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

时间:2010-05-24 21:40 来源:《读者》(乡土人文版)供稿 作者:王定玺 点击:
爷爷尹氏上门我们王家,留下我父亲等兄弟七人。奶奶常说我爷的一生不容易,是诸恶莫做,众善奉行的一生,为公为私勤勤恳恳,忍饥受贫拉扯七个儿子成人,为了使尹姓一脉能在我们王氏家族中传承下去,人丁兴旺,只好破例改五叔尹姓,叫王尹军。村里人常说尹姓长

  爷爷尹氏上门我们王家,留下我父亲等兄弟七人。奶奶常说我爷的一生不容易,是“诸恶莫做,众善奉行”的一生,为公为私勤勤恳恳,忍饥受贫拉扯七个儿子成人,为了使尹姓一脉能在我们王氏家族中传承下去,人丁兴旺,只好破例改五叔尹姓,叫“王尹军”。村里人常说尹姓长寿,曾祖父、太祖父都是这样,所以说五叔在其他兄弟的羡慕中很是高兴了一阵子。可后来事实证明并不是这样爷爷、五叔的相继离世,致使奶奶现在提起五叔就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是替五叔改姓而白搭上了一条命。

  五叔是父辈中最受我尊敬的一个,他老实厚道,为人诚恳谦和,并且由于心灵手巧,常在闲月里走家串户,小到维修桌椅,大到装门安窗。他通常是不要报酬的,即便要也是很少的,更多的时候是他替别人做几天木工,别人觉得过意不去再帮他家做几天农活。我直到现

  在还能记得五叔给别人做木工的情景。在农村,闲月一般都在冬季,只要一闲下来,五叔就背着背篓,提一把小锯走街串巷,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蜷着瘦小的身子大口大口地吐着白气。不知什么时候起五叔吸上了烟,他说可以提神暖身。但他从不买烟抽,而是自己种,

  有时在外面做工遇到了好主户给一盒香烟也不舍得抽,留下待客或拿来给我父亲,说父亲是公家人,常在外面跑用得着。五叔的瘦弱是出了名的,可干起活来一点也不比别人差,连奶奶都说他是“精灵鬼”。由于弟兄多,他仅上学到三年级,但认识的字很多,经常教我。在

  他教我识字的时候我觉得很开心,他常把一个生字用一个字谜来告诉我,如“卡”,他说:“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就‘卡’住了。”有一次,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弄来一本木工用的图册,一天到晚地翻,还时不时地拿石子在地上画呀画的,结果搞得遍地都是而挨了好几次

  训斥。谁家做了新家具他就整天往人家家里蹭,前前后后看个遍,摸个遍,回来再接着画。也就是从那时起五叔学会了做新式家具,什么高低柜、梳妆台等都会。我上五年级的时候就可以帮五叔画图了,有时叔侄俩一画就是半夜,到头来我的美术本上全是家具图。

  五叔小时候很苦,是我们一个大家庭的“公用保姆”,把我们弟兄四五个几乎带了个遍,谁爱哭,谁贪吃,谁贪睡,他都知道。我就贪睡,但从来不在床上睡,要别人背着才行。那时母亲怀了强弟,父亲教学在外,只有五叔整天背我。他比我大几岁,常常背着比他小不了多少的我四处疯跑。五叔说他不跑我就哭,因此他每天都被我折腾得筋疲力尽,晚上做噩梦都在背着我跑。有一天他不小心背着我从一个大土壑摔下去,因为怕摔坏或压坏我,便死死抓住旁边的一棵小树,结果巨大的惯性严重拉伤了五叔胳膊的韧带,却由于当时的家庭情

  况,仅仅只敷了两包草药。从此,五叔的手臂就再也没有伸直过,总是抱在胸前,以至于他去世的时候连寿衣都穿不上。

  后来,五婶进了这个家门,他们便分家另过。有道是“家大分家,树大分丫”,这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可我分明能从五叔身上嗅到一种万事艰辛的悲怆和凄凉,整天忙于生计,凭着勤劳勉强糊口。涛弟的降生使得这个家的日子过得甚是清苦,五叔的烟也越抽越厉害了

  ,连五婶也有了烟瘾。那时我已到镇上读高中,回家的时间少,常常几周才回家一次,而且也是来去匆忙。可只要五叔听见我回来,便迫不及待地赶来看我,但我已分明感到我们之间的话少了。他不坐椅子,习惯靠着柱子蹲下,眼睛里布满血丝,身上散发着尿臭味,他说涛

  弟的肚子不合适,又没钱看还经常在床上遗尿……后来奶奶才说每当涛弟尿床了,五叔怕把孩子睡出病,就用自己的身子把尿湿的床单暖干,经常通宵都睡不安稳。由于涛弟长期尿床,床上的棉絮都腐烂了,生出一大堆蛆,直到有一天蛆爬上了涛弟的脸,五叔才发现。当时

  五叔哭了,抓着自己的头发使劲地扯。

  在临近冬天时,五婶便把五叔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改做成小衣服给涛弟穿。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五叔的衣服却一天比一天少。有一天他给我说,他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希望我们以后好好照顾涛弟成人……说了很多,当时我并未在意,仅说了几句劝他多注意身子的话

  。可后来事情便越来越不妙,他是热心人,别人的红白之事都得去,却由于身体不支,有一次从楼梯上摔下,还有一次掉到了火坑里,幸好都发现得早。

  五叔基本上没怎么笑过,直到我拿上了大学通知书。滴酒不沾的他,那天晚上喝了很多,也第一次没陪涛弟睡而是陪我。别人都给我钱,他却给我装了半袋子核桃和瓜子,还让五婶特意给我烧了个纯白面的大馍。我给他说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上学,东西多了带不走。他

  当时没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抽烟、喝酒。我走的时候,他执意要把我送到公路上坐车,所有的包他都一个人扛着。车开出了好远还依稀看见五叔招手的身影。

  也许,一切变故都没有任何的征兆。就在我大二寒假回家时候,一切都成为过去了,等我的不再是他而是刚上小学的涛弟。并不完善的谎话让我从中感到了不祥。回到家里,在我的一再追问下,才知道五叔已经去了,百日之期刚过。家里人怕我耽误学习,所以出事后并

  没有告诉我。我不想给这个刚恢复正常的家再带来伤感和悲痛,强撑着跟涛弟来到五叔的坟堆旁,就再也控制不住,兄弟俩哭得死去活来。奶奶告诉我,五叔是摔死的。进山打椴木花卖,结果一失足就再也没有起来,头都摔得跟软柿子一样。他进山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吃

  的是头天晚上的剩饭……

  据说,五叔在时,身体越来越不好,刨子推不动,锯也拉不动,再加上涛弟总是跑到五叔干活的人家里蹭饭,久而久之,请他做木工的人也就少了,可开支一天比一天大,油盐酱醋、涛弟的学费等等,不得不让五叔重想谋财之道。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搭上五叔年仅三十

  岁的生命。

  按照乡里的规矩,五叔是在门外断气的就不得抬进家门,只好被放在门外的麦场上,刚刚完工的新房不知费了他多少心血却不让他进去。都说那天晚上的雨好大,好像所有的地方都在下,父亲用了一块塑料布把五叔的脸遮了起来。人们都说五叔死得凶,又是少亡,是不

  得埋入祖坟的,要离村子越远越好。第二天便将五叔抬到山那边,埋在了十字路口的下方,要他经受千人万人连同牲畜的踩踏,要他不得翻身,不得危害乡里。

  当五婶把一袋青玉米棒子拿到我跟前时,我再也忍不住又哭了一场。这是五叔给我的遗物,他知道我爱吃青玉米,可我放寒假已经是冬天了,所有的玉米都干了,上架了,为了保鲜他用塑料袋装上,扎得紧紧的放在潮湿的水缸旁边,留着让我回来吃。

  五叔的一生是极其悲苦的,没有过一天好日子享一天清福。他是“造孽”死的,在每一个下雨的夜晚或每一个冬天,我都看见五叔穿着那件领口都褪了好几圈的毛衣,瑟瑟发抖……

  【期号】2010.06

  【出处】散文选刊·原创版

  【摘自日期】2010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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