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街道

时间:2010-02-22 22:40来源:《读者》(乡土人文版)供稿 作者:戴天孚 点击:
每个城市的建筑设计者,可以根据自己的规划拆掉那些自己认为“不合理”的地方,再按照自己的理想画出“美好”的新的居民区。但是,规划始终只是另一种表达理想的方式,就像医生开出的一张处方——不能包治百病一样,一个城市的活力远不在规划者的规划之内!

    去年夏天,天气很热。我这个素来不爱出汗的人,也体验到了“汗流浃背”这个成语的意思了:那就是总有一滴接一滴的汗珠,顺着后背的凹陷处很有风度地滑下来,不快也不慢,就像计算好了间隔的时间一样,特别是我在车站等公交车的时候。

    我还在等,心里头早就觉得不对劲了,明明已经过了15分钟,按理说5分钟一趟的车早该到了。哦,也许是那辆车临时出故障了,也许是司机师傅中暑了,也许是那边的路突然被封住,又开始修路了……我还在进行着漫无边际的猜测,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来:“哎,那闺女,现在20路不在这站停了。”

    我抬头一看,她是冲我连喊带比画,她住在旁边居民楼的5楼。我感激地向她挥了挥手,又非常难为情地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我边离开车站边想,她住那么高,怎么知道我要等20路,她每天都这样在看街上风景的时候,顺便地也照看着街道上的我吗?街道是人造的通行物,在街道的上面,每天又都在上演着不同的情景剧—而那些看戏的人以及他们长时间的注视,构成了街道的另一个功能—保障安全。街道与人,第一次在我的思索中有了这样的互动。忽然联想到了我居住的小区。

    我住的地方也有一些街道,不是富人区,也没有布满草坪和绿树,更不是很多人都追求的远离喧嚣的安宁居所、非常有秩序的小区。它显得有些凌乱,从它最繁华的这头走到那头,有很多的小商店,有几家超市,有几家理发店,有几家饭馆,有澡堂子,有双语幼儿园,有卖电器的,当然,在这些小店的门外,还有一些摆摊的小买卖,估计在那里摆摊是没人来收摊位费的。

    这些街道都很短,在弯道上,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在玩轮滑。每一条街道旁边都是居民楼,而这些楼里的人很喜欢看街道上的风景,像农村村头每天聚会聊天的那棵参天大树。这儿,街道成了小区的人交流信息、观察动向、议论家常的最后选择。是啊,他们宁愿趴在窗户上闲着,也不去管教自己的孩子,因为他们知道,孩子们能在街道上学习很多东西:比如游戏、打架、交流整老师的经验,并顺便多认识一些女孩子。

    因为在一起住了很多年了,彼此都眼熟,起码知道是“我们小区的”。甚至也在无意中,在等车的时候,观察别人会回到哪栋楼或者是从哪栋楼里出来的。时间一长,基本上谁都无法在这里遁形或“朦胧”一点。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彼此不打招呼,显得冷漠又有些别扭。

    也是一个夏夜。

    我躺在床上,看着月色。

    突然,楼下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本来这夏夜就是动荡的,我忍在那里,不动之中告诉自己“我不懂”。但是,后来传进来的声音已经变成清脆的耳光声了。我一骨碌爬起来,趴到窗户上,才看到我的那些邻居们都及时地出现了。

    一对年轻男女。男的高大,夜色中好像也很英俊。但是他的野蛮与英俊在我们的眼中激烈地冲突着,他连拽带拖地企图让那个女孩子上一辆出租车。女孩顽强地抵抗着,抵抗的初期,她换来的是男人毫不作秀的耳光,当她偶尔缓过气来也还击一下,甚至因为瘦小根本没够着男人脸的时候,那男人竟然把她摔倒在地,一通乱踢乱踹……

    就在这时,我,一个并不比那个挨打的女孩子更强壮的人,趴在窗台上,想着是先报警呢还是先跑下去救人的时候,我发现根本没必要了。因为我一直紧张注视着的“战场”边,已经围上来七八个人了。我认识他们,一个是楼下夜间烧烤摊的主人,很壮实,一个是水果蔬菜店里的老头,还有洗衣店里值夜的,同时,还有更多的灯亮起来了,更多的眼睛瞪出去了。我知道,没人会把我们注视下的女孩拽走,即便我们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接下来,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烧烤摊的老李冲上去了,他为那女孩拦了一辆(刚才那辆溜了)出租车,示意她赶紧离开,并明显地把那位已经不怎么敢愤怒的男人隔开。可是,那女孩却重新站回到男人的身边,并拉着他一同上车。但那男人拒绝,这次,我又听到了清脆的耳光声——是那女孩甩在男人脸上的。

    又过了一会儿,点缀在楼上的灯一盏一盏地灭了,街道在昏暗的路灯下又沉浸在自己对往事的回忆中,当然,也包括刚才它看到的那一幕以及终场戏:两个人共同钻进出租车,不知驶向何处。

    这个戏剧性的场面大约有5分钟,只有后面的高层建筑里没有出现过一双眼睛。就在前几天,我在与一位大学教授聊天的时候,他问我住哪,我说出了小区名,他下意识地“哦”了一声,说:“就那个平民区呀,我知道了!”为这,我也曾长时间地仰望着那些高级住宅区,我想:哪一天我们这儿也改建成后面那样就好了!现在,我明白了!

    就在那个夜里,我突然觉得我的小区是那么的富有活力。事实是,多年来并没有因为它是平民区而发生恶性案件。我们在邻居的看护下安然地过着日子;我们走路、说话和从人家门口路过的时候,在邻居们的“议论”中总想把一切都做到“非常有型”。孩子们有玩耍学习的街道,租住户们也能在这里花很少的钱安心地住下来或做买卖。我开始为那些不愿意出现的眼睛而忧虑,特别是我听说还有很多的“平民区”将要被城市建设抹掉的时候。

    后来,我再走过街道的时候,没有了目不斜视的漠然。我故意地放慢脚步,我有意识地与小铺子的主人对视而不是闪烁。有的时候,我干脆走进去,站着或坐在那里,听他们聊东家长西家短。我对这里有了很强烈的归属感。孩子哭、老婆叫,烟熏火燎,在我,全是“一切正常”,安全的表示。有时也爱乱想:如果把我们这儿变成笔直宽阔的马路,旧楼小巷全不见了,空旷的街对面是下班后空旷的写字楼,而试图转过这条街区要走15分钟的时间,那安全不见了、交流没有了,更麻烦的是—谁还能在这里住呢?!

    每个城市的建筑设计者,可以根据自己的规划拆掉那些自己认为“不合理”的地方,再按照自己的理想画出“美好”的新的居民区。但是,规划始终只是另一种表达理想的方式,就像医生开出的一张处方——不能包治百病一样,一个城市的活力远不在规划者的规划之内! 

顶一下
(1)
100%
踩一下
(0)
0%
------分隔线----------------------------
发表评论
请自觉遵守互联网相关的政策法规,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评价:
表情:
用户名: 验证码:点击我更换图片
精品图书在线阅读

钱眼:银钱家族的兴衰成败史

作者:张锐强

历史上富人发家的方式有很多,但李家可谓独树一帜!大家族的传奇铸就了“讨债鬼”的不平凡:为求当家,他代替大伯坐牢…

栏目列表
推荐内容
  • 上学的路有多远

    梅子的弟弟都上小学一年级了,可梅子仍在家放牛。梅子吵着要上学,母亲说:女娃上啥学...

  • 母亲的花坛

    到长春那天正下大雨,待雨稍小一些,我就把女儿和行李安顿在一个门洞子里,打着伞去找...

  • 很少的钱

    现在的孩子,有很多不知人间的疾苦。他们爱钱,但并不知道钱的妙用,以为钱的意义乃在...

  • 街道

    每个城市的建筑设计者,可以根据自己的规划拆掉那些自己认为“不合理”的地方,再按...

  • 被生计逼出来的奇人们

    以上几位,在生计的重压之下,已像弹簧冲刺极限一般,把自己的生活与生存质量,推向了...

  • 别轻易扭转你的眼睛

    眼睛盯着别人,很多时候只是看到外表,内里的深奥很难看透。别轻易扭转你的眼睛——视...

热点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