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贵家人都死了”,一条爆炸性的消息瞬间传遍全镇。老憨贵大名叫吴宝贵,是凤栖镇凤树村人,高大身材,小眼睛,圆圆脸上始终露出浅浅憨憨的笑容,因其有点憨呆,从年少起,村人们都戏称其为憨贵,小时叫小憨贵,老了老了又叫他老憨贵。别看老憨贵快七十岁了,但身强力壮,像个壮年人。憨呆加上家里成分太高,岁数很大他才结婚。 老憨贵只有一个儿子,吴凤鸣,今年28岁,从小聪明伶俐,不似爹娘,大学毕业后考上市里的公务员,上班几年在市里找了一对象,瓜熟蒂落,双方家里商定今年秋天结婚。这不,一开春,老憨贵就急着忙找村里街坊邻居帮忙翻盖家里的屋子院子。按当地习俗,儿子结婚必须在自家的院子里举办,并且还要在院子里盖出结婚用的新房子。至于儿子、媳妇今后住不住那是他们的事,但必须得有。 老憨贵院子里只有上(注:北,北方人以北为上)屋九间(注:农村老叫法,实际上就是三间房子,中间客厅三十多平米,两边各有一间二十几平米的屋子,东屋做卧室、西屋是孩子睡觉和储存粮食的地方),院子东西两边各盖有厨房和厕所,上屋对面挨着南院墙建有一棚房,就是放农具家什的棚子。 动土的日子定在农历二月十六。盖房子在村里那可是大事,谁家都愿意帮忙,那天早上光棒小伙就来了十几个人。老憨贵远房本家堂侄、镇上派出所所长吴金树也开车来了,和老憨贵寒暄几句就走了。一看人来的差不多了,老憨贵就集中人分班先拆上屋,没一天功夫到傍晚(五、六点)时就把上屋九间地面以上的砖瓦房梁窗棂都清理出去,按规矩开始挖西屋地面,当拆完地面砖往下没挖两尺时,一个人的镐“噗”地一声,碰到硬东西了,在旁边拿锹敛土(注:当地话,清理土的意思)的老憨贵也没在意,以为是地基石头,那就得把石头周围的土清理干净后,才能把石头拽出来。可没敛几锹土就发现好像出现个圆坛子似的东西,旁边似乎还有,老憨贵一愣,傻愣几下,马上大声招呼:天晚了,大家都到院子里休息,明天接着干。大家一听这么早下工都乐了,就在院子里摆桌抽烟吃肉喝酒,老憨贵更是让自家婆娘酒菜多上。他婆娘也不知道当家的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和一帮子村里的婆娘媳妇赶快把酒菜端上,大家吃喝的醉意蒙蒙,各回各家。 下午拿镐掘地的是老憨贵东面隔壁院子里住的三十多岁的邻居高家宝,个儿不高,半秃顶,尖脸龅牙,平时是个油脑子(注:当地话,精明的意思),好精打细算,说白了就是铁公鸡抠门,村人戏称其为“银算盘。”“银算盘”回到家喝着媳妇倒的水、抽着烟想着今天的老憨贵家发生的事,觉着有点不对劲,越琢磨越觉得不是个事,明明天还早(以前都得干到晚上九、十点钟)、最主要的是傍晚镐头碰到的东西听声音也不像石头呀,为什么老憨贵就急慌慌早早收工呢?他媳妇刘金凤,安排孩子睡觉后看见他愁眉苦脸,撇撇嘴以为他又在算计啥,就对他恶声地说:算盘,不知道喝酒了,早点睡,还在算计啥?“银算盘”酒劲正冲、脑子也乱、但还是怕老婆,于是就把在老憨贵家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刘金凤一听也觉得不对头,忙问银算盘有什么念头(想法)?“银算盘”想来想去,就说:估计老憨贵家深夜肯定有动静,我们仔细听听,如果有动静就隔着墙缝看看。刘金凤点头,八卦心上来,也对。俩人等到夜里十一点钟,穿上厚衣服,轮流到墙边听着看着。两家院墙只是单块土坯砖砌的,不到两米高,因年久失修,砖和砖之间又是泥土粘的,雨雪冲刷,砖缝泥土冲出不少,隔壁什么动静也能听得清楚看个详细,有时两家不愿意串门,就隔着墙说话。 果然,没让他们多等,快十二点,就听到棚屋门开了(上屋拆了,只能住进棚屋了),老憨贵和他媳妇悄莫声(注:当地话,没声音的意思)地出来啦。“银算盘”和刘金凤俩人隔着墙缝看见老憨贵老俩口拿着手锄(注:能拿在手里小锄头)朝着原西屋方向摸去,找到傍晚“银算盘”下镐的地方,蹲下来慢慢用手锄清理、挖掘起土来,一会就从土坑里一、二、三抱出三个坛子来。老憨贵解开一个坛子口上面的油布(注:当地话,沥青纸),又揭开几层粗布,俩人突然愣住了,一会儿只见老憨贵用颤抖的手抓进坛子里,攥着拳头出来,亮开,浅亮的银光突然衬着俩口子的脸煞白,那是,白花花的银元呀。偷看的“银算盘”俩口子的眼睛猛地睁大,愣愣地眼皮再也合不上了。 两扎(注:当地话,大拇指头到中指头之间的距离,20厘米左右长度)多高,两扎半粗,满满三坛子,那得多少银元啊?“银算盘”俩口子坐在床边,那些贼亮的银元一直挥之不去、晃荡在他们的眼珠里。唉,俩口子同时叹了一口气,异口同声地嘀咕道:那要是咱的该有多好呀! 天亮村民们再次到来,老憨贵俩口子一脸兴奋地接待着大家,虽然大家感到有点异样,但都没放在心里,谁家盖房娶媳妇不高兴?简单吃点早饭,大家接着昨天的活又开始一天的忙碌。只有“银算盘”俩口子无精打采的,让大家感到好奇,有嘴刁的就问:是不是昨晚你们俩回去又加夜班了,干的时间长了,累的?引得大家哄堂大笑,笑声中,“银算盘”俩口子也没反驳,要是往常,刘金凤早跳起脚来难听丑话还回去了。今天稀罕,大家互相望了望,不是这事!估计是别的麻烦。于是谁也不再说什么,赶紧干起活来。 傍晚又是早点歇工,吃完饭,没一点精神头的“银算盘”俩口子也回家了。刚进家门一会儿,就听见敲门声,刘金凤开门一看原来是自家哥哥、副村长刘金亮。刘金亮是村镇有名的混子头,三十七八岁,五大三粗,早年私挖煤、弄白灰窑,饶是富了几年,后来国家不让开小煤窑、小白灰窑了,就拿钱贿赂镇上官员、给村民一点蝇头小利被选成副村长,平日里吃喝嫖赌抽,逍遥的挺自在。 刘金亮在饭馆招待人吃饭时听人说:妹妹刘金凤被“银算盘”欺负了,放下酒盅就奔妹妹家去了。进了门,大声怒骂“银算盘”,刘金凤一看不对头,忙对哥说,不是这回事,哥你就别管了。看着低头不语的“银算盘”,刘金亮怒火更甚,一再追问。逼得“银算盘”俩口子不得已就把昨晚看见的事说了出来。刘金亮一下也愣住了,三坛子银元,哪的最少五千块呀,一块市场价七十多人民币,黑市更高一百二以上,起码值五十万人民币呀。刘金亮愣了一会,摇摇头,随后看似没事地安慰了妹妹妹夫几句:你们就别想了,那是人家的钱,早点睡,我有事走了。“银算盘”俩口子失落地互相看看,只能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俩口子刚要起床,忽听到外边有人惊慌地大声喊叫:老憨贵家人都死了!“银算盘”俩口子愣住了,赶快起身,跑到老憨贵家一看,街大门敞开着,棚屋舖地的褥子上,老憨贵俩口子双双脑袋血呼啦地,伸出被子的手也是煞白,被子盖地好好的,看似好像俩人在睡梦中被人打死了。镇所长吴金树听到报案马上带人赶到村里,不大工夫区里的刑警队席队长带着警察很快也来了,双方的警察又是拉警戒线、又是拍照、又是询问人,一通忙乎。吴金树更是四下乱转,看谁也不顺眼,弄得大家都躲着他。警察忙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点线索,棚屋里也不乱,柜子抽屉里招待盖房人的几千块钱也没丢,只是老憨贵手里攥着三枚银元,让人有点疑惑。 忙完了,警察们私下商量,这杀人案怎么会发生呢?小偷偷盗被发现杀人?不像,钱没丢,人也在被窝睡着,看情形根本没动。仇杀?老憨贵俩口子都有点呆,村民犯不着和他们有仇。情杀?老两口六十多、快七十了。那杀人的动机是什么?警察也犯愁。凶杀案必破,这是省里规定的,破不了,那就得降职、免职或调出,处分厉害,也有先例。没办法,尽快报市里请求支援吧。 市里快到中午时分来了四个人,三警察,一个法医,带队的是个快五十岁的老警官(二级警督衔),邢成革,个子不太高,一米七出头,戴个眼镜,要不是穿着警服,看起来真不像警察,倒像是一位老师,1967年“文革”开始第二年生人。另外两人李超警官、赵忠民警官都是从警十多年的老干警。法医姓王,四十多岁。 邢警官看完法医初步报告,又查看了现场,低头戴着手套拿起三枚新湛湛的银元沉思,三枚银元都是袁大头的,上面没一点脏,不像是经常摸或者使用的,银元表面有点氧化,显示应该是好长时间没见日头了。 邢警官向市局领导简要汇报完情况后,召集所有警察开会,听取大家的看法。 吴金树首先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说:这是一起恶性的刑事案件,必须得到严惩。事件发生在深夜,显然凶手离得不远,可以肯定是村民干的,必须严加审讯,村里的人必须挨个过关。当然,看击打的情况,都是一下致死,说明凶手力气大,可以排除村里妇女儿童和智障人员,以及年老不能动的,剩下的都有嫌疑。 镇里、区里的警察也都纷纷表示赞成,并安慰吴所长节哀顺变。 王法医说:初步勘查,凶手使用铁棒或其他硬质材料圆柱体外形击打两名死者前额一下致死,死亡时间为凌晨1-3点,我赞成吴所长说的凶手力气大的看法。另外通过勘验,从杀人凶器击打位置、朝向看,凶手可能是个左撇子,建议从这方面着手。 赵忠民警官说:家里钱财没丢,很可能是仇杀,建议从这方面摸排。 市里李警官说:几个疑点,一是尽管到过现场人员比较多,但大多在棚屋门口没有进去,现场所有的鞋印我都让人拍照,还有就是有一个左脚的鞋印很值得怀疑,很可能就是罪犯行凶时所站位置留下的,另一个和别人的鞋印重合,意义不大。那个特殊的鞋印我已专门拍照并让人拓印;二是死者舖地席子有拖拽痕迹,不知什么原因?应当过会儿查看一下;三是这里前几天下点小雨,院墙较为干净,没有新的攀爬痕迹出现,凶手很可能是从大门开门进来的。 见没人再做新的补充,邢警官想了想说,有几点要求:一是赵警官带人询问村里所有年轻力壮的,单独询问,近几天的他本人所有情况都要问清楚,或者知道些什么,听到些什么?留下脚印拓本,注意有无是或者知道谁是左撇子的。特别注意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有无村民离村,一有情况马上查明原因;二是吴所长通知本村村委会书记、村长,这几天禁止所有人员离村,做好安抚工作,通知镇上、区里有关单位做好配合;有困难的,村里安排帮助其解决。另外从你所尽快调来所有村民户籍档案;三是李警官再重新查验一下案发现场,注意查漏补缺。同时调集周围摄像头看看有无发现;四是王法医联系一下市局,和证据库联网对比一下那个可能是嫌疑犯留下的脚印。其他人听候待命。 大家同时起立喊声:是,然后敬礼出门忙去了。 邢警官眉头紧锁,拿起三枚银元又仔细看起来。银元是1915年版的,亮亮的,看似好像刚印制出来就被人收藏了,在这个有点偏远的小村,这点很不正常。 正想着,大门突然被推开,李警官冲进来喊道:邢局(邢警官享受副局级待遇,大家如此尊称)案发现场发现新情况。邢警官马上站了起来,俩人前后冲出门,快步来到棚屋,看到舖地的席子已被脱离原处约有一米半多,就在原来俩死者头部胸部位置下,有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圆形扰土坑,里面的土基本填满,看土质新鲜、坑内外对比强烈,明显显示此坑刚挖成时间不会太久。邢警官马上命令道:挖开,轻点,注意保护痕迹。王法医随后和另一名警察立即回到车里拿来专业工具,一边拍照,一边轻轻地挖掘起来。 挖到30cm位置时,清理出三个较小的圆形内坑,慢慢清干净这三个较小圆形状内部的土,亦能多少看明白似乎有三个罐子或坛子似地物体储藏于此。同时,从小圆内壁光滑整齐能看出,这三个物体应该是被人从半中间拔起,而不是从底部抱出的。 邢警官安排继续清理、保护好现场后,就和李警官回到会议室。双方点着烟,邢警官拿出三枚银元放到桌上,和李警官互相看了一眼,都点点头,双方明了,此案基本上肯定和杀人抢财有关,三枚银元很可能就是原来罐子里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