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火车站显得格外冷清,宽敞的大厅里晃动着稀疏的几个人影。厂子里放假晚,没赶上回老家的最后一趟班车,我呆坐在椅子上,失神地望着窗外,脑子里呈现着父母妻子焦急的神色。娃还等着我给他带玩具呢,我心里头想。 “叔叔”——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我回过神,发现一个男孩正怔怔地看着我。他的衣服很脏,像打了一层油脂,下摆是破的,双手不停地搓动衣角。他的鞋子也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裤脚开了一大口子。 “叔叔,能……我……三块钱吗?”孩子的声音有些胆怯。 男孩和我家娃的年龄一般大,这时他本应躲在父母怀里,哭喊撒娇讨压岁钱的,莫非他——又不像,这么冷的天,况且又是大年三十,谁会骗你几块钱,可是——我犹豫着,但手已经不自觉地伸进了怀里,我从皮夹子里掏出十块钱,孩子刚把手伸过来,又缩了回去: “叔叔,我只要……三块。” 我一愣,这男孩可真憨。思量刚才的猜测,我恨不得抽自己几嘴巴子:大家都在外面摸爬滚打,谁不需要个帮衬呢。心里头想着,脸上火辣辣的,把钱硬塞进了他衣兜,急忙将脸埋进了大衣。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我很快发现他又站在了我面前。 “叔叔——”他从衣兜里掏出那张折的不成样的纸币递给我,脸上洋溢着兴奋,“我找到我姨了。”我顺着眼望去,不远处,一个穿着很土气的中年妇女正微笑地对着我。 原来孩子是和老乡从江西一个山旮旯里出来打工的,下车的时候和老乡走散了,就流落在了火车站,刚才在外面刚好碰到了他也在外面打工的姨。心里一凛,多么可怜的娃,我越发怨恨自己。 中年妇女往这边走了过来,我惶惶然,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我们是怎么结束了对话,但从她那里我却得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我可以搭他们的便车,十二点之前赶回老家,因为是货车,进不了城,所以我们得到火车站外等。想象着和一家人团聚的情景,我几乎痛哭流涕,为了表示感激,我掏出五十块钱,中年妇女说什么也不愿意收下,递给孩子,也让他硬挡了回来。 多么淳厚的山里人,我叹道。就这样,我拎着行李,跟着他们出了火车站的门。 我再次回到火车站是在十二点五十三分,大厅里空无一人,我挨着一个角落躺下,泪珠挂面似地流了下来,手里捏着揉成一团的十块钱,回味着他们临走丢给我的一句话:留着坐车! 当——十二点的钟声终于敲响,喧腾的烟火飕飕乱冒,照亮了小城,而我的心却死一样的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