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利飞霞——法门寺印象六题
时间:2010-08-01 22:23
来源:《读者》(乡土人文版)供稿
作者:佶 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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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与到达 法门寺在我的记忆里是:求什么灵什么。这是多年前我在西安旅游时,一位出租车司机传达给我的信息。而法门寺具体在哪里,我茫然无知,也从未去打听过。 再次听说法门寺,是在天津 赵玫的小说《高阳公主》的后记里。她提到了1993年法门寺的黄昏
邂逅与到达
法门寺在我的记忆里是:求什么灵什么。这是多年前我在西安旅游时,一位出租车司机传达给我的信息。而法门寺具体在哪里,我茫然无知,也从未去打听过。
再次听说法门寺,是在天津 赵玫的小说《高阳公主》的后记里。她提到了1993年法门寺的黄昏和它的寂静。她说,她从未料到,世间还有如此清静的地方,法门寺从此进入到她的心底。
我坚信,那里一定蕴藏了无尽的神秘与美妙。不然大才女赵玫怎么会发出如此的慨叹!
法门寺,从此也进入到我的心底!我对它充满了向往!
去法门寺,是在一个初秋的阴雨天。出门前的那几声乌鸦叫,令我一路上惶恐不安。迷蒙的细雨,满耳是把“我”念成“è”的秦人的声音,大片大片的玉米林,在车窗外疯狂闪烁,与果实累累的苹果园交相铺展,连绵着上演。
这是我故乡中原所没有的场景,我找不到半点熟悉的感觉。尤其公路两边的垂柳,更是让人徒生伤感,这本属于江南的树种,竟在三秦大地上委曲蜿蜒,犹如一个个悔恨的江南女子,来不及适应北国的风寒,瑟瑟地在风中裹紧了春衫。
好在同行的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一路上,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我闲聊。否则,我真是觉得凄凉死了!我不明白,那天的心情怎么会用上“凄凉”二字,可我现在想来想去,也只有“凄凉”二字最能形容那天的心情!
到达法门寺时,已是黄昏。
初秋的细雨,依旧下个不停。此时,山门已关,偌大的广场上只剩下几个伶仃的游人和几个晒得黝黑的个体照相者。
法门寺和那高耸的舍利塔,在雨丝里苍茫又迷离,庄严又神秘!
我不知道它将带给我什么?
广场
法门寺的广场,似乎醒得特别早,伴随着僧人的第一次打板和早课声。只是黑黑的,只有游虫在飞离。应该还有不少游魂吧。
当第一道霞光扑射开来,便有从全国各地奔涌而来的观光朝圣者的车辆,依次在广场汇聚。不到中午,广场便成了车的海洋。听说,一年365天,天天如此。
广场也不断地更换着人群和车辆。他们中不乏高官和要人。广场上巨幅的宣传栏里,罗列着中外元首等要员的名字。他们的照片伴着恒久的微笑,连同千古一帝武则天的那幅半袖金丝罗衫,定格其间,彰显着法门寺曾经的辉煌和今日的荣耀!
就是不知道也很想知道,在唐时,那一顶属于帝王的御辇,停泊在如今的什么位置?
那些为大唐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战骑们,怎么也未料到:有一天,会有一种叫做“汽车”的“铁甲虫”铺天盖地地代替了它们曾经的奔跑与嘶鸣!
舍利塔
到法门寺,不想看到舍利塔,那是不可能的。
任何人一旦到达,迎接他的便是那高入云天的舍利塔。只要你随便一抬头,它便会出现在你的视野之内。你无论从哪个角度仰望,它都会像朗月一样追随着你、呵护着你。这实在令人诧异,真的是佛无处不在吗?还是佛指舍利在显灵呢?
舍利塔很高,直指苍穹。13层,8个面,青灰色。其中东南西北四面均有题额,且颇有意韵。我却只记住了一面:舍利飞霞!多么美丽与骄傲!
那塔在云中,与蓝天齐立,与彩霞相依,与孤鹜齐飞。那塔你若双手合十绕上一圈,将有幸运降临!绕上更多圈,你将福慧双增、幸福无穷!那塔上的风铃令人陶醉,丁零……丁零……似与风儿嬉戏,与修竹招手,又好似与隐在松间的明月捉迷藏,又好像欲与每一位朝圣者握手致意!
多少个朝拜者依偎着它跪拜、诉说、祈福,多少个旅游者驻足停留,又有多少个虔诚的佛子长揖、叩首、泪流……那塔是佛、是菩萨、是天地父母、是亲朋好友,是世间最可倾诉的一个建筑物!
地宫
法门寺的地宫,埋的不是人,而是供奉着释迦牟尼的佛指舍利。
那佛指舍利几千年并不腐烂,而是如玉般晶莹,金刚一样坚硬。
释迦牟尼,曾是一位王子,极尽荣华。但有一天,他突然感到了生命的短暂,幸福的无常。遂舍家弃欲,到雪山苦修。后终于在一棵菩提树下悟道成佛,号释迦牟尼。他死后遗体火化后,留下的结晶体即为舍利,也叫“坚固子”。这结晶体常人没有,只有佛和得道的高僧才会有。所以它无比珍贵,非世间珍宝可比!
这枚舍利子从古印度阿育王时期传入中国,历经北魏、隋至唐极尽供养。尤其唐王朝的供养则达到了登峰造极,并因此而修建了与帝王陵寝同等建制的地宫来供养。
它曾是大唐帝国的治国法宝,也寄托了唐帝国君主们江山永固、长寿不老的梦想!
听说开启一次地宫,迎奉一次舍利,便30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更可化干戈。为此,唐王朝曾有8位皇帝,先后声势浩大地六迎二送佛指舍利。每一次迎送,皇帝都顶礼膜拜,朝野轰动,举国皆知,可谓倾国倾城!尤其女皇武则天,曾两次大规模的“穷天上之庄严,极人间之焕丽”地迎供舍利!
但随着唐帝国的江河日下和陨落,佛指舍利便永久地尘封于地宫内,那石门上的密码至今无人能破译!
唐王朝的帝王们无论如何也未料到,那些埋了1000多年,一度变为神话传说的地宫及佛指舍利,竟在上个世纪80年代的一个春天,又重新回到了人世间。伴随着它出土的还有几千件金碧辉煌的大唐国宝!
如今,那些国宝,被陈置于法门寺珍宝馆。它们在幽幽的灯光下,散发着大唐气息,接受着新世纪人们的瞻仰和惊叹。
那枚珍贵的佛指舍利,连同其他三枚影骨,也供奉于修葺一新的地宫内,接受着人们的八方朝拜、四野臣服,并且还源源不断地漂洋过海,迎来供去,昭示着佛陀的伟大和慈悲!
大雄宝殿
拜完舍利塔,大雄宝殿便是你要去的地方。
大雄宝殿在舍利塔的北面,舍利塔则立在它的前面,它们沉默地彼此守护着,都以静止的形式出现,却从未脱离过对方的视线。
“大雄宝殿”4个字,是已故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题写的。大殿对联则是文怀沙所题的:法,非法,非非法,舍非非法;门,无门,无无门,入无无门。禅味十足!
大殿内供奉着5尊佛,这在全国并不多见。这应该是显、密通融的呈现吧。也是法门寺作为皇家寺院的独特之处。大殿很高,要拾级而上。殿堂很阔,能容几百名僧人同时做早晚课。大殿四周则是一个挨一个的菩萨和诸天,整齐而有序。
轻轻地迈进去,你便会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跪下去,低头合十的那一瞬,温暖便来了!你感受到了佛陀的慈悲和关爱。于是,你更深地伏下去,叩首,泪便来了,那泪来得汹涌,迅速模糊了你的视线。伴着钟磬声,你眼前开始红烛高照,一片辉煌,那些红的袈裟、黄的曼衣,那些天乐般的梵音,那一次次跪下又伏起的场面,你竟觉得如此的熟悉……
终于,你看清了那个唐时的少女,好似为着一件不如意的婚事,在佛前跪下并泪流满面。
你不知道,哪一首唐诗里还残留有她的爱恋?更不知道,是哪位大诗人曾倾注了她全部的情感?
那些僧人
这是让屠夫放下屠刀,让世界不再战争,令多少功名男儿惭愧,又让多少有缘的女子伤心垂泪的一群人。
他们的装束还停留在明代,除了不戴峨冠,应该还有些魏晋士大夫的风雅与飘逸吧。
他们是神秘一族,是令人猜测、想象和议论的一群人,也是最易被人误解和戏说的一个群体。他们放弃了世俗的一切,隐于深山古刹和乡野寺庙,伴着晨钟暮鼓、青灯黄卷,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他们大多慈眉善目、温和平静、气定神闲,如清风白云、闲云野鹤。他们生活在大诗人王维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自在里,走在寒山拾得的“一住寒山万事休,更无杂念挂心头”的寂寂寒山道上,活在慧能六祖的“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大悟里,以及弘一法师的“悲欣交集”里。
他们是唐太宗认定的大丈夫!
他们的存在,犹如万丈红尘里的一幅水墨写意画,清静地涤去人们心头的焦虑和烦躁。他们视金钱如粪土、名利如浮云;不杀生不吃肉,戒烟酒女色,真正地看破并放下了。
他们的存在,给日益浮躁的世风带来一丝清凉和安宁,并引导着人们回到大自然最质朴的怀抱。
他们的背影看起来是孤单的,却绝不寂寞!“死生契阔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正是他们的写照。在物质上,也许他们是贫穷的,但步履绝对悠闲,精神绝对豁达。“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正是他们的写照。当然也更是革命僧人苏曼殊的真实写照。
法门寺的僧人,我了解的并不多。在短短的几天里,倒也接触了几位。在祖师堂,曾遇见一位老僧人,河南人。便欣喜地告诉他,自己也是河南人,离他家不远。可老僧人并无反应,只是一再告诉我,好好念佛好好修行。说话之间,把他手中剪下来的枯枝败叶及花籽,让我撒到附近的园子里。他说:“来年,园子里就会开出好多花!”这让我十分感动。对花草万物的慈悲,不也是一种修行吗?我三揖而辞。
最让我难忘的是,在即将离开的前夕,我请教一位师父:“那场日本侵华战争,到底是什么因果?以及国家危在旦夕、烽火四起时,你们是坐以待毙,还是愤而起之抵抗侵略呢?”语气里多少带着刁难。岂料,这位师父则坦然回答:“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屠门夜半声。另外,我们会祈求和平,不让战争发生!”
在法门寺佛学院,我还看见许多年轻而儒雅的师父。听居士们讲,他们出家前,好多都是大学毕业,其中还有硕士,家庭等各方面条件都很好。
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甘心一辈子待在这清静的寺庙内修行呢?
在法门寺初秋的阳光下,我再一次回首凝视。
我想,或许只有前国家主席江泽民在洛阳白马寺的题词,才能解开我心中的疑问吧。那就是:晨钟暮鼓警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迷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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