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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卫道士的卫道传奇:坚硬的早点

时间:2015-08-19 15:54 来源: 作者:疙疤秧 点击:
米尔斯和涂尔干说:我们这个世界上,一部分人有钱,是因为另一部分人没钱;一部分没钱,是因为另一部分人有钱。每个人生活在这个社会的上中下和下九流层次,不是个体原因造成的,是社会造成的。因此,人怂可以埋怨袄袖长。

周卫道士在一家京城著名的餐饮连锁店里,充满激情地享受着美味的早餐。他吃着满嘴流油的猪肉大葱包子,喝着醇香四溢的原味豆浆。他把油饼泡在豆浆里,豆浆的清醇和油饼的浓香混合出来的味道,风味独特,又焦又嫩。周卫道士最喜欢这样吃了。

周卫道士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地用眼睛洒洒周围的食客。

他的对面,坐着一对老年夫妻。让周卫道士感到有趣的是,那位大妈竟然也像周卫道士这样,把一大块焦黄酥脆的油饼泡在清香甘醇的豆浆里,她那显然安装了假牙的嘴巴慢慢地咀嚼着,嘴角淌着幸福的豆浆印迹。大妈的一只手夹着油饼,在豆浆里搅动,另一只手抓着一个看上去像是牛肉大葱的包子。她左边吃一口浆泡油饼,右边吃一口牛肉包子。豆浆顺着她的左嘴角淌了下来,牛油顺着她右边的嘴角淌下来。左吃一口浆泡油饼右吃一口牛肉包子之后,大妈放下油饼和包子,腾出手来,抓起前面盘子里一个火烧夹肉,揭开两扇火烧,把里边的肘子倒在她面前的一只小碟子里;然后,一只手抓着火烧,一只手捏着肘子,左一口火烧,右一口肘子,吃得是那样地津津有味。她那已经瘪下来的左腮帮上,挂着几粒火烧星子,那星子焦黄酥脆,看上去就诱人食欲;她那已经瘪下去的右腮帮上,挂着几粒红烧肘子星子,那星子肥瘦相间,看上去更加诱人胃口。

大妈的对面,大伯左手抓着一只炸糕,右手抓着一只焦圈;他左边吃一口炸糕,右边吃一口焦圈;他那已经瘪下去的左腮帮上粘满了芝麻,他那已经瘪下去的右腮帮上沾满了焦圈星子。他左腮帮上粘着的芝麻有黑芝麻也有白芝麻,看上去就很诱人,让人产生捏下来尝一尝的欲望;他右腮帮上粘着的焦圈星子,更加焦黄酥脆,仅仅看一眼,就让人想捏下来塞到嘴里。

老年夫妇在周卫道士对面津津有味地吃着,他的嘴巴,随着两位幸福的老人幸福的嘴巴的幸福的咀嚼动作不由自主地幸福地咀嚼着,他幸福的口水不停地流啊流啊。周卫道士看到,一男一女两老者幸福的口水从他们幸福的已经瘪下去的腮帮子上淌下来,淌进他们嘴巴下边的粥碗里、碟子里……

周卫道士看得充满了幸福感,他嘴里的幸福口水,随着两位老者的幸福口水一起流淌。周卫道士咀嚼了一口,咽下一口、两口、三口口水,突然,他有点不好意思了:那不是他嘴里的幸福口水,也不是他爹他娘的幸福口水;那是一男一女两位老者口中幸福的口水;两位老者是北京爸爸北京妈妈,不是他那在乡下的乡下爹乡下娘。

有那么一瞬间,周卫道士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丝羡慕嫉妒恨:一男一女两位老者竟然如此饕餮,那么诱人的炸糕,吃一个又一个;那么虽然臭烘烘但却是北京名吃的豆汁儿,喝一碗又一碗。哇,是不是和青年人心目中应该勤俭朴素的老人形象有点不大相称呢?两位大妈大伯是不是有点浪费了呢?

这样的想法,在周卫道士的脑海里仅只短暂的一闪念,迅疾被中庸的思维白细胞给免疫掉了。周卫道士甚至脸上发烧了:唉,我怎么就这么变态呢?我怎么就这样变态到嫉妒一对白发苍苍的大妈大伯呢?

周卫道士不好意思地埋下头,“呼噜呼噜”地喝着自己碗里的豆浆。一边喝,周卫道士一边想:幸好是在自家内心这样想一想,要是说出去,还不得被正常人骂个唾沫星子狗血喷头啊!

豆浆的醇香和油饼的浓香,让周卫道士在半分钟后就忘记了刚才的内心尴尬,他埋头在早点上,废寝忘食地享受着豆浆和浆泡油饼的醇香甘甜。

周卫道士“呼噜呼噜”地喝着豆浆,“吧唧吧唧”地嚼着油饼。他抬头望望周围,看着那些享受着浆泡油饼,享受着焦圈,享受着炸糕,享受着火烧夹肉,享受着幸福生活,享受着明媚初秋阳光的北京爸爸北京妈妈。

昨晚熬了大半个通宵,吃完早餐,周卫道士感觉有点困倦。他微微地闭上眼睛,在座椅上养神。

透过微微合拢的眼眼皮,周卫道士看到了他那在乡下的乡下爹和乡下娘。

他看到,他那已经七十多岁的乡下爹乡下娘一会儿弯着腰背,一会儿蹲在庄稼丛里,在早起的田间薅草;露水沾满了他们的布鞋,沾满了他们那看不出颜色的衣裳;他们从黄豆丛中站起身,从花生丛中站起身,两手上粘满了泥巴巴,布满深深皱纹的老脸上,粘满了草末;他们慢慢地站起身,沾满泥水和草末的双手,不停地、吃力地拍打着他们的后背,就像北京公园里健身的北京爸爸北京妈妈为了防止肩周炎那样的拍打动作;汗水顺着他们脸上的皱纹,或快或慢地滑落下来。

周卫道士还看到,老爹老娘那布满皱纹的黑黑老脸上的汗水,竟然也在刚刚升起的朝阳照耀下,放射出晶莹的光辉。然后,周卫道士看到,劳累完了一天三个劳动时段的第一个早起时段的老爹老娘,坐在家里朝阳照射不到的昏暗厨房里,“呼噜呼噜”地喝着玉蜀黍粥,就着小咸菜和老咸菜。小咸菜是用白萝卜丝凉拌的,老咸菜是用胡萝卜腌制的。

看着老爹老娘面前的小咸菜老咸菜,周卫道士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兴奋的食欲:哇塞,好好绿色环保无污染的农家菜啊!多么健康有营养的绿色食品啊!那腌渍的白菜帮、腌渍的小白萝卜和小红萝卜,透着一种咸菜特色的神采奕奕。这些小咸菜和老咸菜,是老爹老娘把去年出产的大白萝卜大红萝卜卖掉后,剩下的小白萝卜小红萝卜腌起来制成的,历史悠久,腌制精心啊!

北京爸爸北京妈妈妈吃完了软乎乎的早点,相互招呼着,一路高唱一系列优美嘹亮的歌曲,像一群群欢快、美丽的大白鹅一样,飞向了公园,飞向了香山,飞向祖国辽远的天空……

周卫道士的乡下爹乡下娘吃完了坚硬的玉蜀黍粥就咸菜,躺在潮湿的床上眯了一会儿,就像周卫道士这会儿坐在北京著名餐饮店铺的椅子上闭目养神一样。正当乡下爹就要打盹的时候,乡下娘一声断喝:“老头子,啥时候了,别贪睡了,快点起来下地吧!”乡下爹极其不情愿地睁开沉重的一双昏花老眼,嘴里嘟囔了一声什么,迷迷糊糊地扛起锄头,到北地锄草去了……

周卫道士一边喝着清香甘醇的豆浆,一边吃着浆泡油饼,一边看着他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乡下爹乡下娘。吃着、喝着、看着,周卫道士的眼前模糊了;吃着、喝着、看着,周卫道士辛酸的泪水和着幸福的口水,淌进了面前的豆浆碗里……

突然,周卫道士再也忍不住了,他仰天长啸:“都是个爹都是个娘,这爹和娘咋就这么大的差别嘞?!”

早餐店里年轻的打工仔和打工妹被周卫道士的吼声吓了一大跳,操作间的厨师也通过橱窗勾头往外看。

周卫道士醒悟过来,他不好意思地解释:“不好意思啊,诸位,刚才我做个一个梦,一个噩梦,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啊,没想到也吓着你们诸位了。其实吧,我在梦里看到了在你们这样奢华的餐饮连锁店吃饭的北京爸爸北京妈妈和我那在乡下的乡下爹乡下娘。我有点纳闷:都是个爹都是个娘,这爹和娘咋就这么大的差别嘞?”

年轻的打工仔和打工妹以及中年老年的大厨小厨听到周卫道士梦呓般的胡话,他们一双双男男女女的大眼睛对着一双双男男女女的小眼睛,就像被惊吓了的火鸡。突然,一名中年大厨哈哈大笑;接着,老年小厨也哈哈大笑;最后,年轻的打工仔打工妹随着他们一起哈哈大笑。又突然,他们一齐止住了笑声,脸上一起露出一种鄙夷神情,对周卫道士说:“你这个神经蛋!你有本事你也可以让你的乡下爹乡下娘每天早上吃炸糕吃焦圈吃火烧夹肉吃猪肉大葱包子牛肉小葱包子啊!你有本事,你也可以让你的乡下爹乡下娘喝豆浆喝豆汁儿吃浆泡油饼啊!你自己没本事给你的乡下爹乡下娘买好吃的,在这儿瞎叫唤什么呀!得,哪凉快哪待着去吧您!”

周卫道士红着脸,喃喃地嘟囔:“诸位,我是在讲一点点生活的小常识,并且希望通过这些生活的小常识引发出来一些人生的大道理,从而也好启迪我们共同的人生啊!请诸位不要嘲笑我吧。”

餐厅里的人齐声说:“得,我们不知道你说的梦话是哪一夜的梦话,你还是赶快哪凉快哪待着吧,我们要打扫卫生了。”

周卫道士还要说什么,这时,一位看上去蛮善良蛮通达的老人家走上前来。他轻轻拍拍周卫道士的肩膀,和颜悦色而又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你还是管好你自家的事儿,想法给你的乡下爹你的乡下娘弄上几个炸糕几个焦圈几个火烧夹肉几个牛肉猪肉羊肉包子吧,你还是先把自家门前的雪扫干净吧,别人的事儿不用你操心,大伙儿的事更不用你操心,有皇上和众大臣呢。你一介草民,不让皇上和众大臣操你的心就算是烧高香了。啥时候你能让你的乡下爹乡下娘也像北京爸爸北京妈妈那样吃上炸糕吃上焦圈吃上油饼吃上火烧夹肉,你也许才有资格说三道四,也许才有人愿意听你说三道四。你自己尚且吃不饱穿不暖,谁听你瞎白活呢?”

周卫道士正要与老者争辩,老者摆摆手,一边慈善地微笑一边说:“好了好了,您哪儿凉快到哪儿玩儿去吧,我也要哪儿暖和哪儿晒暖儿去了!拜拜顺吧,年轻人!”

周卫道士感觉真无聊。他苦笑着摇摇头,向老者挥挥手,向众打工仔打工妹挥挥手,悻悻地向公交车站走去。他听到,身后有人说:“看上去好好的一个人,还戴着近视镜,咋就神经了呢?咋就那么想不开哩?唉,老天爷啊!”

周卫道士坐上了公交车。他掏出一本美国人编写的社会学名著,开始津津有味地阅读:“社会学大师米尔斯和涂尔干说:‘在我们这个世界上,一部分人有钱,是因为另一部分人没钱;一部分没钱,是因为另一部分人有钱。每个人生活在这个社会的上中下和下九流层次,不是我们自己个体的原因造成的,而是社会造成的。因此,人怂可以埋怨袄袖长。”

读到两位社会学大师的至理名言,刚才只是憋屈却苦于找不到辩驳理由的周卫道士大喜过望,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回味着大师们的话。突然,他再次高呼:“全中国全世界那些混得不咋样的人们啊,全中国全世界那些混得吃不开的人们啊,你们可否听到社会学大师米尔斯涂尔干的话呢?大师尚且如此理论,那么,我们这些自己混得吃不开混得不咋样的人们啊,我们这些没本事让我们的乡下爹乡下娘吃上炸糕吃上焦圈吃上浆泡油饼的人们啊,我们有足够的理论依据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没本事辩护,为乡下爹乡下娘的没本事辩护;我们有足够的理论依据理直气壮地抱怨社会,抱怨皇上了!”

尽管周卫道士的喊声比较高,但是,公交车的噪音分贝比他的嗓门更高,因此,也就没几个人注意到他。

坐在周卫道士旁边的一位小伙子听了周卫道士的简单介绍,嘴角挂着一丝聪明的笑容,说:“老兄,常言道,‘人怂别嫌袄袖长。’你抓不到篦子上的热馒头,这不是因为社会不公,也不是你的袄袖碍事,而是你自己没本事。人家都能抓到一个又一个的热馒头,你自己抓不着,你怨谁个唦?”

周卫道士回头看看这名听口音好像来自长江流域的小伙子,他看到,小伙子的面相上就带着那种故作高明的市井神情,他不愿搭理他。

周卫道士想起了自己的卫道士身份,他有责任有义务教育启迪那些蒙昧未开者和被蒙骗的人们。

周卫道士说:“老弟,请你听我说。我们都是社会人啊,我们都不是荒岛上孤零零的没有星期五的鲁滨逊啊!作为一名社会人,每个人抓到的热馒头的多寡,主要的不在于其自身的能力,更多的在于其生活的社会环境。不但每个人的袄袖长短宽窄会影响一个个体的觅食能力,他身边站着哪些竞争者,竞争的宇宙大环境国际小环境以及国内小气候,均会影响一个个体的觅食结果,从而产生天然的和后天的不公正,让一部分抓到吃不完的热馒头而另一部分人连馒头渣渣都抓不到。因此,北京爸爸北京妈妈每天可以吃炸糕吃焦圈吃浆泡油饼而乡下爹乡下娘只能吃馒头就小咸菜玉蜀黍粥就老咸菜,这不是由于北京爸爸北京妈妈有本事,也不是由于乡下爹乡下娘没本事,这其中固然有袄袖长短宽窄的影响,但是,主要是旧社会造成的。”

听到周卫道士像是喝醉了的话,长江流域小伙子精明地笑了笑,闭上眼睛,装作打盹的样子,不再理会周卫道士。

周卫道士再次苦笑着摇摇头。他正要继续看书,这时,前排一名中年男子回过头来,开始笑眯眯,接着一脸无奈地对周卫道士说:“唉,老弟,你说的有道理,我的老爹老娘也在乡下吃小咸菜老咸菜。不过,我觉得啊,咱爹咱娘生就的这个命,木办法啊!”

周卫道士看看这个面相和善却布满苦楚皱纹的中年人,他像他一样,先是笑了笑,然后正色道:“老兄,你说的好像有道理,却也是被压榨得不敢自信自尊的表现。我告诉你,不是的,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咱们的乡下爹乡下娘,不是天生的苦命人,他们在我们奶奶姥姥肚子里的时候,与在北京奶奶北京姥姥肚子里的北京爸爸北京妈妈没有丝毫的两样,都是有腮甚至有尾巴。咱们的乡下爹乡下娘之所以吃小咸菜老咸菜而北京爸爸北京妈妈吃炸糕吃焦圈吃浆泡油饼,是旧社会造成的,是旧世界造成的。”

周卫道士的话终于有了一个知音,后排一名小伙子义愤填膺地接着周卫道士的话说:“啊,大师啊,您的话让我茅塞顿开,原来,我们的乡下爹乡下娘只能吃小咸菜老咸菜而北京爸爸北京妈妈却吃炸糕吃焦圈吃浆泡油饼,全是旧社会造成的。不是因为俺爹俺娘没本事,也不是因为孩儿我没本事,咱们的乡下爹咱们的乡下娘都是旧社会的受害者。因此,孩儿我尽管没本事,我也要控诉旧社会,我也要为早日砸烂旧社会砸烂旧世界而抛头颅洒热血!我今天抛头颅洒热血,才能保证我的孩子不再为了他们的乡下爹乡下娘的老咸菜小咸菜而抛头颅洒热血。”

小伙子慷慨陈词一番,然后对刚才那名中年人说:“大叔,我只想对您说一句话,咱们的乡下爹咱们的乡下娘不是天生的贱命。你觉得你的乡下爹你的乡下娘生就的贱命,但俺爹俺娘不是,俺爹俺娘是天生高贵的人,只是被旧社会折腾成不高贵的人了。”

周卫道士热烈鼓掌。

他们的谈话激起了右边一排座位上一名模样瘦削、脸庞白净的小伙子的反驳。小伙子一脸的鄙夷,他盛气凌人地对周卫道士和那名小伙子说:“ 你们还有脸说嘞,你们连让自己的爹娘吃炸糕吃焦圈吃浆泡油饼的本事都没有,还有脸故作学者的高深,还有脸故作革命者的激情。呸!”

一名看上去面色白皙的女生说:“你这是羡慕嫉妒恨!多么丑陋的人性弱点。而且还是嫉妒老人,那就不但是人性的丑陋,而且是人格的猥琐了!”

另一名女生说:“是啊!一个人到老就应该享受天伦之乐,就应该不干活光吃吃喝喝。你这样羡慕嫉妒恨,人性的弱点啊,人格的卑下啊!”

听到两位美女义正辞严的驳斥,小伙子的脸红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抓耳挠腮,对两位美女说:“阿姨,姐姐,其实吧,我也知道,你们说的这些都是客观规律,也是人伦规律。不过,俺闹不明白的是,俺想知道的是,为啥到老就该享受天伦之乐,到老就该不干活光吃喝而且是每天都能吃炸糕吃焦圈吃浆泡油饼的客观规律人伦规律,只能在北京上海大城市小城市和公家人身上起作用呢?为什么到了俺那生活在乡下的乡下爹乡下娘那里,这样的规律就失灵了呢?”

另外一名长相看上去像是男人、一张口却满嘴娘娘腔的人接话说:“为什么?你不明白?让我告诉你吧,人家北京上海广州大都市小城市里的公家人,为国家,为民族做出了贡献,人家理应每天吃炸糕吃焦圈吃浆泡油饼。”

“那么,请问,俺那乡下爹乡下娘每天顶着日头淋着小雨在玉蜀黍稞里在花生丛里挥汗如雨,难道就不是为国家为民族做贡献?”

“你的乡下爹你的乡下娘顶着日头淋着小雨在玉蜀黍稞里在花生丛里挥汗如雨,那是为了你们家的一亩三分地儿,人家北京爸爸北京妈妈在工厂在机关是为了国家民族。再说了,这是社会存在。存在的即合理,懂吗?”

“你这是胡说!”

“你这是八道!”

……

听着他们的争吵声,周卫道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老天爷啊老天爷!佛祖啊佛祖!孔夫子啊孔夫子啊!耶稣基督呀耶稣基督!”

下了车,周卫道士向国家图书馆走去。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他想起了,其实,他的父母都有不错的工作,用刚才那名不男不女的人的话说,是为国家为民族做贡献。他家的西邻,祖辈儿都是农民,现在还是农民。小时候,周卫道士家里经常吃大米饭炸面坨,偶尔还买只烧鸡熬点羊肉汤;西邻呢?一年到头,总是窝窝头就小咸菜老咸菜,一年到头,西邻家里也漂不出一丝肉香。有一天,西邻家那名神经了好多年的婆娘坐在她家屋顶上,看着周卫道士家里饭桌上的鸡鸭鱼肉,那婆娘突然呜呜地哭了,然后,就像样板戏里的女英雄柯湘一样义正辞严地说:“都是一样俩胳膊俩腿的人啊,为啥人家天天吃炸糕吃焦圈吃浆泡油饼,为啥我家一年到头整天玉蜀黍粥就小咸菜老咸菜呢?这万恶的旧社会啊!”

村子里的人纷纷赶来,一致谴责这个疯婆娘:“你这个神经蛋,有本事你也吃炸糕吃焦圈吃浆泡油饼啊!没本事还眼红人家!”

这件事过去三十年了,直到今天,它还在周卫道士的脑子里折腾。让周卫道士没有想到的是,今天,他自己竟然也不知不觉地成为了西邻的疯婆娘,眼红人家的炸糕焦圈和浆泡油饼。

周卫道士是多么地苦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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