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

　　云屏的早晨宛若仙境。烟缓缓地缭绕在河流上空、菜园里、瓦楞上，散发出一种情绪。一些不定的、蹊跷的、偶然的结局迷蒙在烟里，让人恍兮惚兮。站在乡政府门前的街道上，对面的棉老村在烟波里沉浮，犹如黑白电影里的背景。村庄隐没在浓浓的烟雾里，山顶、树巅、屋脊像丹青妙手随手抖落的斑点，在雾海里起伏沉落。坎坷铺平了，崎岖修复了，也许连不幸也如烟似雾了呢。人声畜语、鸡鸣狗叫像隔着水传过来似的，棉老村睡着了，人声、畜语只不过是睡梦里的鼾声。只十几分钟时间，烟莫名其妙地就少了，一个人、一头牛驾着烟或被烟载着上山了。一个人的上半身从烟中显影，依稀露出红的上衣，两只水桶荡了出来，年轻女人一摇一摆，像风摆杨柳一般下到河边。房屋模糊的轮廓，碾麦场上的大碾子、柴垛、四处乱跑的鸡……一切都那么恍惚，一切都那么真实，像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梦境，那么真实又那么缥缈。烟稀薄成一缕缕的薄纱，像梦的形状和影子，搭起了条条烟桥。也许在刚才烟笼村庄时，七仙女下到河边洗澡约会呢，才有了这一条条天上人间相接的烟桥。我望着、想着，心也云里雾里的，我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了，快要羽化成仙了。

　　不知是烟迷幻了云屏的早晨，还是云屏的早晨迷幻了我，真的不知道。

　　雨

　　烟是雨的余韵，雨是主题歌。

　　云屏的雨是一首随意点击的歌，绵绵软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没有开头，有时甚至见不到结尾。我们坐在河这边的农家小院里玩，河对岸远山绿树上白白的直线斜切了过来，眼看就要过河了却没过来，专注于河那边的浇淋。一时间，庄稼和小树点头哈腰，河这边却依然晴空一片，阳光普照。老天把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景致演绎到了极致。

　　云屏的雨有时也会慢飘细洒上两三天，一丝轻浅的睡眠气息袭来，所有的活动都终止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雨天的人们气定神闲，几头牛在河边啃草，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牧人立在河边，静静地，像长在河边的一棵树，慢条斯理的心境，让人疑惑时间是否进入了现代。

　　氤氲的水汽从河谷升起，幻化无定，时稠时稀，飘云牵雾的绿色山峦乍隐乍现，要想看清山的全貌，几乎是不可能的。希望听见树叶上的雨声，走进树林，雨气空濛而迷幻，雨声的幽凉滴落到我憔悴的梦里，也许会长成一树的绿荫来覆盖我自己。淡淡的土腥味在林子里

飘荡，那是草和树淋雨后发出的气息。雨点敲击树叶，树叶轻轻摇曳，满山满坡的树叶摇曳成一首古老的歌，一首雨的歌。

　　雨停了，农人们荷锄而出，太阳出来了。

　　天

　　云屏的蓝天，蓝得透彻，蓝得彻底，蓝得人的心都能融化，以至每抬一下头，都会惊叹：“呀！好高好蓝的天！”

　　走在这样的蓝天下，一切烦恼和不安都骤然离去。鸟儿清脆的叫声似乎让空气更加清新，肺里像洗过一样清爽。大树的树根处泛出丝丝凉气，脸上像刚刚贴过面膜一样舒服。庄稼和树木绿得发亮，就连满山满坡的青草都水灵灵的。红的、黄的、粉的小花迎着太阳绽放，身着苏绣绸缎的蝴蝶真是美极了。白云在天边流连，如积雪，似薄纱，为远天遮上了一层纱幔。

　　突然就有一阵猛雨打来，又急又促。半个小时后，雨过天晴，天边腾起了一朵硕大的蘑菇云。蘑菇云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座冰山，冰山又似漂浮在海里，转眼支离成几处，这一处犹如一艘航船正待扬帆起航，那一处犹如一朵睡莲欲张未张，旁边的如牧人赶着的羊群集体转移，还有一些像堆积的棉絮。蓝天又在白云间开拓出一条蔚蓝的河，河里有瀑布落下。

　　云屏的天，蓝了我的心。

　　河

　　弯弯的云屏河，是云屏弯弯的眉毛。

　　云屏河太美了，美得柳树心甘情愿地当了护河使者。那么多柳树手拉着手、根连着根、心连着心沿河站立，浓须长眉，像谦和的土地公公，躬身迎送着每一位来云屏的游人。它们的膝下，青青水草碧水连天，是河流长长浓浓的睫毛。倒映在水中的影子为河水画上了淡淡的眼影。

　　依山流过的河水被青山簇拥出一潭潭双眼皮的湖泊，湖泊漾漾地轻拍着山岸，像外婆一次又一次拍打着一个个梦境。

　　鸭和鹅游在水里，水面上荡出的波纹向两边散开，漩出层层涟漪，涟漪一圈圈扩散，最后愈合成了一个镜面。

　　游累了的鸭和鹅来到岸上，像绅士一般散步，有的修饰它漂亮的羽毛，一部分诡谲地泅到河心小岛。水里有凸出水面的石头连接小岛，正好可以以石当路。

　　老屋·人

　　走进山里人的院子，就等于走进大自然清凉的梦里。门前小河潺潺流过，院边绿树环绕。风来风去，花开花落。丝瓜想爬上树就爬上树，倭瓜想爬上房就爬上房，葫芦想垂在空中就垂在空中，谁都不去管它们，一切都那么自然，又都那么亲和。主人捧出明溜子酒、熏肉和老坛子泡菜招待你，淳朴的人情，像云屏的明溜子酒一样醇厚绵长。这家人的屋子很老了，像上了岁数的老人，老是老了但风骨依然。阔檐廊柱，雕花木门窗，人字架房梁结实又好看。攀上阁楼，像走进了时间的深处。绣楼上的活页窗“吱呀”一声打开了，喑哑的声响令时间上溯到几百年前。我在老屋里流连忘返，想从黑漆漆的木柱子上和雕花的门窗上探寻逝去岁月里的故事。乡政府的同志说：“云屏的老房子有好几处呢，还有百岁老人，你有兴趣可以慢慢转，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