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去日本中部的下吕温泉旅游，入住一家名叫“纱纱罗”的温泉旅馆。旅馆掌门人大前先生说，我是他们旅馆接待的第一位中国客人。此前，这家温泉旅馆拒绝了很多团队客人，只接受散客预定——大前先生在经营旅馆之前，是一名建筑设计师。“纱纱罗”不仅由他亲自设计，所有的装修材料也是他一手挑选，样样造价不菲。如此精致富有匠心的温泉旅馆，实在无法想象团队客人蜂拥而入的样子。因此，大前先生对我说：“我们只欢迎懂得的客人。”

同样的话，在日本京都的古董街，也有一位店主对我说过一次。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冬天，我陪同一位国内来的学者前辈拜访京都，前辈平时好收集古玩，我们便去了京都的古董街。

在一家古董店内，前辈看到几样中国清代的瓷盘，便拿在手中细看，然后告诉我：“这东西真倒是真的，只是店老板标出的年代不对，××年间是不使用这类花草图案的，这该是××年间的物品才对。”

我们在这边唧唧咕咕的时候，店主远远地坐在靠里间的一张桌子边忙着自己手头的事，对于店堂内站着的两个大活人视而不见。看店主对客人如此傲慢，我忍不住走过去，将刚才前辈告诉我的话，用日语重复了一遍。

听了我的话，店主没有吭声，只是站起身来，从玻璃橱窗里，再拿出另一个盘子给那位前辈看，前辈看过，又指出几处问题。这次店主唤出个女孩，让她从楼上捧出一大一小两只香炉。前辈细细看过，说这应该是明代末期的物品。店主面露微笑，连连点头，让那个女孩将两只香炉收起来，说：“这个只看不卖。”

接下来店主一改沉默，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去中国淘宝的种种经历，又显摆了几样自己得意的收藏，双方还郑重地互换了名片。告别时，店主一直送出店门外，并连连鞠躬说“欢迎再来”，又笑着对我说：“欢迎以后再带客人来，但不懂的客人，您可千万别带来啊。”

“我们只欢迎懂得的客人”——我想：只要是在某方面拥有极致癖好的人，就会懂得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对于这样的店主而言，他们寻找的并非顾客，而是老友式的知己。懂得了这一层，就会明白，为什么有些店主会说“我们只欢迎懂得的客人”了。

（孙心阳摘自《看天下》2014年第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