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国庆节,为了和全国人们一道欢度佳节,好不容易熬到一次长假的周卫道士顾不得睡懒觉,一大早就起床了。 推开洞门,站在高高的西山山巅,周卫道士俯视京城,只见一片朝雾迷蒙。他洗把脸,吃了块凉馒头,喝了碗白开水,然后,跨上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地冲下西山…… 一个小时后,周卫道士抵达了风景优雅的紫竹园公园。他一边在优雅的公园里遛弯儿,一边欣赏着优雅的公园美景。 紫竹园的竹子名不虚传,把已至中秋的北方公园装扮得如同江南水乡园林。公园里到处都是优雅地、悠闲地慢跑、做广播体操、打拳的人们。看着这些中老年人脸上幸福的表情,看着这些因为年纪老大而面无表情的老人那轻快的动作,周卫道士的心也随之轻松平静起来,他深深地呼吸一口较为新鲜的公园空气,脸上的肌肉和皮肤呈现出幸福快乐的表情。 向垃圾箱扔鼻涕纸的时候,周卫道士一低头,不经意地看到,在优雅的幽篁深处,几名老年农民工绿化人员正趴在地上,时而薅草,时而用小铲子培土。几名老年农民工看上去比优雅的公园里优雅地慢跑、优雅地做广播体操、优雅地打太极拳的北京中年人、北京老年人更加苍老;他们穿着脏兮兮的黄色绿色马甲,趴在潮湿阴冷的、优雅的幽篁深处的草坪上,一丝不苟地薅草,专心致志地培土;他们穿着胶靴的双脚拖动他们显然略略驼下去的沉重腰背,也不用起身,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挪动着,有时还手脚并用地在需要精心呵护的脆弱草坪上爬行,就像那些在优雅的紫竹园里优雅地、手脚并用地练习蛤蟆功的北京中老年那样。时令已到中秋,而且还是大早起的,而且还是在优雅的紫竹园优雅的幽篁深处的潮湿阴冷的草坪上,但他们额头上不停地有汗珠子滚落,滚落在脆弱的、需要精心呵护的北京草坪上,就像那些在优雅的紫竹园里优雅地慢跑、优雅地做着广播体操、优雅地打着太极拳的北京中老年练功者额头上不停滚落下来的滚烫汗珠子滚落在脆弱的、需要精心呵护的紫竹园草坪上一样…… 看着几名趴在潮湿阴冷的草坪上薅草培土的、像蚯蚓和枯树枝一样瘦弱的老年农民工绿植人员,看着紫竹园里在明媚温暖的中秋朝阳下快乐地慢跑、幸福地做着广播体操、优雅地打着太极拳的、像企鹅一样身心健康的北京中老年人,周卫道士突然“又想发神经”了,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唐诗宋词:遍身罗绮者,不是薅草人;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网络中产名人心语:优雅休闲者,不是养蚕人…… 周卫道士的心中升起了一种痛苦,在痛苦刺激下,他的脑子开始发烧,开始混乱,也就是“又发神经了”…… 突然,周卫道士想起了前几天围绕北京爸爸北京妈妈的早餐、他的乡下爹乡下娘的清早饭而与网友的争论,他想起了那些理性的、宽容的男男女女对他的数落、挖苦和教训,他想起了,一名他仰慕已久的女性网友对他的警告:“再这样下去,你非成为名副其实的神经蛋不可!我本来准备在本周末在我家里约见你的,现在,我直恶心!” 想到叱咤红颜的冷峻杏眼,想起白白溜走的好事儿,周卫道士的额头冒出了一层层细小的冷汗珠子。 冷汗出来了,体内的发神经气息也被逼出来了,他的脑子开始正常化。 周卫道士深吸一口清新的紫竹园空气,猛然爆破出去;用力闭上眼睛;猛然睁开——啊!初升的中秋朝阳照在紫竹园婆娑弄影的紫竹绿竹罗汉竹湘妃竹上,照在身心健康向上的健身休闲的人们身上。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珠子,悻悻地想到:大伙儿是多么地阳光,就像这紫竹园初升的中秋朝阳;我的内心是多么地阴暗狭窄,就像这脚下流淌着一汪黑绿生活废水的紫竹河。 周卫道士在心中不停地告诫自己:作为一名卫道士,一定要科学卫道,民主卫道,依法卫道,总之一句话,理性卫道;对于源自人性的从而正常的人性弱点,一定要宽容、宽容、再宽容;体谅、体谅、再体谅;大度、大度、再大度;阳光、阳光、再阳光;淡定、淡定、再淡定…… 周卫道士不是在发牢骚怨言,他是在诚恳地反省。周卫道士想到:如果不能科学卫道民主卫道依法卫道也就是理性卫道,那么,我就会被人误解,说不定还会闹出乱子;其结果,不但达不到卫道目的,反而无意间和别人过不去,和自己过不去;最终,卫道行为与卫道初衷南辕北辙,好心做了坏事。所以,一定要科学卫道,民主卫道,依法卫道,总之一句话,理性卫道;切记要体谅、大度、阳光、宽容、淡定! 周卫道士最后一眼看看那一群群在优雅的紫竹园里优雅地慢慢跑步、做广播体操、打太极拳的、企鹅一样身心健壮的北京中老年人,最后一眼看看那几个在优雅的紫竹园潮湿阴冷的幽篁深处的草坪上薅草培土的瘦弱的外来农民工,他用力地闭一闭眼,用力地睁一睁眼——得,神经恢复正常了。然后,沿着墨汁般的紫竹河,低头向公园东门走去。 刚走几步,周卫道士感觉到小腹处有一种尿意,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想:嘴上不发泄不快活,下边却又要发泄又要快活了。真是没办法啊! 前边有一处公共卫生间。在优雅的紫竹园里,座落在幽篁深处的卫生间显得优雅整洁。周卫道士急匆匆地走进卫生间。 他很快地解决了小问题,正在提裤子,突然,周卫道士听到一阵厉声呵斥:“你咋回事儿嘞?你咋回事儿嘞?你两脚粘满了泥巴巴,把泥巴巴都带到卫生间了,一会儿人家那些练功的人进厕所,还不把人家滑倒呀?!恁大岁数了,咋就那么不识数嘞?出去,把你脚上的泥巴巴蹭干净了再进来!” 周卫道士大吃一惊。他提着裤子,甚至来不及把小便器官塞进裤子里。他就那样提着裤子,低头仔细打量自己穿着皮鞋的脚丫子:咦,没有泥巴巴呀?没有泥巴巴蹭什么蹭呀? 周卫道士依旧提着裤子,扭身向卫生间门口望去。哦,虚惊一场,是一名卫生间管理员正在训斥一名如厕的农民工。 周卫道士看到,卫生间管理员显然也是一名外来农民工,准确说,应该称为代工人员,就是北京当地有本事的人找到了卫生间管理员的工作,再把工作转包给外来务工人员。据说,即便这样一份工作,还有二手甚至三手的转包。不过,能够在北京转包到这样一份工作,对于年龄偏大的外来农民工来说,算是一份美差,他们中间一些人,甚至因此觉得自己比那些在工地上光着膀子出大力的农民工高级一档,当然了,也比趴在优雅的幽篁深处的农民工高级一档。听这名卫生间管理员盛气凌人的口气,看他那人仗厕势的劲头,显然,他就是这样心态的外来农民工。他一边厉声呵斥着比他年纪看上去还要苍老的农民工,一边推搡着他,往外赶。 那名如厕的老年农民工,就是刚才周卫道士看到的在中秋朝阳普照的紫竹园潮湿阴冷的幽篁深处趴在脆弱的、需要精心呵护的草坪上一丝不苟地薅草、专心致志地培土的瘦弱的老年农民工。他刚才在潮湿的泥土上一挪一个深深的脚窝的动作,让他那双看不出颜色的胶靴上粘满了北京地区黏黏的泥巴巴。他那灰白的、看上去没有一丝光泽的头发下那双枯黄的小眼睛散漫着讨好的、怯懦的眼神。他不敢正视比他年轻的厕所管理员咄咄逼人的目光,他的目光游离着,嘴里发出木讷的嗫嚅声响:“老乡,你木有看见啊,您老哥我在厕所外边已经可着劲跺了好几脚了,把泥巴巴都跺了个差不多了。脚上还粘了点儿,那是岁数大了,木力气了,不中用了,木办法啊!” “你跺干净个鸡鸡巴巴泥巴巴!你瞅瞅你那脚上,粘了一层鸡鸡巴巴泥巴巴;你的脚把鸡鸡巴巴泥巴巴带进来,待会儿人家打太极拳的人进来,还不得把人家给鸡鸡巴巴滑倒呀!” 薅草老年农民工嘴里嗫嚅着,急着要进去:“老哥,”他讨好地称呼比自己年轻不少的厕所管理员,“老哥,你就让老乡我进去吧,憋不住了,一会儿要尿裤子了。” 如厕的老年农民工被自身生理规律折磨得快要受不了的紧急时刻,周卫道士挺身而出,他忘记了刚才还在心里反复念叨的“科学卫道民主卫道依法卫道总之理性卫道”,他忘记了刚才还是反复告诫自己的“宽容阳光大度淡定”,他提着裤子,硕大的小便器官依旧耷拉在裤子外边,走上前去,对那厕所管理员说:“老乡,我叫周卫道士,是你管理的这家卫生间里一名普通如厕者。我一眼可以看出,老乡你也是个打工的,也是一名外来务工人员。既然都是出门在外混口饭吃,老乡你干吗要难为一名和你一样的外来务工如厕者呢?” 三十秒前还在对着老年薅草农民工厉声呵斥的厕所管理员看看衣着体面、方面大耳、面阔口方、两眼放射着智慧与道德精光的周卫道士,尤其是看了看周卫道士耷拉在裤子外边硕大的小便器官,他哆嗦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立马儿像受到他训斥的薅草农民工一样,满脸堆笑,对着周卫道士情不自禁地连连哈腰,嘴里木讷地嗫嚅着:“领导,教授,我是怕他脚上的泥巴巴带进来,滑倒了您这样的领导、教授,滑倒了外边打太极拳的老领导老教授啊!” 周卫道士提上裤子,拉上前开门拉锁,和颜悦色地纠正他的话:“对不起,老乡,我只是一名你管理的这家厕所里的普通如厕者,我不是什么领导,也不是什么教授。但无论是领导,还是教授,还是退休的教授、离休的领导,还是薅草的农民工,大伙儿来到了你的厕所,就都是平等的如厕者,就应该受到同样的对待。你这样呵斥一位薅草农民工如厕者,有点不大合适吧?是不是呀?” “你不是领导,你不是教授,你也不是离休的领导,你也不是退休的教授,你在这里装什么领导,你在这里装什么教授啊?!你指手画脚,头头是道,装什么领导装什么教授啊?你是谁啊?跑北京装大尾巴狼了?” 一名头上冒着太极热汗的中老年男性如厕者警告周卫道士。他那因为常年累月地健身而显得气色逼人的面容,让周卫道士看不出他应该属于中年还是老年。他留着典型的北京中老年强悍男性常留的那种板头发型,两眼放射出老骥伏枥的精壮眼神。他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周卫道士,从头到脚,从脚到头,脸上罩着一层营养十足的气魄,嘴角雕着一缕缕不是装出来的傲慢。 长期的卫道生涯,让周卫道士多少也算修炼成了一名闯过三关六码头的江湖中人了,他啥人没见过呀?不过,周卫道士还是不停地在心中告诫自己:一定要科学卫道民主卫道依法卫道总之理性卫道,千万不要与人冲突,那样的话,你还算什么卫道士呢? 周卫道士脸上堆满了笑容,而且是那种皮肤与肌肉联动的笑容;他义正辞严地对太极中老年说:“先生,首先,我为我也许在您听来有点不合时宜的言语引起您的不快而向您道歉,我为我也许在这位厕所管理员听来有点不大顺耳的言语向他道歉。但是,我也必须严正地告诉二位,第一,这位薅草的老年农民工如厕者不管他的脚上粘没粘泥巴巴,他都有如厕的正当权利,他如厕的正当权利不容许受到任何领导任何教授任何团体的阻挠,谁阻挠他如厕,谁就是典型的侵犯他的人权。这种人权是很具体的、清晰的,不像中国人和美国人争吵的那种模模糊糊的人权。第二,作为这位薅草的农民工如厕者,他当然有义务把脚上的泥巴巴跺干净,但是,即便他不跺干净你厕所管理员也无权干涉他如厕的自由,也不能因为他不可着劲跺净脚上的泥巴巴而把他驱逐出厕所,剥夺他的如厕权。第三,即便果真因为薅草农民工如厕者带来的泥巴巴将其它领导级教授级太极拳级的如厕者滑跌,甚至摔骨折了,这名薅草如厕者也不应该承担任何民事和刑事责任。应该承担民事责任的,是这名厕所管理员。当他看到薅草如厕者脚上带进来泥巴巴的时候,他应该做的,不是阻挠如厕者如厕,不是剥夺他人如厕的权利,而是及时地打扫泥巴巴,以免滑跌其它如厕者。遗憾的是,他本末倒置了啊!第四,如果这位薅草的老年如厕者因为你们的阻挠而大小便失禁,将他本来可以正常排泄在尿池或粪坑里的大小便排泄在了他的棉裤里,那么,他有权投诉你们二位肆意侵犯他人人权的霸权主义者。” 厕所管理员听着,继续连连哈腰、点头,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中老年系列的太极拳练习者听得不耐烦了,他拉拉厕所管理员,说:“搭理他那么多!老张三,你平时尽心尽责地为我们服务,为那些在优雅的紫竹园里优雅地慢跑、优雅地做广播体操、优雅地打拳的人们服务,服务得那么可心贴心,细致周到,我们因此支持你的一切行动,我们不会因为你剥夺了这个薅草的农民工如厕者的如厕权利而批评你。至于这位先生,一看就是外地来的,一看就是一神经病。他以为他谁呀?北京城里比他能说比他说了算数的人,多了去了,他哪儿凉快哪儿歇去吧!”然后,瞥了周卫道士一眼,鼻子里哼哼着。 另一位显然是他的拳友的老年人喘着粗气慢慢地提好了裤子,一绺没有撒净的尿液挂在了裤子上,他悄没声儿地拉拉他,两人一起走出卫生间;一边走,老者还悄声说:“一看一听就是没素质的外地人,搭理他那么多干吗?”二人融入了玄妙的太极圈。 周卫道士站在卫生间里,看着二人的背影。两名中老年的话,还是会刺激到周卫道士尽管比较厚实的自尊心的,不过,这样刻薄的挖苦,周卫道士听得多了,也不稀奇了。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嘛!周卫道士在卫生间里只是苦笑着摇头。然后,洗了洗手,走出卫生间。 刚走出卫生间,只听身后一声“哎呦”,随即,刚才那位被拒如厕的薅草老年农民工弯着腰,枯树皮一样的老脸上竟然挂着一片紫红,狼狈地逃出卫生间。周卫道士看看他,只见他沾满泥土和草末的棉裤上一片湿洇洇。 唉,湿洇洇就湿洇洇吧,谁让他是薅草的农民工如厕者呢? 周卫道士在太极圈那里停住了脚步,他看到,这群名为牛老师陈氏太极拳学习班的太极拳发烧友正在聚精会神地练习着内外兼修、身心合一的太极拳法。周卫道士年轻时专门跑到河南温县陈家沟学习过陈氏太极拳,他觉得,太极拳本身就是一种典型的道德文化、和谐文化,像刚才那两位北京中老年人练习者的心态,是掌握不了太极真谛要义的。 周卫道士决定和刚才两位中老年仁兄交流切磋一下。 趁着练习歇息,他走到刚才那两位身边。两位正在喝水。周卫道士笑吟吟地招呼:“嗨!你们好!刚才,咱们发生了一点点误会,未能很好地沟通。两位是太极拳爱好者,我也是。太极拳是道德文化、中庸文化、和谐文化在技击术领域的最佳表现方式啊,咱们是否进一步地切磋交流一下呢?” 那名让周卫道士辨不清中年还是老年的板头男子手里端着水杯,他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周卫道士的眼睛,无动于衷地听着周卫道士的唠叨。 突然,他指着周卫道士,可着嗓门大吼:“他要杀人!这个异端宗教势力极端恐怖分子要杀人!” 吼叫响彻优雅的紫竹园优雅的上空,拳友们一起围上来,他们团团包围着周卫道士,摩拳擦掌。 周卫道士急忙堆出更多的笑容,双手抱拳,向拳友们解释。越是在恐怖时刻,周卫道士口齿越伶俐。长期的卫道生涯养成的这种良好习惯,救了周卫道士的命。一名看上去像是货真价实的退休教授模样的老者似乎被周卫道士的伶牙俐齿给吸引住了,他劝阻住众拳友,允许周卫道士简要述说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了周卫道士的解释,一名男性老年拳友和一名中年女性拳友不约而同地对周卫道士嗤之以鼻:“难道那名驯顺的卫生间管理员捍卫我们的利益有什么错吗?难道你认为一个薅草的农民工如厕者和一名领导级的如厕者教授级的如厕者有同等的如厕权利吗?” “我们错了吗?我们怎么会是错的呢?” “不错,说白了,大声地说白了,我们是既得利益者,我们就是既得利益者,但是,说白了,我们就是既得利益者,现实情况就是,我们是既得利益者。” “难道既得利益者捍卫自己的既得利益,就是错了吗?既得利益者捍卫自己的既得利益,与社会弱势群体捍卫自己的非既得利益,难道不都是平等的捍卫的权利吗?” “我们的既得利益是国家赐予的;国家赐予的,难道还有错吗?难道还不正义吗? …… 男女中老年拳友一起挥舞着他们的太极拳,在周卫道士四面八方愤怒地谴责着。从他们义愤填膺的情绪看,他们发自内心地认为,周卫道士的话伤害了他们的自尊心,侵害了他们的利益。 一名看上去像是退休老教授的人走上前来。周卫道士定睛一看,哇塞!他不就是那位轰动网络的网络红人、著名社会学家、那个谁谁谁吗?他那满头德高望重的银发,在透过风姿绰约的凤尾竹照射过来的中秋朝阳映照下,发出更加让人敬仰的银光。他老人家意味深长地说:“孩子们啊!孙子们啊!你们要明白,肥瘦相间、美丑相间、高矮相间、贫富相间,这才是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本然存在啊,这才是审美的三观啊!卑贱和高贵、正确与错误、宽容与狭隘、和平鸽和老鹰、狼和羊、狐狸和鸡,等等等等强弱等级不同的生物现象共处,才是丰富多彩的多元化社会存在的科学法则啊,因此也才是美丽的呀!那种奢望一切平等从而消弭了差别的社会,必将是失去了生机的社会,是将人类导向死亡的社会呀!” 社会学家的话,让众人听得无不动容,其中一些年纪稍轻的中年女性拳友,还悄悄地抹起了眼泪。 一名看上去像是离休领导的老者走上前来。他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地打量着周卫道士,然后,义正词严地指着周卫道士说:“同志们,朋友们,来宾们,看到了吧,看清楚了吧,谁是社会闲杂人员?谁是社会不满人士?什么是城市失意人群?什么是流氓无产者?何谓异端邪教势力?何谓极端恐怖分子?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当前,我们伟大的祖国正处在社会转型期,这样的社会不安定因素大量存在,是引发社会动荡的大害虫呀!我们要提高警惕而不可掉以轻心啊!” 一名面相冷峻、看上去应该是一位中产阶级的年轻性感的女子看看周卫道士,看看他的眼神,看看他的下体。她转过脸去,对着众拳友斩钉截铁地说:“毫无疑问,这位先生年轻时曾遭受过心灵伤害,最近,他肯定看到过他那在太阳地儿里背朝黄土面朝天土里刨食的老娘怨天尤人的情景,他肯定看到过他那在城市里优雅的紫竹园里阴冷潮湿的幽篁深处的草坪上薅草的老爹受到厕所管理员呵斥的情景。他今天的表现,他的上述言语,均不过是他自身受到的伤害的应激反应罢了,与什么道德感、正义感没有必然的联系。” “害群之马!理应从人群中,不,从马群中被驱逐出去!” “滚呀!” “呸呀!” “我呸!” “我也呸!” “无聊!” “变态!” “神经蛋!” …… 周卫道士落荒而逃…… 周卫道士一口气逃到紫竹园外的一座桥梁上。他上气不接下气,扶着冰冷的大理石栏杆;一会儿,他附在栏杆上,一口接一口地喘着粗气。身后,他似乎还能听到众人的喊打声:“妈妈的,自命为卫道士,说话拿腔作调,唾沫星子漫天飞,骨子里却是一个变态狂、神经蛋。他简直是在侮辱我们中国人!我看他对谁都不满,对周围的人不满,对社会不满;他装作仗义执言,其实,他不过是日子过的不如人,他只不过是混得不咋样而怨天尤人,责怪甚至怨恨社会。他却还要冒充什么卫道士,他却还要道貌岸然。他不是卫道士,他是侮辱我们大伙儿的异端另类,他是反族群,他是反社会,他是反人类!” 周卫道士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喘着,一边想着什么;想什么呢?不知道。周卫道士只是不经意地看到,一只胖胖的小老鼠从墨汁般的紫竹河的石砌河岸的灌木丛中探头探脑地钻出来,它贼溜溜的小脑袋这瞅瞅那看看,好可爱啊!他贼溜溜的小脑袋上两颗墨玉般的贼溜溜的小眼睛,忽灵灵地闪着墨玉般的精光,显得聪明伶俐。它趴在一根粗大的黑色电缆上,眼睁睁地凝视着周卫道士。 周卫道士也缓过气来了,他凝视着这只可爱乖巧的小老鼠,脸上露出了微笑,露出了那种皮肤和肌肉一起联动的笑容…… 周卫道士有点心有余悸地顺着紫竹河看看紫竹园方向,一个看不出是北京人还是外地人的人在墨汁般缓缓流淌的紫竹河边,正在用一只虾篓子挑虾米——这墨汁般的河水里也有虾米?远处,公园的湖心小岛上,几只被剪断翅膀的白天鹅黑天鹅正在大快朵颐地吃着饲养员喂养给它们的早餐;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它们一边兴奋地、幸福地嘎嘎叫着,它们的叫声,响彻优雅的紫竹园公园上空,响彻首都北京的上空,响彻国庆节的上空…… 周卫道士低头再看刚才那只小老鼠。它找到了一个白菜帮子,正在斯斯文文地小口小口地啃着;一边啃,它还一边不时地、调皮地抬头瞧瞧周卫道士…… 突然,周卫道士哈哈大笑。那笑声,比刚才那帮人的笑声更响亮。 嘎嘎、嘎嘎……一阵嘹亮的鸦鸣,掠过周卫道士的头顶,几只墨玉般的乌鸦,穿越优雅的紫竹园的上空,穿越首都北京的上空,穿越国庆节的上空,直奔动物园方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