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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向南漂,没啥!(六)

时间:2015-11-09 09:44 来源: 作者:疙疤秧 点击:
告别的时候,博士副总把余先生送到门口,双手握着余先生的手,说:“再次感谢您,余先生!先回宾馆休息吧!”然后,他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这样,余先生,回到宾馆,不要和其他应聘者过多交流。您应该能够想到,你们是竞争者。大伙儿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

整整一上午,余先生没有接到公司的电话,也没接到丁先生的电话。他靠在宾馆的床上看电视,看着看着,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等他忽地醒来,看看手机,已经是下午一点半,离约定好的面试时间只剩半小时。他张皇失措爬起来,到卫生间洗把脸,梳了梳头发,跑到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他给司机说了赣南生化的名字,还问:“师傅,您知道那地儿吧?”司机说:“赣南生化,抚州人都知道!”

用了十来分钟,出租车就到了赣南生化大门口。余先生长长地喘了口气。公司在抚州高新技术开发区,少有高楼大厦,倒是显得宽敞亮堂。下了出租车,余先生在门岗上登了记,走到公司行政楼前,抬头看看明晃晃的日头,余先生突然彻底转过方向了,公司大门冲南,这一点,余先生不是用大脑强迫自己辨别出来的,他意识里大门就冲南。

好兆头!

在一个大会议室,余先生看到了丁先生,他和一群肯定也是面试的男女坐在一起,看到余先生进来,抢先和他招呼。余先生看到,丁先生穿得板板正正,白色短袖配黑色西裤,红光满面,洋溢着一种掩饰不住的欣喜。一路上,余先生没有见过丁先生的这种神情。看样子上午面试挺顺利。

面试高级秘书岗位的,还有一名看上去比余先生更年长的中年男子,他和余先生丁先生一样,也穿着规规矩矩的职业装,白色短袖配黑色西裤。不大一会儿,丁先生他们被人力专员招呼到另一个房间,说是下午还有一场笔试。会议室里只剩下余先生和那位应聘者。两人面对面坐着,几乎同时看了看对方,几乎同时冲对方微笑了一下。看着对方比自己还显老的面孔,余先生心里有一种若隐若现的安慰。

人力资源专员是一名二十多岁的漂亮女子,余先生却看不出她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她发给每人一份试卷,说是要笔试。余先生心里敲了敲小鼓:前几天视频面试过后,不是已经笔试了一次了,笔试了一下午,答了两份答卷?怎么这会儿还要笔试?

试卷上一共两道题。第一题:一个高规格政府考察团到公司视察,请你以公司总经理的名义写一份工作报告,介绍公司的发展状况、公司遇到的困难以及公司的前景规划。第二道题很简单,企业公文的特点是什么。

试题不多,材料却不少,足有十几页。余先生用了个把小时阅读材料,然后开始答题。对于他来说,弄这些东西轻车熟路。他以前的确在几个行业做过文秘工作,还给国企领导干部和民营教育企业家当过秘书,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看资料,写材料。尤其第二道题,对于余先生这个老秘来说,简直有点儿小儿科。

不过,他答得很认真,不但认真阅读,认真思考,也认真书写。答完试卷,余先生擦擦额头,竟然满头大汗。乖乖,真有几年没这样劳神写东西了,在北京当图书编辑,抄抄剪剪固然费力气却不费脑子,即便给领导当秘书,他也没有这样紧张过。余先生还能记起来,他最后一次放下笔发现头上大汗淋漓,是八年前的考研。

余先生又检查了一遍,自己就很满意。他把试卷放到面前,掏出手机看看,妈的,三个小时!他觉得眨巴几下眼睛的一小会儿。

余先生长长地出口气,仰靠在皮椅子上闭目养神。想一想,最后一次如此全神贯注物我两忘,也应该是在那次研究生考场上。那次考试,他觉得一口憋着的气还没咽下去,而且还剩一道题没作答,铃声响了,离交卷时间还剩十五分钟!他匆匆忙忙答了那道难题,很不满意,心里像搁着一块石头。不过,那次他考了个本专业总分第一名,全额公费读研。

不对!最后一次搁笔后如此满头大汗全神贯注物我两忘,应该是在五年前研究生毕业那年。他毕业那年,正巧赶上国家公务员报考政策调整,应届毕业的硕士和博士报考国家公务员,年龄可以放宽至四十岁。他正好赶上茬口,欢天喜地报了名,报考一个民主党派中央机关的文秘岗位。他还主动和这家单位办公厅主管人事的一位副主任电话联系了两次,并把自己写过的一些材料发送到了主任的邮箱里。他至今清楚地记得,那位主任姓洪,听声音应该有五十多岁,说话很和气,也很热心。他记得更清楚的是,洪主任对自己的履历和文字材料很满意,他高兴地说:“实话告诉你,我们今年是要招一个给主席写材料的成熟文秘,看了你的履历,看了你写的材料,非常合适。前几年,我们招来的都是小青年,北大清华毕业,复旦南开毕业,考试分数老高,来了?干不成活儿——让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尤其女孩子给一位六十多岁的男性政治家写讲话稿,呵呵,确实有点儿不像那回事儿。可我们也没办法。从其它部门调成熟文秘吧,人家不愿意来我们这个清水衙门;不招吧,国家公务员局还非要我们招,不招不行。倒也好,每年我们都能办好事,提供几个干不了活儿的铁饭碗,至少是瓷饭碗。今年好了,报考条件改了,我们兴许能招到像你这样的成熟文秘。”

对,洪主任就是这么说的,五年过去了,余先生还记得清清楚楚。他当时很感动:国家政策越来越人性化了,总算给老硕士老博士们开了一条门缝儿。他也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他在电话里说要登门拜访洪主任,“尊敬的洪主任,我前些日子从河南老家带来了两条河南最好的黄金叶香烟,还有两瓶茅台。本来是想着拜访人民大学一位博士生导师。博导出国了,我也消受不起这些玩意儿,正好给您老带过去!”其实,他是瞎编,他倒是想着报考人大的博士,也确实想着给博导送点名烟名酒,但还没付诸行动。

洪主任连声说“谢谢”、“谢谢”。不过,没答应他。老头儿诚恳亲切地说:“你这么大年龄了,在北京打工挣个钱也不容易,我也不差那两条烟两瓶酒。再说了,面试官七个人,我只是其中一个,估计也给你使不上多大劲。你还是抓紧备考笔试吧。我看了几个报考者的履历,你的条件最符合我们的要求。关键是笔试。能进入面试,一切都好说;进不了面试,一切都白搭。”

对,老头儿就是这么说的。那么高的职位,厅局级啊,和我一个老北漂推心置腹,多坦诚,多实在,多好的老人家吧!

他尤其难忘的是,末了,老头儿语重心长地提醒:“你可要看清楚喽,我们的招聘启事备注一栏特别注明,本单位不提供住房。你可能也明白这个意思。”

余先生当然明白,报名的时候他就留意到了这条备注。不就是没有福利房啊?没关系,先有饭吃再说,可以没地方住,可以租房住,但饭不能不吃,一天不吃饿得慌,好像也没法租赁。

老头儿还唠唠叨叨地说:“你也不算年轻了,可一定要想好。我们这里像你这个岁数的,至少副处,大多数正处,几十个人挤在一个瓶口,想上去,就得挤破头。”

余先生更不在乎这个,他不想当官,他只想端住一个稳稳当当的饭碗,铁饭碗也好,瓷饭碗也罢,有口饭吃就成,还副处正处副厅正厅?俺没恁贪!

余先生记得很清楚,和洪主任通过电话,他信心大增:原来,他们还担心我这个人才看不上他们那个清水衙门。余先生甚至有点儿同情这个民主党派了,有点儿同情洪主任,也有点同情那个满头银发的主席。

遗憾或称滑稽的是,尽管当时余先生正在北京一家有名的公考培训机构当讲师,讲的还是申论,他的总分竟然没上线,而且还是申论拉了总分!

在网上看到分数,余先生感到太他妈搞笑了,比滑稽都搞笑,简直小幽默。但他没有笑。他也没难过。尽管按部就班注册、报考、联系、缴费、复习、考试,但余先生知道自己考不上。为啥考不上?他说不清楚,他只是隐约觉得,自己这个乡巴佬这辈子都没进入中直机关哪怕是清水衙门的中直机关的福气。不但他这辈子进不去,就连他儿子恐怕都没那份福气。为啥没那份儿福气?还是说不清楚,但他就是有一种不祥之兆,呵呵,就像他在高铁上对丁先生的预感。

那次考试是在北京化工学院,他从香山倒了好几次车,出了地铁口,他找不着了北。走着走着觉得不对头,一打听,走反了。他一溜小跑找到化工学院,找到考场,刚坐下,开考的铃声就响了。中午休息的时候,他还去附近的上海城隍庙小吃店吃了两个包子,花了五块钱。从哪儿以后,他再也没进过城隍庙小吃的店门,太他妈讹人了,城中村包子铺里的包子比你的个头大两圈,两个抵你四五个,价钱比你的便宜一半。都是北京,都是包子,都是大葱猪肉馅,你凭啥比人家贵那么多?不是讹人是啥?

不过,城隍庙包子还并非余先生记忆最深刻的,最深刻的是上午的行测考试。行测都是琐碎小题,他连先浏览一遍的考试习惯都省了,一二三四五六七顺序答题。做到一半,他松了口气,觉得顺利答完没问题。突然,铃声响了,该交卷了!

怎么连个还剩十五分钟的招呼都不打?打了吗?没打?还是打了自己没听见?可能是没听见,考试中间这一次唯一的停笔,他擦了擦额头,一层汗水;活动活动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僵直酸痛。这一层汗水和右手手指酸痛才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在考场上的汗水和手指酸痛吧?

在城隍庙小吃店吃包子的时候,余先生心情很轻松,反正完蛋了,还紧张啥?吃完两个包子,他本来想钻进地铁回香山,好好睡一觉。他已经连续三个周末没休息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必加班的周末,却又要考试。算了,下午的申论免了吧,回去补补觉。

走出城隍庙小吃店门,想想那两个实在亏得慌的猪肉大葱包子,余先生又走进了化工学院,既然大老远的来了,还吃了两个讹人的包子,下午还是再考一场吧,要不,对不起两个讹人的包子。

余先生讲申论快半年了,考题也正好对路,他心里乐滋滋的。尽管他知道上午已经宣判了自己的死刑,他还是认真答题。十五分钟铃声还没响,他就提前交了卷子。

分数下来,余先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行测竟然六十多分,申论竟然只有三十多分!

妈的,人算不如天算啊!阅卷人的大笔一挑,老天爷的大笔一挑,让谁得多少分谁得多少分!

漂亮的年轻人力专员进来了,笑眯眯地招呼余先生。余先生微微一惊,睁开双眼,眼皮沉沉的;摸摸额头,汗涔涔的。他刚才睡着了。看看手机,已到五点四十。本来说两个小时的答题时间,可三个半小时内,人力资源专员一次也没进来过。

另一位应聘者看样子和余先生情况差不多,他也擦擦额头的汗珠,摘下眼镜,揉了揉双眼,一脸庄重地把卷子交给了人力专员。

先面试的余先生。面试官一共三位,主持人是一位中年男子,就是前些日子视频上那位博士,公司副总。另外两位面试官看上去有六十来岁,也都是公司副总,一位好像分管工会工作,另一位分管啥,余先生没听清,也没敢问。

面试很简单,老一套的自我介绍、公司印象、职业规划。三位面试官都挺和善,分别问了余先生几个问题,余先生觉得和他们聊得都挺投缘。余先生担心问起配偶问题,上次视频面试,博士副总特别强调了这一点。自己单身,不管咋着单身了,终归是单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还单身,是不是缺乏责任感呀?既对自己不负责,也对社会不负责,能对公司负责?在不同地方每次面试,余先生对这个问题总是有点儿忌讳,许多次干脆撒谎,配偶一栏编个名字,不是张倩就是李冰,有一次还填了个范冰冰。其实,刚开始他不在乎这个,在北京,四十来岁的单身男女多的是。他是在编了一本职场秘籍之类的成功学图书后,心里才开始痒痒的。编那本书的时候,他到这个网站上复制一点,到那个网站上复制一点,好几个网站上都看到了这条秘籍:大龄单身汉(不含大龄单身女)缺乏社会责任感,作为人力资源主管,见到这样的求职者应慎重。余先生觉得那不过是一种社会流俗,很扯淡,可是,许多人力资源主管的专业知识就来自自己编写的那类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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