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车从山口拐进村子,惹得几个娃儿跟在后面疯跑。 那车一溜烟开到老人的房前,刹住。 坐在坡上的老人站起身,手搭凉棚往下瞅。在院里四处张望的,是儿子天宝。 “爹—”天宝叫了一声。 老人“嗯”了一声,去解系在裤腰上的钥匙。 天宝打开后备箱,大包小包地往出拎东西。 老人说:“别费神了,我牙口不好……” “爹,这些是给雪雪吃的……”天宝有些尴尬地指了指。 老人这才注意到,院里多了一只小狗:腿短,毛长,圆乎乎的,好似一团白色的绒球。 天宝抱起小狗:“雪雪,这是爷爷。” 老人的脸“刷”地变了。自从孙子去年暑假被儿媳从这里接走后,“爷爷”一词已经成了他的虫牙,一碰就疼。 天宝见状,连忙又说:“来,雪雪,给……作个揖。” 小狗立即直起身来,前爪一并,连连打躬作揖。 老人的目光柔和了起来,伸手摸摸小狗的脑袋。 天宝赶紧说:“爹,雪雪好玩吧?我把它留下来,给您做个伴。” 老人刚要开口,天宝抢着说:“我和丽要去国外旅游一个月,正好让雪雪陪陪您。”天宝不看老人,自顾自地说下去:“雪雪的吃食都是现成的。您看,这是早餐,这是午餐……”说完,又拉开皮夹:“这1000元,给它买点猪肝瘦肉什么的补补……” 天宝一走,雪雪就焦躁不安起来,它时而呜咽,时而狂吠。老人嘟囔道:“真是狗脸,说变就变。” 这时,一只山羊溜下山来。雪雪一见,立即噤了声,惊恐地打量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过了一会儿,它试探地叫了一声,见没有什么反应,就跑到山羊身边大声吠叫起来。这下惹恼了山羊,只见它一低脑袋,支棱起羊角,冲了过来。老人嚷了一声,喝退了山羊。雪雪则趁机钻到老人的两腿间。 不一会儿,雪雪对小鸡崽发生了兴趣。它“汪汪”一叫,鸡崽就“叽叽”地缩成一团。于是,它就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拿鼻子拱来拱去。这时,“咯咯”几声,一只母鸡拍打着翅膀啄将过来。雪雪径直躲到老人腿间,有恃无恐地叫着。老人笑骂道:“狗仗人势的小东西!” 不消几日,雪雪就成了老人的跟屁虫。老人铺被上床,它也够着往上跳。老人指着竹筐说:“睡那儿。”雪雪“汪汪”两声,眼巴巴地瞅着。老人只好把床单掀开一角,把竹筐放到枕边。雪雪高兴了,连连作揖。老人笑了:“小兔崽子,哄死人不偿命!” 雪雪本来有现成的食品,不需要操心的。可老人就是纳闷:“天宝娘走的时候,天宝才一岁,是自己一口饭一口汤喂大的。这狗咋就金贵到不能吃五谷杂粮呢?” 于是,每次吃饭时,老人就扒拉些许饭菜,放在饭桌下的小碗里。雪雪嗅了嗅,就冲着装食品的柜子叫起来。 老人不理,吃着自己的饭,嘴里还“吧唧”作响。 下一顿,老人依然。 雪雪过来了,用舌头舔舔,试一小口。望望老人,磨蹭几下,又来一口…… 老人就去小河边,捞些鲜鱼活虾,在锅里烤得两面焦黄,每次在雪雪的吃食里拌上几条。再以后,一听到锅铲打锅的声音,雪雪就欢 欢喜喜地跑过来,摇头摆尾等在小碗旁。吃饱后,就跟着老人上山去,和山羊满山坡地嬉戏撒欢。 有一次,老人内急,蹲在灌木丛下,突然听到后面“啧啧”有声,扭头一看,见雪雪正吃得津津有味。老人望着,不由“嘿嘿”一笑:“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屎臭。小兔崽子,你还没忘本哩!”很快,老人就敛起笑容,呆呆地望着山外,一脸落寞。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当天宝的车子开到门前时,老人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没吭声…… 几天后,村口商店找老人去接电话,是天宝打过来的。 “爹,你让雪雪吃的什么呀?回来后,它连我们从国外带回的狗食都不吃了,天天在家里叫……” “还有,它的耳朵好像也出了问题,我们叫它雪雪,它一点反应都没有……” 老人嘴唇嚅动了几下,说:“我……我给雪雪改名了……” “啥?改名了?叫什么名字啊?” 老人突然提高了声音:“叫丹丹,丹——丹!” 电话那边传来了“汪汪”的吠叫。 “丹——丹!” “汪——汪!” “丹——丹!” “汪——汪!” 老人的眼泪“刷”地下来了。 丹丹,是老人孙子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