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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儿童——小放

时间:2009-08-27 22:53来源:《读者》(乡土人文版)09期 作者:万小刀 点击:
  我拨通水生的电话,跟他寒暄了几句,便将话筒交给小放。我让小放喊“爸爸”,可他一句话还未说出来,眼泪便“哗哗”流下来了。哭,连声音都没有。我一阵心疼。接过电话,我狠狠地骂了水生一顿,我说你再不回来,你以后就莫见我。

    小放是水生的儿子,水生是我儿时的玩伴。

  水生比我大五岁,我们是邻居。小时候经常一起去放牛,去偷别人菜园里的黄瓜,当然我们也打过架,但一直都是好朋友。水生18岁那年出门远行,去广东打工,那时候我开始在镇里念初中。待到我在县城念高中时,水生回来了,还带了个媳妇,准备结婚。我请假回家,看嫂子去。从城里回来的水生西装革履,头发硬邦邦的,很精神。嫂子也很漂亮,头发染了几缕黄色,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但神色尴尬——她的肚子微微隆起,显然怀孕了。上世纪90年代末期,农村人大多去过城市,对未婚先孕见怪不怪。很多人说起此事,都露出一口白牙。

  水生结婚不到半年,就有了儿子,取名小放。小放未满周岁,水生夫妇便再次去城里打工,小放由奶奶照管。此去经年,中途小放的妈妈偶尔回过家,水生却没回来过。一直到小放八岁,水生夫妇才一起回乡一次。那时候,我从大学辍学,浪迹于各大城市,时不时回家帮忙种地。我每次回家,都给小放带一些玩具或零食。小放的奶奶种了几亩地,没多大精力照看他。幸好小放是个可爱的孩子,听话,懂事,不需要大人花精力照看,经常见他一个人在打谷场上玩纸飞机,偶尔还扯着我跟他一起放风筝。

  我头几年回家,小放都会在我这里打听他爸爸的下落。他问:“叔叔,你见过我爸没?”我说:“见过。”“那你晓不晓得我爸什么时候回家呢?”小放眨巴着眼睛,很认真的样子。我说:“你爸赚够了钱就回家,你爸说要给你盖新房子呢,两层楼的。”“我不要房子,我要爸爸。”小放脱口而出。小放每次都问这些问题,我也都如此回答着。后来小放就不问了,对我的回答表示怀疑,进而渐渐疏远了我。

  小放7岁时,村里的小卖部装了一部电话,我牵着小放的手,一起去小卖部。那时水生也用起了手机,我拨通水生的电话,跟他寒暄了几句,便将话筒交给小放。我让小放喊“爸爸”,可他一句话还未说出来,眼泪便“哗哗”流下来了。哭,连声音都没有。我一阵心疼。接过电话,我狠狠地骂了水生一顿,我说你再不回来,你以后就莫见我。

  半年后,小放8岁生日时,水生夫妇回家。村里没有通汽车,水生回家得先坐火车回省城,再坐汽车回县城,然后坐汽车回镇上,最后沿着铁路走十几里山路回村庄。那时正好我也在家,我带着小放去铁路边迎接水生。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小放不停地问:“我爸到底回不回来?”虽然小放在电话中不愿意喊水生一声“爸爸”,但他还是很关心他父亲。一直到中午,远远地看着水生夫妇从大山深处沿着铁路走来。我说:“小放,那就是你爸妈。”

  小放变得有些激动,他狠狠地抓着我的手,看着他父母越来越近,小放的眼泪像山脚下的泉眼,堵都堵不住。一个孩子,如此压抑地哭泣,让我内心一阵酸楚。

  水生夫妇走得近了,小放却慢慢躲向我身后,我的笔无法描述出他当时的心情。水生夫妇走到面前,放下行李箱,张开双臂,喊小放的名字。小放却扯着我的衣服将脸紧紧盖着,我不明所以。我将衣服扯开,让小放看着他的父母。小放突然哭出声来,投进他母亲的怀抱。

  水生夫妇此次回家呆了两个月,将老房子扒了,盖起了两间两层的小楼。那是村子里的第一栋楼房。房子盖完后,在家里过了一个团圆年,他们便又去了城里。他们说得为小放存些学费,让小放将来念大学。我也无话可说。他们走的时候,小放还在梦中。天亮了,小放醒来不见父母,便大吵大闹,扯着他奶奶一起来到我家。我不知道如何劝慰小放,便骗他说:“你爸妈去城里,过几天就回来。”

  过了几天,小放没见父母回来,知道我再次骗了他,便再次疏远我,不理我,一连好几天没看见他的人影。他平常上学,周末也未见他,我问小放的奶奶,她叹着气说:“小放去铁路上等他爸妈回来呢。”那时我也准备再次进军城市。在去城里的那天,刚好是周末,原本想跟小放告别,却没找着他,我想他大概在铁路边上吧。待我走到铁路,小放果然在。他坐在铁路边上,双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

  我跟小放说:“我也要去城里。”他眼神中有一丝失望。我说:“我去城里碰到你爸爸,叫他早些回来。”小放没搭理我,可能对我的话表示怀疑,但他的脸色舒缓了许多。

  我在城市呆了大半年,然后听说小放死在铁路上了。据说是小放沿着铁路去城里寻找父亲,在一条隧道里,不幸被火车撞死了。我没有回家,我无法面对小放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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