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多岁的曾富贵老汉住在一个有三孔窑洞的小院里,自老伴死后,那些平日来串门的老太太一个也不来了,除了邢喜富老汉偶尔来坐坐,和他说说话外,整日陪伴他的只有他家那只老黑狗了。而老汉唯一的儿子曾元发带着一家子去南方打工十几年只回过一趟家——回来安葬他母亲那一回。老人家很少走出院门,人老了没人待见。他每天看着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他想动时拄着拐棍在院子里转几圈,善解人意的老黑狗,总是摇着尾巴跟在老汉身后也转着圈子。从此孤独寂寞和无聊一直跟随着他,而这一切全部都演绎在他那满脸的皱纹里,突显在他那花白的头发间。 这一天,老汉正在院子里遛达着,突然院门吱啦一声开了,不用看老汉就知道是邢喜富那老东西来了,他只顾高兴就忘记了打个招呼,可老黑狗早已跑过去,摇着尾巴替主人招待起客人来。 邢喜富手里提着两包点心摇晃着对老黑狗说:"别急,有曾老头的就有你的,我可是一视同仁啊!“ 曾老汉知道这老家伙在拿自己开玩笑,不过他并没生气,反而笑着说道:"你说得不错,我早把老黑狗看得比我的命重,没有它的陪伴,我连一天也过不下去。兄弟,你都好几天没来了,今天你要再不来,我就要闷死了。“ ”我今天能不来吗,你家元发又托我家儿子给你捎钱了,不及时交给你,别人还以为我要私吞了呢。“邢喜富说着就跟着曾老头回到屋里:”这是五百块,这两包点心呢就当我儿孝敬你了。“ 说到孝敬立刻就勾起了曾富贵对儿子尤其是对两个孙子的思念,此时此刻,老汉的心里是矛盾的,他不需要多少钱,只是想经常见到孩子们,那怕就说上几句话也比这些钱强多了,可是他知道孩子们在外挣点钱也不容易,总不能一天到晚都花在路上吧。他把钱接过来放好,拉住邢喜富的手说什也要他多坐一会儿。 邢喜富了解老曾哥的心情没敢推辞,一直陪着他聊到午饭时才离去。 这期间老黑狗那里也没去,一直卧在地上,两眼紧盯着两个老朋友,好像在倾听着俩人的每一句谈话,分享着俩人的喜悦和快乐。 这一天对于曾富贵来说是最开心的一天,午饭也比以往多吃了许多。 眼看着天气转凉了,曾老汉在院子里的时间逐渐少了,呆在屋里的时候多了。老黑狗自然也随了主人的作息时间,还是寸步不离地陪伴在老汉身边,它就像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又像个尽职尽责的保姆,而曾老汉也不是寡情薄义之人,十分地爱戴它,呵护它,自己有什么好吃的就有黑狗的一份。 这一天,曾老汉突然感冒了,发烧带着咳嗽,早饭也没吃几口,于是老汉寻出一片去痛片来吃了下去。他睡在炕上,两眼望着窗外,偶尔窗外飞过一只麻雀,他都感到亲切,希望它在眼前多停留一刻,树上喜鹊的叫声,他都觉得是在和自己说话。老黑狗像是知道主人病了,急得在地上转来转去,有时给老汉叼过一块毛巾来,让主人擦擦汗;有时咬住被角往上拉拉,许是怕主人再次着凉;有时去门口看看,兴许在盼望着来个人照顾一下主人。不多时,老汉出了一身汗,感觉轻快多了,他坐起来看着懂事的黑狗脸上露出了笑容。 邢喜富有半个月没来过了,不是有什么事吧?他实在放心不下。这一天曾富贵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决定去他家看看这个唯一能与自己谈得来的老伙计老朋友。当曾老汉和老黑狗走近邢喜富家院门口时才发现,大门紧锁着,这家人都不在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老汉拄着拐棍站了半天,才不得不向自己家走来。他有多少话想对老伙计说,有多少孤独感想对老朋友倾诉啊,目的没有达到,这许多话许多感想只好尘封在自己肚子里了。 想说的话说不出来,就像吃进肚子里的霉变食物吐不出来一样,心里憋得慌,几天后曾老汉终于病倒了。 那么邢喜富这些天究竟去哪里了呢?原来他儿子打电话回来,叫他老俩口去自己打工的地方住几天,顺便旅游一回,散散心开开眼界。 听说老俩口到了,曾老汉的儿子曾元发马上过来看望俩老,他知道这些年邢喜富老叔没少陪伴照顾自己的父亲。见了面,要说的自然都是些家乡的话题,尤其是有关老父亲的。当邢喜富说到曾富贵的情形时,曾元发越听越觉得难受,末了他表示等老邢叔回家时,他也要带着家人回乡去好好看望一次老父亲。 这一天曾元发带着家人和邢喜富俩老踏上了归程,乘火车坐汽车天快黑时终于到家了。 可是当他一家子进到父亲屋里时,眼前的一切把全家都惊呆了:父亲直挺挺地躺在炕上一动不动,老黑狗在父亲一旁卧着,看到他们,有气无力地抬起头哀鸣了一声,头就垂了下去。曾元发大吃一惊,急忙上前看去,只见老父亲已经去世多时,再看黑狗,黑狗也没气了。 曾元发顾不得细看,放声大哭起来,他知道作为儿子没能陪伴父亲度过最后的岁月,在亲情这一页上已经留下了不可弥补的空白,留下了追悔莫及的遗憾;两个孙儿也相继喊着爷爷流起了眼泪,媳妇则赶紧找人帮忙料理老人家的后事去了。 邢喜富听说后第一个赶来了,他仔细地看过后对陆续过来帮忙的人们说:“你们看,老曾哥的枕头旁还掉着两个冰冷的馒头,馒头上留着被狗咬过的痕迹,这馒头一定是老黑狗给老汉叼来的,只是老汉家已经吃不下了,我估计老黑狗看到主人不能进食了,它也就开始绝食以死相随主人去了。”最后他提出一个建议,把老黑狗葬在老曾哥的墓旁,主人明白了他的用意,欣然同意了。 在场的人都一边感叹着,一边帮着干起了活儿来。 到了第七天,曾富贵老汉按时下葬了。 他的老朋友老伙计邢喜富虽然年纪大了,干不动活儿了,但他还是来到墓地,等一切安顿好人们都回村去了,他一人还留在墓前,他要送老曾哥和老黑狗最后一程,他看着眼前新起的一大一小两个墓堆,默默地祝愿老曾哥在另一个世界里,有老伴和黑狗的陪伴,过得幸福,活得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