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带一位外国朋友去市场上订购些东西。临近傍晚时去了一家饰扣档口,档口的老板娘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狭长的眼睛带点狐疑的斜视着我们。她穿一身及膝的黑色皮衣,黝黑的脸盘上覆着层粉,让我想起小时候住在农村时,深秋或初冬的清晨里所看过的屋外那片覆着薄霜的泥土地。她阴沉沉的脸上,确实一直向外发散着冰霜般寒冷的气息。 我们在店里呆了将近半个小时,她就一直那么满脸乌云的,用爱搭不理的腔调,回应店里员工的问话,有个员工不知和她说了个什么事情,被她气急败坏的骂了几句。 我看着这个身着华贵厚重皮衣的女人那张阴沉傲慢的脸,真的很是感慨。脑子里想起2012那个流行的话题“你幸福了吗?”,也许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在看白岩松的《你幸福了吗》。 这家饰扣厂,我在7,8年前曾经去过,那时还是个手工作坊,目前已经是个有点规模的工厂了,这些从印刷着正规厂名,品牌的小包装袋和手提袋里都可以看出来。这个女人应该要么是工厂里某个老板的老婆,要么是老板的某个亲戚。所以在此负责工厂在市场上的档口。 如果前段时间她遇到央视记者的提问,“你幸福了吗?”,她会怎么回答呢? “你说老娘幸福不幸福?你去看看老娘开的什么车,住的什么房,你再数数老娘银行账户数字后面有多少个零。明摆着的事情,有什么好问的?” 或者她会说:“你从我这脸上还看不出来吗?我整日里得盯着钱,盯着那些我根本不信任的员工,盯着那个我根本不信任的老公,我天天脑子里心里憋着各种火,装着各种事,怎么能幸福?” 望着她那身长长的皮衣,即使我眼拙,即使我不懂皮草,我也知道那件衣服价值不菲,即使一条毛领,也是抵了别人一身行头的价钱,但是也许很多年前,她不穿这种皮衣的时候,人是轻松的,脸上是有笑容的? 我们生来都是纯净安然的,都是会愉悦微笑的。是什么,让一个人一路走来,丢了这些最简单天然的轻松快乐?她拥有幸福的某些资本,但却如此不幸福。 幸福是什么?很难准确为幸福定义,但是我想幸福是有两个层面的,外在的和内在的。就像我所假设的老板娘的两个回答一样,所拥有的物质条件等等是一种幸福,虽然这是表象的,却也是外人对其评判的一个标准和自己幸福感的一种基础,或者更精确的说,这些是幸福的筹码。但是拥有这些筹码的人,并不一定就是个幸福者。幸福不于财富对等,却和内心相连,幸福的人心中最起码是平和轻松的。一个眼含愤怒,脸覆乌云的人,内心里怎能有幸福感? 温州很多私企的发展早期都是艰辛的,一穷二白,手工作坊起家,一家人起早睡晚的辛勤忙碌。我想这个老板娘很多年前也许也是在某个昏暗的小屋子里那样不分寒暑的劳作,那双今天涂了艳丽指甲油,留着长长指甲的手,也曾在机器上磨出各种茧。在某一个寒冬里,当她终于可以不再坐在机器前,终于穿上温暖的皮衣时,那一刻一定是幸福激动的。但是一天天过去,皮衣的温暖让她不再知道寒冷的滋味,让她在看着手下的那些打工者忙碌辛劳的身影时,也不再能想起那就是曾经的自己,她开始趾高,开始气昂,开始鄙视,开始漠视,她把自己和周围的这些人脱离开来,她觉得自己已和他们不同。 皮衣于她,隔绝的岂止是严寒?还有人情和人性的温暖。纵然皮衣温暖了你的身体,可是一颗冷冰冰的心里,又怎能存有幸福? 当一个人的素质和修养,不足够以让她去驾驭得到的财富时,她便被财富驾驭着,飘在空中,不再脚踏着实地的人,如离了泥土的植物,无论被展在怎样的橱柜里,其实已再无生气。 万贯家财,不抵一颗轻松愉快的心和一张有着纯净微笑的脸。现在的她,和七,八年前的她,哪个更幸福?如果往日的勤奋给了你今天富足的生活,但你却丢掉了人之最本真的谦虚善良,那所有的努力,岂不都是与幸福背道而驰,越行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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