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是我的老乡,是我所在城市的一个农民工,在建筑工地上当砖匠。
2010年就要过去了,一天晚上,老刘约我在夜市的一家烤鱼摊上喝酒。老刘说:“李晓兄弟啊,你赶快出来,我们摆一摆、聊一聊。”
原来,老刘请我喝酒是要向我报喜。他儿子刘世强要从温州回来结婚了,儿媳妇是在温州打工时认识的老乡。老刘说:“李兄弟,儿子的大喜之日,你得替我好好招呼招呼,把你的那些有头有脸的朋友都喊来呀,我老刘也是一个爱面子的人。另外,你还得给我儿子的新房门上写一副对联啊,图个喜庆和吉利。”
老刘告诉我,新房是他和儿子共同凑钱在城里买的一套二手房,前不久刚装修完。喝酒时,老刘掰着手指头给我算他2010年的收入流水账。
2010年,老刘在城里打工11个月,总收入有3.1万元。他说:“开支基本上都是一分一分记着的。”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跟我一笔一笔核对起来。老刘2010年全年的开支是这样的:房租、水电费2460元,生活费4200多元,农村种庄稼购买化肥、农药等寄去了3600多元,4月份老婆做阑尾炎手术花了5600多元,亲戚朋友的红白事送礼金1400多元,缴纳农村养老保险金1300多元,其他零星开支1100多元,节余1.1万元。但这1.1万元都作为新房的装修费了,所以2010年老刘的银行卡上储蓄额为零。
2010年,老刘的老婆在农村干农活,做家务,喂了一头年猪。“在农村种庄稼越来越不划算了。”老刘说,“把买种子、化肥、农药等的成本一剔除,就是劳动力不算钱,基本上也没有赚的了,赚的顶多就是一头年猪。”其实,农村喂年猪的农民也越来越少,一些农户一到年尾,就到养猪场去买回来一头猪宰杀。但老刘和老婆还是决定要喂一头年猪,因为那样才觉得有年味。杀猪当天,宴请亲友乡邻,已是一种坚持了多年的习惯。老刘说:“我老婆喂的猪,绝对是吃粮食长大的,肉吃起来香得多,不像那些养殖场养的猪,是吃饲料催肥的。”
2010年,让老刘觉得狠狠地赚了一笔的事情是:他在年初买了一套别人住了10多年的二手房。买入价是一平方米1900元,而到了年终,已经是一平方米3000多元了。他这样一算,净增值10多万啊!老刘说到这里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摸的彩票中了奖一样。他倒了一杯酒和我碰杯,说:“来,干!”
老刘叹息一声说,为了给儿子买房,把他几十年勒紧裤腰带攒的钱一下子花完了。他记得交房钱时,一共是23个存折,把在银行里存的钱都取完了。那天下午,他和老婆用报纸包着10多万元走到了半路,老婆突然抱住他的腿哭着说:“老刘啊,我们是不是也要为自己留点养老钱,万一今后儿子不认我们了咋办啊……”老刘一听来气了,猛地朝路边的大树踢了一脚,对老婆吼了起来:“他是我们的亲儿子,咋不认我们了啊?再说,我们今后都有养老金嘛。”
2010年,老刘觉得最欣慰的事情就是,他没有感冒过一次,没吃过一片药。他觉得最倒霉的事情就是,夏天的一个夜晚,他喝多了酒,在石级上摔了一跤,没擦药,但身上足足痛了一周。
半夜了,老刘还在同我边喝酒边算账。老刘说,他希望2011年能够抱上孙子,能够有1万元钱的节余,能够再喂一头年猪。我举杯,祝福老刘的这些心愿都能够实现。老刘一口喝完了酒,“呵呵呵”地笑了起来。风吹着老刘灰白的头发,他才50岁出头啊,看起来像年满60岁的人了。
【出处】新华日报
【摘自日期】2010年12月2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