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白光闪过,伴随着呼啸而过并且刺耳的汽车喇叭声,我意识到我正在进行一项相当危险的行动----在汽车不断来往飞驰的公路上,我试图从里面打开这辆轿车的左侧前车门。当我注意到左侧反光镜里公路上那川流不息的车海时候,我连忙缩回了左手,顺带关上了左侧前车门。 我是谁?我在哪里?为什么我全都不记得了?一连串的疑问弄得我方寸大乱,我虽然能知道美国的首都是华盛顿而中国的首都是北京,但是我却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今年多大。我打量了一下我现在所处的环境,我在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轿车里,显然我知道这是我经常使用的一辆车,车里弥漫着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淡淡的、由香水和香烟混合以后的特殊味道。 既然是我经常开的车,那么在前遮阳板里一定有地图,我习惯将地图放在那个地方,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想要在车里安装一个GPS卫星地图的缘故,众所周知,翻看地图这种工作是德国人的最爱,我们中国人看起地图来还是略略的费劲。等一等,如果这么说的话,我基本上可以肯定这辆车属于我,但我又是谁呢?不管了,先把地图拿下来看看,或许会有什么线索,我迅速翻开遮阳板,果然在里面找到了地图。我翻开地图,上面赫然印着“2014版锦绣市市区地图”的字样。 起初我想弄清楚我到底在什么地方,但是很快我发现我太天真了,地图上根本没有任何能提示我现在到底在什么位置的信息,我烦透了,我真的想要一个车载GPS卫星地图!就在我恼羞成怒地将地图抛到副驾驶座上的那一瞬间,忽然从飘落的地图上隐约看到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飘落的地图很快掉在了副驾驶座上,我记不起那到底是什么。 我一把抓起刚刚被我丢在旁边的地图,仔细地寻找着那个名字。“极大路”、“望海花园”、“高沟村”,我仔细检索着地图上的标识,飞快地略过了让我感到陌生的名字,很快我的视线就停在了地图上一片较大的区域,在这片区域上印着“黎明开发区”的字样。没有错,就是它,就是这个“黎明开发区”让我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我细细体味这种熟悉的感觉,试图从中寻找到一些能回忆起的往事,可是在这种熟悉的感觉中除了有一种夹杂着些许愤怒的悲伤之外,就再无其他的线索。 我的头开始疼,随着我努力去回忆,这种愈发变本加厉的头疼让我不堪忍受。我放下地图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头疼马上缓解了许多。我迅速折好地图放回了它原来的位置,随后我伸手去掰后视镜,我想看看我到底长什么样子,因为我连这个也记不起来了,或许我照照镜子马上就能想起来我是谁了,想到这里我差点想笑,笑自己刚才那些愚笨的行为,对啊,看地图干嘛,照照镜子不就知道自己是谁了吗?我真傻到家了! 我抬起头用眼睛指挥右手去调整后视镜的角度,就在我快要照到自己的一瞬间,后视镜里反映出后排座位上躺着一个人,我浑身瞬间“激灵”一下,握着反光镜的右手立刻缩回了怀里,怎么在后排还躺着一个人?那个人是谁?刚才我翻地图的时候这么半天他为什么一声不吭?我定了定神,又仔细看了看后视镜中的那个人,从她的体型和衣着来看倒像是个女孩子,一个成年人是不可能躺在这辆车的后排座上还富余出很大的空当,而且成年人不会穿上这么可爱的粉色小裙子和白色的长筒呢绒袜,甚至两只和我手掌般大小的花布鞋上还绣着两朵黄色的月季花图案,正是这两朵月季花让我的恐惧顷刻间烟消云散,我转过身子去看看后排座位,那里果然熟睡着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看她的样子约莫可能只有六七岁光景。 她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车上?我望着那熟睡的小女孩,她那白白净净的小脸上露出一种十分安逸的表情,嘴角含着的一丝隐笑预示着此刻她正在一个格外甜美的梦境中拥抱着她至深至美的寄托。我看着她的神态,自己也变得平静美好起来,但是此刻显然我还是想要打破一下她的美梦,我一定要叫醒她问问她我是谁,因为我不知原因地忘却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一定要问问她,她在我的车上,肯定知道我是谁。 我伸出抹着银蓝色指甲油的左手手轻轻推了推她,她没什么反应,我又使劲推了推她,她翻了个身,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妈妈,我明天……我自己去吧。”又继续背对着我睡着了。唉,这个贪睡的小家伙,真是比猪还能睡啊。我一边失望地转回了身子不再去招惹那个小女孩,一边反复思考着她说的那句话。她说明天,要自己去,去哪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居然喊我“妈妈”?如此说来的话……我想到这里,迅速地调整好刚才弄了一半的后视镜,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观察起来。 镜中的我是一个化着淡妆的女人,看起来虽然不是国色天香,但也颇有几分姿色,岁月的痕迹让我拥有了淡淡的额纹,我使劲扬了扬眉毛,果然两道深深的抬头纹像士兵集合一样齐刷刷地在额头上排队站开了。我估摸着自己少说也是过了二十五岁的女人,一对闪烁明亮的美女眼眼角上翘,高挺的鼻根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粉红色的唇膏滋润着我的双唇,怪不得我感觉嘴唇上水润润的。披肩的长发是棕红色的,我喜欢这种头发颜色。 我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希望想起我到底是谁,可是这仍然是白费力气,我明明知道镜中的那张脸就是我,可是我仍然对那张脸感到陌生。一时间,我被恼怒,恐惧,无奈,不知所措包围,我气哼哼地使劲向后靠了靠座椅背,却被什么东西硌到了腰。 “哎哟!”我轻轻地呻吟了一声,从背后抽出一个红色的包包。就是这个该死的东西硌了我一下,疼死了。我一怒之下要把这个包包狠狠地砸在旁边的副座上,但是转念一想,这个包包很可能就是我的包包,里面很可能有身份证之类的东西,于是我打开包包开始在里面翻找。我的包包里当真是五花八门,要啥有啥啊,彩妆笔,粉盒,润唇膏,小镜子,梳子,两本杂志,等下,还有一根没有针头的针管,这是用来干什么的?难道是美容除皱针?看着这根针管我的脑子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那是我拿着针管去给什么人打针的画面,难道我的职业是个护士?为什么我会对这根针管有不同寻常的反应呢? 撇下这根针管,我继续在包包的深处翻找,我感觉我摸到了一张照片样的东西,我用食指和中指捏出来一看,果然是张照片,照片上面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抱着一个小熊维尼的布偶玩具,这个小女孩看起来好面熟啊,好像刚刚还在哪里见过,对了,这不正是睡在后座上的那个小女孩吗?我的包包里居然有她的照片!这么说来,她应该是我的?女儿? 我举着照片回身望了望,身后那小萝莉还是背对着我在熟睡。怪不得她管我叫妈妈呢,我就是她的妈妈!总算是找到点线索了,我压抑的心情开始明朗起来。这下好了,虽然我还是不知道我是谁,至少我能弄清楚现在的状况:我和女儿在我的车里,女儿睡着了,我开车不知道要载着女儿去什么地方,也许是去送她上课,也许是去探亲。 知道了这一点后,我紧张的肩膀也松垮了下来,我再次仔细地看了看那张照片,我的女儿真是可爱极了,我轻轻地吻了吻那张照片后,把它收回了包包里,然后继续在里面翻找,我的皮夹子里应该有我的身份证,可是我的皮夹子放哪里了呢?我打开包包最后面的那个双层防盗拉链,一个淡绿色的大皮夹子安静地躺在里面,太好了!找到了。 我迅速地抽出那个皮夹子,可是我悲哀地发现就在皮夹子扣住的地方居然有一个小巧别致的密码锁,我知道这种密码锁,上面有五个小小的滑轮,每个滑轮都联动着一段小小的金属片,滑轮有六个棱面,上面分别刻着ABCDEF六个英文字母,只有当五个字母组合正确的时候才可以将锁面上的按钮按下去,组合起来的五个金属片与锁芯严丝合缝,这个密码锁才能被打开。 天哪!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为什么连皮夹子上都会带着密码锁?如果这还不算令我大吃一惊的话,让我哭笑不得的事情接踵而来,我不记得这个密码到底是什么。这下好了,本来为了防止别人乱动的密码锁此刻却成为了我拿到自己身份证的障碍。我随意地拨弄了几个组合,都没有打开这个密码锁。 心头一阵怒火往上顶,我开始尝试强行打开这个皮夹子,但是不论我用多大的力气去掰,皮夹子硬是打不开,我又尝试着不打开皮夹子,从侧面的缝隙里取出里面的东西,我努力了半天,却连侧边的一个缝隙都撬不开。最后我发现我需要一个更加得手的工具才能强行打开这个该死的皮夹子,比如锋利的剪子之类的东西,不过那样就会完全毁掉这个皮夹子,我不禁又开始心疼起来。老天,难道我每次用钱的时候都要开一遍密码锁吗?我是一个如此小心翼翼的女人吗?哎?等等,想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就在我刚才取出皮夹子的时候,密码锁上面原来的那个组合也许正是打开皮夹子的正确组合,这样每次我需要用钱的时候只要按下锁面上的按钮,锁就打开了,可是偏偏我一时心急给原来的组合拨弄乱了。 肯定就是这样的,我闭上眼睛仔细地回忆刚刚掏出皮夹子时候,密码锁上面的字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顺序,好像是AC什么什么,又好像是AE什么什么。我在哪里冥思了一会儿,还是只能记得第一个字母是A,第二个字母不是C就是E,第三个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 “月月啊,你实在是笨得像头猪了!”我不由得咒骂了自己一句,明明是一按按钮就能打开的皮夹子,让你自己瞎胡乱锁住了。忽然间,我愣了一下,我意识到我刚才在不经意间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难道说“月月”就是我的名字!? 我放下举着的皮夹子,开始顺着“月月”往下想,说来也是奇怪,一想起“月月”,我脑中不断闪现了几个如定格画一样的记忆碎片。 第一个碎片是我小时候,在海边被潮汐卷到了海水里,沙滩上全是软软的沙子,我抓不住任何固定的东西,也无法在强力的海浪中控制自己,我在挣扎中不停地喊着救命,岸上的人群中有个人在不停地呼喊我,“月月!” 第二个碎片是我结婚的时候,我举着盛满香槟酒的酒杯走在客人们中间,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马上失去平衡,就在我要摔倒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臂挽住了我的腰际,同时伴随着一个亲切温暖的男人的声音。“月月” 第三个碎片是我在一个医院里,即将分娩的我感觉盆腔疼得撕心裂肺,负责接生的医生是个中年妇女,她冲我比划了一个再加把劲的手势,然后用一种带有鼓励的语气说了两个字“月月。” 最后一个碎片显得非常模糊,我也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我只记得负责签署离婚协议的法官一脸正经,他低头不断审视着一份我交上去的材料,然后抬起头煞有介事的问了我的名字“月月?。” 我努力地回忆这些碎片之间发生的事情,试图将他们拼凑起来,但我发现我却不知道这些记忆的碎片之间发生的事情,那感觉就像是我活到这么大只经历过这四样事情的那一瞬间,其他的时间不属于我,是由另外的一个人借走了我的身体去将这四样事情串联起来一般。 如果我什么都没经历过,只是拥有这四个记忆碎片,那么我凭什么识字?又凭什么会驾驶汽车的?什么?驾驶汽车?对了,如果这辆车是我的,我能开动它的话,我一定是有驾驶证的,驾驶证应该就放在…… 我放下手中的皮夹子,打开汽车排挡杆后面的一个小型储物箱,果然就在箱子的最上面有一个驾驶证,我赶紧抓起驾驶证,一眼就看见上面的照片里是我,我仔细阅读着驾驶证上的信息。姓名一栏上面印着“岳玥”的字样,后面是“女”“1985年7月生”,太好了,我总算知道我的名字和年龄了!我继续往下看,家庭住址那一栏写着“锦绣市东镇八乡路32号”,住址的下面,在锦绣市交通管理局车辆管理所的红色公章的覆盖下印着发证日期“2011年10月21日。车辆类型C”,从刚才的地图上印着的“2014”可以推测出我的驾龄至少有三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