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月,心里空得慌,手里非得抓挠住点啥,心里才有底。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各人禀性迥异。有的人性格刚强,什么不信,什么不怕,赤手空拳敢打天下;有的人,随和世故,只信金钱,只信自己,活得八面玲珑;有的人,粗鲁愚顽,无知无畏,哪黑哪住店;有的人,不温不火,性情谦卑,凡是随波逐流。。。。。。至于那些大奸大雄,非等闲之辈,咱凡夫俗子不敢评说。 这些人,或者自己有主心骨,或者和众人伙着主心骨,早早晚晚都能走到自己的人生归宿。 我不行!我是那种每时每刻、大事小事都得拄根信仰的拐杖才能走得动路的人。舍弃了这根拐杖,我就不敢往前挪动哪怕半步;勉强硬着头皮走了,也注定要跌交。 我渴望成为一个强硬的汉子。我清楚地记得,二十年前,我刚刚踏上社会,在一家工厂做工。那时候,一般人照相不象现在,别说数码相机,就连最便宜的傻瓜福兰卡,也很少见。我们这些青工总是在职工公寓下边的花园里请摆摊的照相师傅照相,几天后他给我们送过去。 有一天,一个中年照相师傅给我的同室送照片。那汉子赤黑脸膛,卷曲的浓发,暴突的大眼睛,脸上深沉的毛孔清晰可见,黄灿灿的一口大金牙。同室不在,我伸手去接照片,那汉子沉稳有力地挡住了我伸过去的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能给你! 直到今天,我还有点发怯地记得那家伙强硬果敢的相貌神色和冷冰冰的话语。 少年时我自卑怯懦,加上生着一张小白脸,弱不禁风的样子,很被伙伴不当回事。高中时,我们学校有一段时间闹人工地震,同学们整日整夜如惊弓之鸟。一天半夜,不知道谁咋呼一声:地震了!惊得宿舍里象炸了窝的马蜂。我情急之下,顾不得穿衣服,从上铺嗖地跳下,正好落在一只脸盆里,来不及喊痛,夺门而逃。第二天,我下铺的哥们儿绘声绘色地向同学们形容:一道白光从天而降。从此,“一道白光“成了我的绰号。 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带有侮辱性质的绰号。从此,我发愤苦练,坚决要练就一身黑皮黑骨头黑肉。我故意选择最热的暑天正午,在操场上跑步打篮球。遗憾的是,一层白皮晒掉,新生的皮肤比原来的更白更细腻。唉! 据说,现在红得发紫的影星唐国强当年也曾经克服不了这种“白脸情结“。 到了中年,我自觉老辣多了,但关键时刻,还是怯阵。没办法,就这种德行。 不行,我得找根拐杖拄着。 好几个相面算卦的提醒 我:你迟早要信佛的。我不大在意相面算卦。可我相信一位定居美国的心理学博士的高中同学的科学诊断,他说:依你的面相性格,迟早要皈依佛门。这就不由我不信。于是,找来找去,我找到了小指都能变作擎天柱的佛祖。 我不喜欢基督教或天主教,尽管为了学习外国文学的目的我先后收集了五种不同版本的《圣经》,其中还有一本缺失半页的英文版。我讨厌洋宗教的不中不外妖里妖气的假洋鬼做派;教堂里颜色浓得让人眼眩头晕的圣像,说教贴图,与我追求宁静的心态格格不入;“阿门阿门”的祷告结语是电影里那些虚伪阴险的长鼻子教士的口头禅,听上去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问过不少人,大家几乎都有同感。看来,洋宗教的普遍教理如果不能和中国人民的客观现实心态相结合,是不容易被中国人接受的。个别改宗的中国教徒说:正因为洋教让国人不舒服,他们才信奉的。让人瘆得慌的神呀主呀才更能护佑他们的信徒。他们倒是有意无意地道出了宗教的真谛。不过,我还是离它们远点好。 我也无法投奔伊斯兰教。我敢说,包括你在内,大多数人都觉得伊斯兰教是局限在一定的血缘范围内的,也就是只有血缘上的穆斯林才有资格信奉。在咱们这里的确是这样,挂清真牌子的只是回民们,即便那些和回民通婚的汉人,他们的后代仍然是汉人。这是不是带着点歧视的意味?宗教这样敏感的问题,咱还是少胡扯吧。 我专程拜访了老城大十字街最古老的一座清真寺,和善的阿訇告诉我,任何人,只要他认可《古兰经》的教义,就可以皈依伟大的真主,和血缘没有必然的联系。临走时,我怯生生地请求阿訇,能不能借我一本《古兰经》,慈祥的阿訇毫不犹豫地取出一本大开本的《古兰经》送给我,对我说,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归还。我特意看了看封底,有正规出版书号和定价的,而且还不便宜,绝对不是有些种类的宗教赠品读物。仅凭这一点,我就很景仰伟大的真主,他培养出来的阿訇有中国古代君子的风度。这和我们平时遇到的许多穆斯林的刻薄不太一样。你的印象里,穆斯林们是不是有点那个?嘿嘿! 读了阿訇的《古兰经》,我吃惊地发现,注释者——一位留学埃及二十多年的虔诚的穆斯林、伊斯兰教学者,在真主神圣的话语旁,几次提到猪呀猪肉的,好可怕。我周围的回民们会为了一个“猪”字和旁人打架拼命的。看来,世俗的宗教,或者说宗教的俗世仪式和宗教本身已经走开了一段距离了。他解释说,真主不让信徒食用猪肉,是有科学道理的。他还引用中国古代医书中关于猪肉对人的伤害,来加强说服力。《金匮要略》里就说,猪肉吃多了会使人“萎靡愚钝”,甚至影响生育能力。其实,现代医学也证明,猪肉的确吃多了不利于健康,而牛羊肉没这样的副作用。我想,大概这就是喜食猪肉的汉人屡屡被喜食牛羊肉的异族人侵略的一个原因吧。任何一种宗教的清规戒律,都是为了树立神和主的敬畏形象,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就是为了信徒们能够多多地繁衍后代,多得象天上的繁星,河里的沙砾。基督教天主教是这样,伊斯兰教也不例外。 我注意到,《古兰经》叙事的内容和《旧约全书》很相象,甚至里边神和人的名字都是一样的,只是不同语种的发音造成了某些区别。有人就说,前者是抄袭后者的,都是中东地区古代历史的不同版本。我曾经就这个疑问向老城的一位穆斯林请教,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古兰经》是真主的原创作品! 宗教问题很敏感,还是打住。 但我敢随便议论道教!道教本身的教义和今天的气候,让三岁小孩都不怕因为宗教分歧而惹祸。从这一点说,道教真好。也许正因为这一点,道教才只能在民间借了佛教的光而烟火不绝。也不对,在咱们这里,道和佛本来两立的信仰已经掺合在了一起,普通的善男信女分不清哪是佛祖哪是道爷,反正进了庙门倒头就拜。啥神都不打虔诚人。事实上,道和佛早已经不再是严格意义上的宗教,它们的教义已经成为中国百姓日常生活的道德标准和行为准则,渗透到了人们心理和生活的角角落落,在民间的影响力比孔教不差,如果儒学也算一种宗教的话。尤其佛教,在其原产地门庭冷落,在中国却香火缭绕,以至于许多中国人误认为佛教是中国的土特产。 正当我权衡比较,忧郁不决的关键时刻,一位老太太的出现让我下决心抱住佛爷的大粗腿。呵呵,这样说不太恭敬吧?反正我也不是真正的佛家弟子,连俗家弟子都算不上,我至多是一名佛教爱好者。我没有打听,佛门是不是接受我这样的爱好者?但我的确在内心接受了佛。佛对我来说,是暗夜歧途彷徨时的指路灯盏,是那根须臾不可或缺的拐杖。不过,我不主张坚守佛门的俗世形式,比如每日定时的烧香磕头、吃斋诵经。正象读其它的书籍一样,读到精彩处,我可以激动地高声朗诵,而不是天天唠唠叨叨。只要心中有佛,不在于外在的虔诚表演。这一点,我是坚定不移的。历史上不少高僧大德,都是桀骜不训、藐视清规戒律的。 我说的那个老太太是老城里的老户,儿女都已成家分住,她老人家靠几间临街门面房租金过日子,一个月千把块,也够舒服的了。人是在舒舒服服的时候最容易信仰还是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好象都有吧。那时候,我在老城角上的一个工商所当所长,离她家很近的。老人家有事没事总爱到我们所里坐坐聊聊。这也是一种传教布道的好办法呀。老人家唠唠叨叨,但性情谦和慈祥,一点也不惹年轻人讨厌。她告诉我们,她信佛差不多五十年了,连文化大革命时都没在心里停止过对佛祖的信仰。信佛有什么好处?信佛带给她的好处三天三夜讲不完。她的一切幸福都是佛祖赐予的,她的所有病灾都是对佛祖动摇的时候惹来的。 老人家时常带给我们一些佛教书籍,全是非卖品,大多象《故事会》那样雅俗共赏的本生故事和劝戒,有的好象在讨好迎合谁,其中诱导的意图显而易见。说实在话,我挺佩服编著者的聪明。您注意了,我说的是聪明而不是虔诚,也不是智慧。偶尔也有有些深度的,象一本翻译过来的印度高僧的著作,加着脚注尾注,括号里还不时地出现英文对等词,有点象学术专著。作者很象绝食后的圣雄甘地,又黑又瘦,打赤脚,着宽大的袈裟,目光炯炯有神,还透着些慈爱。之前,我已经读过几本佛学经典,但主要局限在大众化的禅宗禅话里,以及一些本生譬喻故事,象什么《禅林四书》、《禅宗七经》之类。佛学经典卷帙浩瀚,三藏十二经,各宗各派皆有自己立宗立论的根据。作为爱好者,我只是就感兴趣的、能够摸得着的浅尝辄止。所以,读那些过于专业的佛学书籍,似乎觉得写书仅仅是他们的职业,好象已经多余了。不过,我承认,业余是理解不了专业的,看似枯燥无聊的专业话题也许另有一番高远境界。 老人家从来没有动员过我们捐个香火钱什么的,尽管偶尔提到有人捐款的事情,但我和我们所里的人员都能感觉出,她不是象有些人那样在拐弯抹角地哄我们的钱。有一次,我在所门口拣到了十元钱。这时候,我孬好也算一个佛教爱好者了,有点担心把拣到的钱装进自己口袋会遭什么报应;再扔到地上吧,怕哪个贪心鬼拣跑昧了。于是,我顺势捐给了老太太。老人家很激动,连连合掌高诵“阿弥陀佛”,喜得我的女所员们扎在桌子底下捂着嘴憋着笑。几天后,老人家送来一摞小册子。看着我的名字变成铅字和“刘二孬”、“张狗娃”、“李老栓”排在一起,我感到很自豪,很荣幸。我说真的! 您信不信佛?我劝您不妨试试看。因果报应是佛理的中心思想,也是你我都认可的世界发展的客观规律。没有因果报应,我们这个世界上的好人恐怕早就精神崩溃了,因果报应至少是一种心灵的安慰,说是心理平衡也行。实质上,因果就是有相应的报应。俗话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必定要报。那些行好不落好的,早晚有好结局;那些作恶反倒猖狂的,早晚没好下场。不信?等着瞧!有的人说,那么多贪官污吏,咋就不见佛祖老天报应他们咧?别着急,人生可不仅仅这草木一秋,人生有好几个轮回呢,佛祖安排了足够的时间让每个众生慢慢品尝自己种下的果实,谁都甭想逃出他老人家的手心。别说咱们这些芸芸众生,连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的孙猴子都差得远! 今天,我给你讲几个我亲眼看到的因果报应的故事,你就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是什么意思了,你就知道喇叭是铜锅是铁了。我敢赌咒,我讲的这些都是真的。唉!不该这样赌咒,要犯嗔戒的。 还说我们那个工商所吧。我是所长,手底下有三个女所员。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真是不好理料。老实认真的我常常被她们仨搞得焦头烂额。要不咋说,面条不算饭,娘们不是人哩,可不敢和女人一般见识。我不是指所有的女人,我说的是她们仨。 三个人没精神的时候在所里聊天磕瓜子;精神头来了,跑到街上,专门逮那些进城贩卖瓜果梨枣的乡下人,一个比一个凶,连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都随便训斥,动不动就没收人家的东西,折人家的称。有一次,三个人和城管一起,掀翻了一个卖草莓的中年农妇的摊子,气得人家坐在地上大哭:孩子交学费可等着钱哩! 对于那个信佛的老太太,三个人说:别搭理她那么多,天天吃饱撑的没事干,神二八经的。指不定看你老实,混熟了就拐你的钱。要是我家里的婆子,早把她分出去另过了,丢人。 如果不是所长,我至多在心里骂她们两句,可不敢管她们的,再说,仨人里有俩城里老户,别看是临时工,比我的背景深厚。可我是所长,我必须教导她们收敛点。结果,倒是我被领导叫去训了好几次: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工商所长,工作开展不下去,咋就连几个娘们儿还不如哩?咋就窝囊得象个娘们儿咧? 唉!我可真成了钻进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两头不落好了。 我管不了她们,有管她们的。谁管他们?不是她们的老公,更不是她们的公公婆婆,是佛祖!不久,其中一个骑摩托摔断了腿,在床上躺了大半年,至今还一瘸一拐的;另一个的丈夫喝假酒喝成了植物人,也够她下半辈子忙活的;第三个在大街上好好地走着走着,平白无故地嘴歪眼斜。。。。。。 周围的人都说,这是她们平时作孽的报应。那个信佛的老太太没有这样说,我也不这么想,更不会幸灾乐祸,我反倒很同情她们。她们可恶是可恶了点,还不至于作孽呀。但现实结果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经常试图分析这样的因果关系,我不相信佛祖果真这么小心眼,现时现报。我从心理学角度分析,所谓“做贼心虚”还是有点道理的。 有时候,佛祖对于那些不知天高地厚、撒泼使赖的狂徒,的确会现时现报的。基督教《旧约》里的那个上帝,好象也是这样一个人,不,这样一个神。他鼠肚鸡肠,性格暴戾,动不动就摧毁一座城池,动不动就把人弄瞎搞残,把人变成鸡呀猫呀、盐柱石头之类的。我有时候喜欢他,因为比较真实;有时候讨厌,因为他更象一个残忍专制的暴君。 佛祖好象不是这样,他老人家老是那样方面大耳地闭目打坐,一副与世无争的超脱相。不过,我猜测,看过《西游记》的人,肯定都会对老释的助道为虐而失去对他的一部分尊重的。但我见识的这件事,让我对佛祖产生敬畏。 一次,我乘公交从郊县到市里。一个穿袈裟、剃度了的佛门女弟子在接售票员的零钱时,请求她顺便说句“随喜”,这也许是佛门的礼节或者习俗吧。不料,四十来岁的中年售票员竟然张口骂人:啥龟孙随喜不随喜的。随手把零钱扔到了女弟子脚下,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女弟子请身边的乘客帮她拣,问了五六个人,没人理她。我本来想给她拣起来的,但在心里试了几试,终究没动。当时我还不是一名佛学爱好者,但我觉得那个售票员未免太无礼。我很同情那个剃光了头穿灰色袈裟显得很丑的女弟子。我之所以没有动身,大概当时出于羞怯吧。众目睽睽之下做一件不太平常的事情,总会有些心理压力的。 公交车经过一座寺庙,女弟子喃喃了两句什么,拣起脚下的钱下了车。这时,我无意间向寺庙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镜片折光还是咋的,一道白光从寺庙里升腾而起,闪过公交车。工交车继续行驶,走了不到三里地,突然,“哐啷”一声巨响,公交车和对面飞过来的一辆大货撞了个满怀,翻倒在路边的深沟里,车头足足陷进去一米,司机哼都没哼就归了西天,女售票员也受了伤。再看刚才那个女弟子坐的地方,一截树桩狠狠地戳穿进来,周围的人受伤最重。 我也被擦破了点皮肉,没大碍,只是吃惊着实不小。惊恐之中,我没有忘记提醒那个女售票员,那女人缓过神来,“扑通”跪在地上,对着寺庙的方向,“咚咚咚”地以头抢地,嘴里哭爹叫娘,但也没忘记喊佛祖的名讳。 这事儿,你说怪也不怪?是不是佛祖干的?如果真是佛祖干的 车上的乘客也个个脸色煞白,几个戴眼镜的知识分子模样的人也一脸的严肃和敬畏。一个人,不管你读书多少,胆子大小,不管你是有神论还是无神论者,月黑风高的深更半夜,你正走夜路,冷不防一个大黑影从天而降,正好树在你眼前,看你什么反应吧! 看来,要让人信仰点什么,要让和你一样一个鼻子俩眼睛的人跟你走,不来点真家伙,服不住他们! 我算是服了!真的服了! 对于宗教,不信也就罢了;信就信个五体投地,一把鼻子一把泪;怕就怕三心二意,三打两晃,更怕你打着佛的名义骗人欺佛。我们单位一个小科长,平日里附庸风雅,练字作画,自称信佛敬佛,家里敬着的观世音佛像价值三千多。当兵的信佛,有人会嘲笑你没有出息,装神弄鬼;当官的信佛,能给人一种澹泊名利,不争不抢的好孩子形象。其实,这个科长比谁都贪,比谁都脏,惯于笑里藏刀,借刀杀人,颠倒黑白。稍微占点儿理的时候,他和你讲大道理;理屈词穷,以权压人。用佛面兽心比喻他,一点都不过分。可这样的人竟然把持着局里最肥的科室长达八九年。职工们说:啥佛不佛,报应不报应的。屁! 不是不报,时候不到。今年年初,局里几个中层干部竞争副局长,大家都想着这个科长胜算最高,可结果,偏偏一个不起眼的小科室主任如愿了。这一气不打要紧,那个科长趴到观世音脚下,再也起不来了,脑溢血至少要他在床上躺个过瘾,再想害人,没机会咯! 还有一个女人,是城里一个佛教协会的小头目,经常出现在道场上。她几乎就是她们那一片居民眼中的佛祖的办事处主任。可这娘们在家里容不下她的婆婆,公然和她婆婆破口对骂,严重影响了佛祖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说她佛门败类太难听,至少也是一个小腐败分子吧。这不,刚刚得了食道癌,吃不下饭不说,连说句后悔话的机会都被佛祖剥夺了。 这类事情和故事,几乎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演绎着。信佛的,不信的,都在津津乐道。乍听上去,确实让人痛快,快意恩仇是人类的天性。有的人会指责它的庸俗,那么,本人叉手请问:哪个是不庸俗的?即便低级庸俗,只要它被大多数人认可,就是这尘世和佛界的道德评判准则,你就必须服从;违拗了它,你就要吃亏,就要有麻烦。 我时常扪心自问:我为什么信佛?我到底信不信佛?显然,指望通过佛祖的关系升官发财,好象不是条便宜的路子;让自己那颗失落怯懦的心有根拐杖柱?把佛当作避风港?事实上,接触了佛,我也并没有得到多少心灵的宁静,倒不如原来想着的时候感觉安慰,甚至有了更多的疑惑。 有人说,佛是消极遁世的。这样的人,根本不懂佛。有人说,佛是积极的、入世的,是采用有别于俗世的不二法门观照影响大千世界,为无量众生指出脱离苦海,到达极乐世界的最高境界;有人说,佛是普渡众生的一条船;有人说,佛是世外桃源;干脆有人说,佛是另外的心理和生理刺激形式,是比毒品和性更有诱惑力的刺激物,在今天的世界上,毒品和性对许多人来说,已经太平常了,它们只能刺激到感官,而佛直刺你的心灵。 从宗教的本质来说,任何一种宗教都不会蠢到只追求虚无飘渺、不食人间烟火的虚幻;相反,宗教的目的最明确最实在,至少圣职人员的目的是实在实际的。至于佛教组织,和其它任何组织,比如环保组织、信鸽协会,是没有高下之分的。否则,佛也就不是佛了。而佛和政治,几乎就是孪生兄弟。不过,还是有太多的失意政客钻到这个同样闹哄哄的地方寻找安慰。 我认识一位佛教协会的会长。他原来是一家国营公司经理,公司散摊子后,他做了阵生意,然后轰轰烈烈地皈依了佛门,有法号的,不过没有剃度。他有别墅有轿车,好象还不止一处别墅一辆轿车。当然更有老婆,有几个就是人家的私事了。对,还是省政协委员。 佛教协会办公室就设在他的其中一栋临大路的别墅里,高高的房顶上树着好大一块牌子,上边的广告词很富煽动力。凡是到他那里朝拜的善男信女,进门首先看到是一个齐胸高的功德箱,透过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里边塞满了钞票,大多是五十一百的大钞,连十块二十面额的都很少。这与许多寺庙道观和教堂里讨饭一样的功德箱捐款笼大不相同。 见过大世面的人,待人接物,风度的确与众不同,既有仙风道骨,也有轩昂气派。他对我说:要以待客之心独处,以独处之心待客。我觉得他说的话足以作为最智慧的禅话流芳百世。我从内心也是很敬佩他和他所说的类似的话语的。不过,有时候我也会感到一丝恐惧,我似乎能看到非洲草原灌木丛中屏气躬身、蓄机待发的狮子老虎。 会长说:万物皆有佛缘。所以,他结交五花八门的各色人等,还结拜了几十个把兄弟。他的夫人也有不少干姊妹。我不排斥拜把子,不少弟兄想和我拜把子,如果不是嫌又是杀鸡又是互递八字生死帖又是随大礼,我真的希望拜上几十几百个把子弟兄。除了血缘亲情,我再也看不出还有什么比磕头弟兄更亲近义气。我只是至今也闹不明白,佛家是否允许歃血为盟、磕头拜把子。话又说回来,佛祖是人造的,规矩是人定的,如果需要,人也可以随时改了它,就象宪法的修正案。变,是一切事物生存发展的规律。 佛教的确一直在随机应变。比如,以前的佛门弟子是不准结婚生子的。现在,不管那么多了。这就对了,不管哪门子宗教,都是人造的,都要有人味。但是,一本名为《正正经经的佛教》的小册子里边关于佛教徒作爱时避孕方法的介绍让我反感。那本书上说:精子和卵子未结合前,是没有生命的;一旦结合,就有了生命,流产堕胎都是要犯杀戒的。把一袋子没有生命的精子扔掉,不犯杀戒。听上去,有点恶心。我觉得,佛门弟子在诸如此类的细节上纠缠,很无聊,甚至下流。不过,这也的确是每个佛教徒每天都会遇到的麻烦事。宗教都会面对这样的尴尬吧。 许多年前,我读了一本由奥斯威辛集中营总管写的《杀人是我的职业》。这个刽子手回忆,他小时候就从《圣经》里读出了上帝的下流,以至于他看见犹太人就作呕,就有一种不贞洁感,这些成为他日后能把杀人作为职业并工作出色的动力。搞不明白是不是受了他的影响,我也竟然从《圣经》里读出了几处下流的脏话和色情描写。 我知道,我这样说已经犯了好几种戒律了。但我认为,如果佛教还把自己当作真理的话,就不应该害怕质疑。我不喜欢佛云亦云。 一次,我在朋友的婚宴上邂逅佛教协会的几位居士,想借机讨教佛学问题,谈谈我最近修为的心得。这些正大块吃红烧肉,大杯喝白酒的朋友警告我:喝酒吃肉的时候不谈佛。嘿嘿!干吗呢?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干吗谈不得?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敢吃敢喝,就敢谈佛;敢吃敢喝而不敢谈佛或者不想谈佛,要么是恶作剧,要么是虚伪。我也记得,有基督徒警告我:上厕所的时候不要祷告,会惹上帝生气的,拍马屁而不讨好!有意思!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这句著名的酒鬼诗用在宗教徒身上也是合适的。对于世俗百姓,大家记住的历史上的高僧大德,最出名的要数疯疯癫癫的活佛济公、〈水浒传〉里的花和尚鲁智深。金圣叹点评花和尚是〈水浒〉里最有灵性的一个角色:平素不修正果,最喜杀人放火。到头来,倒是他鲁智深落了个功德圆满。 周国平有一则寓言:酒鬼、嫖客、美食家,还有一个疯子去拜佛,求佛收为弟子。酒鬼说:我尝遍天下美酒,不过如此,看破红尘了;嫖客说:我尝遍天下美女,不过如此,看破红尘了;美食家说:我尝遍天下美食,不过如此,我看破红尘了。佛祖一一摇头。轮到疯子,疯子捶胸顿足,哭喊:我要!我要!!于是,佛祖收他为弟子。没有疯狂的欲望,何来至纯的宁静。阿弥陀佛! 但一直有个大大的问号在我的脑海里盘旋:包括我在内的酒肉之徒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谈佛论经,洒脱还是虚伪仰或干脆无聊无赖?别人不知道,但我既爱喝酒吃肉,也诚心向往佛的。 其实,佛在本土印度时期,所指的荤腥不是今天的鱼肉,而是指那些有异味刺激性的食物,象大蒜大葱啦,辣椒芥末啦。我推测,这是为了讲经和交流时不至于熏跑信士。我真的这样猜想的。不知道到了中国怎么就变成了鸡鸭鱼肉。 与周围的佛教爱好者谈论佛教中人,大家最津津乐道的是:某某某居士手底下有多少多少信徒;而很少提及他的修为如何。也难怪,修为这种抽象的家什,看不见摸不着;手底下有多少人却清清楚楚。前两天看杂志,介绍开封大相国寺的兴衰史。民国时期,大相国寺与驻扎在河南的冯玉祥有过一段孽缘。冯眼气相国寺烟火旺盛,肥得流油,想敲一大笔钱。相国寺不允,主持说:我和尚吃四方,莫非你冯玉祥还想吃八方? 哈哈,一个比一个牛气! 去年,定居美国的一个同学想和我一起编辑一本禅话性质的小书,我负责搜集禅话,他负责翻译成英文,准备在美利坚合众国出版,赚老美的钱。同学称:时下美国佬活得腻味,痴迷东方文化的不在少数,尤其是佛教的禅话。我也很激动,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东抄西摘了一些文字,打包发给了同学,也不知道他捣鼓好了没有。在我内心深处,呆头呆脑的大老美不可能理解得了禅理玄机,连门槛都迈不进去,更别提登堂入室。 就是这样! 阿弥陀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