孩儿便到锅里拿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包好了递给我。我付了钱给她,什么也没有说便离开了,我想,似乎还是因为昨天的那个问题而感到一丝丝的愧疚吧。
如此下来,每天深夜我都会到她的店铺里买一些吃的,她也总是在我经过那里之前把饭菜帮我做好,有时候她还会做一些粥和汤给我喝。当然,这些都是她亲手做的,时间长了,抛开第一次时她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速冻饺子,每晚她都在做晚饭的时候顺便帮我做一份,但是我总不会忘记付给她相应的报酬。
夏天是多雨的季节,总像是离别的恋人一样,泪雨纷飞,时不时还有嚎啕大哭的。但是我想我和苏一一的离别为什么就没有这两者中的任何一者,既没有泪雨,也没有嚎啕,彼此离开时安静的出奇,清晰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加速跳到的“咚咚”声,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了。
大雨洗刷了夜空的星辰,回家的路上,我躲在那家路口的店铺里避雨,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提前准备好了饭菜,只是由于下雨的缘故,我比往常稍稍迟了些,这似乎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没有说什么,和往常一样,见我来了,便停止手里的工作起身去拿那些饭菜。
“等一会儿再走吧,现在雨大,别再淋了。”她一边递给我那些饭菜,一边递给我一条毛巾,示意我擦掉头上的那些雨水。
“谢谢你,每天晚上还帮我做这么多的饭。”
“我们之间是不存在谢谢与不客气的,我做饭,你不也付钱了吗。”说着她便坐回了原来的位子,继续侍弄着那些白花。
“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吗,其他的人呢,我发现这个店铺是二十四小时敞开的,谁在帮你盯店铺呢?”她似乎被我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不知所措,手稍稍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是被穿纸花的绣花针刺到了手,血便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用另外一只手向外挤了挤那鲜红血,然后又放到嘴里轻轻地吮了吮那被针刺过的地方。
“对不起,我只是好奇而已。”我见她没有回答便说道。
“原来是有一个人陪我一起看这个店铺的,就住在你现在住的那个地方,他叫阿良,回老家去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这时我才意识到柜子的抽屉里依旧躺着的那些眷美文字的主人原来叫做阿良,而店铺的这个女人叫苏洁。阿良三年前来到这里时,和现在的我一样,穷困潦倒,一无所有,便找到现在我所居住的“匣子”房。苏洁的父亲生性好赌,她的母亲为此经常与他大动肝火,后来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便带着年幼的弟弟离开了。没过多久,苏洁的父亲因为赌博输光了全部的家产而去偷,最终被抓住送了进去。不过后来她才知道,母亲也因为劳疾过度很快离开了人世。弟弟也被送进了部队,临走时他来看苏洁,并告诉她,母亲生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对不起苏洁,没能力带着她离开,只是希望我死了,她能够原谅我。
苏洁说到这儿的时候,眼泪便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她没有想到自己扎的白花,竟然还会给自己的母亲。自那之后阿良也便来到了这里,那时阿良总是没完没了的写一大堆的文章,然后深夜到苏洁这里买几瓶酒,再回到自己的房里,一边喝酒,一边写稿子,然后通过各种方式向报社和杂志社寄出自己的文章,但是最终却都如石沉大海,至此便没有了任何消息。很快,阿良便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甚至没有钱继续交房租,最终被房东从“匣子”房里赶了出来。苏洁见他可怜,便帮他交了房租,这才使他得以继续住了下来。后来为了还清自己的债务,阿良便到店铺里面给苏洁看守夜班,一面盯店铺,一面继续写稿子,然后每晚深夜,苏洁都会为阿良准备各式各样的宵夜,来应对午夜过后渗透的一股股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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