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世界第四”——专访戴玉强
时间:2010-08-07 00:39
来源:《读者》(原创版)供稿
作者: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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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玉强:开玩笑说,唱美声就像抽鸦片似的,一旦深入进去,你会感受到它的无穷魅力。在国外演出时,几乎所有歌剧院的负责人都对我说:“你千万不要放弃。你若放弃了,对我们歌剧事业将是非常大的损失。”歌剧并非多数人可以做的事业,但通俗音乐却有很多人可以做。我想还
坦白来讲,对于“戴玉强”这个名字,我和你们一样既不熟悉,亦不陌生。我知道他是帕瓦罗蒂的弟子,知道他被誉为“世界第四男高音”,除此之外,再无他话。而这,便是在中国,高雅音乐的寂寞与哀愁。
作为老帕钦点的得意弟子,戴玉强的“吨位”没有师父大,但走起路来依然虎虎生风。
的确,即便没有帕瓦罗蒂,没有传说中的“世界第四男高音”,在奢华的歌剧舞台上浓墨重彩了数十载,他举手投足间早有一种王者气概悄然流露。这种气概源于《图兰朵》的华丽、《茶花女》的悲情、《波西米亚人》的激情澎湃以及《卡门》的落拓不羁。只是,如同一段远逝的文明,一种博物馆流年的气息,不合时宜地盛放在今天,一切,都有种苍凉意味,更有一种久违的美。
……
2001年盛夏,当紫禁城那场昂贵的“三高”演唱会隆重谢幕后,当世界顶级艺术大师饱受“金钱游戏”诟病时,一个中国男高音的名字火热出炉。他便是戴玉强。没人能够否认,这场转身的华丽与戏剧化;更没人能够细数,在此之前,他在寂寞道路上苦苦跋涉的几十年。
《读者》(原创版):人生很像一种讽刺。比如今天的你,以“歌剧王子”的身份跻身艺术的金字塔尖。然而熟悉的人却说,你的经历是一部不折不扣的“血泪史”。
戴玉强:“血泪史”谈不上。只是在追寻音乐这条路上,我做过农民、建筑工人,蹬过板车,贩卖过建筑材料,走过穴等等,吃过的苦头绝非只言片语可以描述。
《读者》(原创版):于是你经常感叹:苦难是你一辈子的财富。
戴玉强:是的。如果出身音乐世家,受过良好的音乐教育,我坚持不到今天,肯定早改行了。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背歌剧。一本又一本厚厚的意大利文,你不能因为是中国人就有发音不准、背不下来的理由。刚学唱时,大夏天的,家里没装空调,我就泡一大杯浓茶,光着膀子,摆一盒火柴。唱完一遍抽出一根火柴,直到把火柴盒唱空。所以说,养尊处优长大的孩子根本无法承受歌剧道路上的艰苦,更无法令歌声饱含丰富的内涵及倾诉内容。
《读者》(原创版):如此说来,看到今天养尊处优长大的孩子们乐此不疲地尝试艺术道路,你是否经常感觉忧心忡忡?
戴玉强:这个问题非常好,这也正是我借助《读者》(原创版)平台想说的话。现在是信息时代,电视、网络如此发达……唉!(重重叹气)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孩子喜欢唱歌,拥有音乐梦想。但有几个真正具备成为“家”或者“大师”的天分呢?很少。再说得实际一点,现在90%的中央艺术院校毕业生都改行了。可想而知,这是一条何等艰辛的路。我想,我们应该保持负责的姿态,让孩子们认清自己,明白风光背后的付出以及现实的残酷。
《读者》(原创版):如果音乐梦想真如一场豪赌,显然你是最后的赢家。在这场博弈中,你取胜的关键是什么?
戴玉强:两个字:坚持。我曾唱过一首歌《心的舞台》,歌词仿佛在写我。“当坚持成为唯一选择,我的命运被星光恩泽。”多年前,我在《读者》上曾经读过一则小故事:一个男人在缅甸赌石,几近倾家荡产。开石头时,他忐忑不安。开一块,是石头;再开一块,还是石头;当开到最后一块石头时,他的希望也几近破灭。这时,开石头的老板向他建议,不如把最后一块石头低价卖给他,至少还可以赚个路费回家。男人想了很久,答应了。可是这一刀下去,咔嚓一声,满腾腾的翠!
《读者》(原创版):男人的做法或许是多数人的选择。比如当这份坚持威胁到你的生存时,你也会坚持下去吗?
戴玉强:会的。我的生存曾多次被梦想威胁过,最惨的时候,我一天只吃粮店的半张烙饼,卷一根腌黄瓜。没钱租房,就睡在楼梯间充气的气垫船上。有一年春节我回家过年,车票需要13.2元,可翻遍所有口袋我只找到13.19元。于是我只好在北京站广场的地上到处找,终于捡到被别人踩在脚底的脏兮兮的一分钱,这才买了车票回家。
当然,我不否认很多人即使坚持到最后依然失败。相信这个观点会激励很多人,也会误导很多人,但大趋势是挡不住的。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在歌剧艺术曲高和寡的今天,戴玉强却奇迹般地名贯中西,这与“世界第四高音”、“帕瓦罗蒂”等关键字眼分不开。是缘分,炒作,噱头,抑或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或许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正在与巨人同行。
《读者》(原创版):显然,“戴玉强”与“帕瓦罗蒂”这两个名字密不可分。这种戏剧性的师生缘是如何结下的?
戴玉强:刚接触声乐我就深受帕瓦罗蒂的影响,无数次模仿他、追随他。2001年,紫禁城“三高”音乐会时,老帕经纪公司的人听了我演唱的歌剧,感动得流下眼泪,回去后立刻把我推荐给帕瓦罗蒂。“9·11”时,我在意大利接受帕瓦罗蒂首次当面授课。2004年底,在他第一次执导的自己最钟爱的歌剧《波希米亚人》里,我被他任命为男主角,进一步接受他的言传身教。
《读者》(原创版):从一个狂热的崇拜者,到最终一睹庐山真面目,帕瓦罗蒂给你最强烈的感受是什么?
戴玉强:认清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帕瓦罗蒂。
《读者》(原创版):这话是自谦还是自省?
戴玉强:是实事求是。
《读者》(原创版):帕瓦罗蒂令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在哪里?
戴玉强:首先,他的声带是“上帝亲吻过的”;其次,他曾经接受过极其严格的声乐训练,身上具备成为“唯一”的全部因素,永远是一个无法企及的“King”。
《读者》(原创版):尽管帕瓦罗蒂在你心中占据如此高度,可大家依然说你是老帕的后继者。
戴玉强:不可能。他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近40岁才踏上世界歌剧舞台,起步实在太晚了。多明戈一生中演唱了110多部歌剧,我连他的1/10都不到,更别提帕瓦罗蒂了。
《读者》(原创版):那么“世界第四男高音”这个称号呢?难道也不灵光?
戴玉强:(用力摇头)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个称号很大程度上是炒作。当然,西方歌剧专家曾经给我的嗓音下的定义是:“24K金”。但是,若想成为“世界第四男高音”,远远不是拥有完美的嗓音就能达到的,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太多。如果我的母语是意大利语,年龄是30岁,或许还有可能。要知道,中国人与意大利人学唱歌剧,难度比例是11∶1。
是尴尬,更是不合时宜。当“高雅”遭遇“娱乐”,当“经典”趋于边缘,当价值体系被一再解构颠覆,可即便如此,总有一些身影,在无人问津的高地上,苦苦跋涉,寂寞坚守。走遍世界各地,今天的他终于明白,大浪淘沙,一切,都只是过程。
……
《读者》(原创版):在娱乐时代,高雅音乐变得越来越尴尬并且边缘化。那么你们选择这一行,是否常常感觉无奈?
戴玉强:确实如此。我也常说,国内观众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比如我唱歌剧,从演出开始至结束,不用麦克风,需要喝一大桶矿泉水,这些水全部转化为汗。在国外开音乐会,3000人的场子,我一张票不送,全部卖掉。可即使如此,歌剧依然是赔钱的买卖,票房的投入产出根本不成正比。至于商业演出,以我今日的实力及艺术成就,却连流行歌星三分之一的出场费都拿不到。
当然,还有一些中国人,拿着大把的钞票到国外某大厅开音乐会,回国后出场费立刻翻好多倍。我挣的是外国人的钱,给中国人增光。相反,他们是通过给外国人送钱,挣同胞的钱。这公平吗?不公平。但不公平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似乎注定有人付出一分便得到十分,而我必须付出十分才能得到一分。假如这是我的命,那我就老老实实按照命运的轨迹走,不羡慕别人。相信历史是公正的,到最后子丑寅卯,一切自有公论。
《读者》(原创版):目前你主要在国外开演唱会,在国外的名气也远远大于国内。为何不多在国内开演唱会呢?是由于国内欣赏水平的局限还是其他原因?
戴玉强:我在国内也开演唱会,只是没在北京开。(苦笑)这是一种逆反心理作祟。北京听众不爱买票,都等着送票,这是我特别痛恨的地方。我坚决不送票。再说,在北京开音乐会,即使我送了票,他们还到处挑我的毛病,于是干脆不开了。
《读者》(原创版):这么多年来,你的歌声遍布全世界,国内与国外演出的区别在哪里?
戴玉强:(沉吟)基本上在国外,我一分付出一分回报,我付出十分努力,观众会给我十分的掌声与回报。相反,在国内,往往我付出很多,却没人答理。然而有人作作秀,大家却趋之若鹜。没办法,我们社会的发展恰好处在这个阶段,连掌声都是假的,更甭说唱了,拿只“假手”啪啦啪啦(大笑)……
……
《读者》(原创版):相比流行音乐的名利双收,歌剧艺术显然是阳春白雪、曲高和寡。是什么动力或者魅力让你们这些艺术家为它苦苦坚守?
戴玉强:开玩笑说,唱美声就像抽鸦片似的,一旦深入进去,你会感受到它的无穷魅力。在国外演出时,几乎所有歌剧院的负责人都对我说:“你千万不要放弃。你若放弃了,对我们歌剧事业将是非常大的损失。”歌剧并非多数人可以做的事业,但通俗音乐却有很多人可以做。我想还是做不太容易做好的事业吧,毕竟总得有人做啊,而且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了。(笑)
新闻链接:
意大利男高音歌唱家卢奇亚诺·帕瓦罗蒂于2007年9月6日当地时间凌晨5时逝世,享年71岁。
帕瓦罗蒂凭借自然平滑的歌唱和带有金属光泽的高音称霸上世纪60~70年代世界歌剧界,被誉为“高音C之王”。与普拉西多·多明戈和何塞·卡雷拉斯一起,被誉为“世界三大男高音”。
在戴玉强倡议下,戴玉强等中国五大男高音演出的“我的太阳——纪念帕瓦罗蒂音乐会”于9月10日晚举行。这是全球第一场帕瓦罗蒂纪念音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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