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走出厂院,去户外散散步,消除一天工作的疲劳,打发一段远居他乡人的孤寂时光,这已是来科通这些年养成的习惯。往常一同散步的同伴,都有各自的事情,我又不想因此坏了习惯,便独自一人出了门。 出了厂门往西拐,是一条笔直的马路,直通胡寨,约摸两三里路,路不算宽,但车辆稀少。一个人走在路上,吹着徐徐晚风,沐浴着落日的余辉,从心底里感觉到阵阵清爽。 已是夏初,应县才刚刚迎来春的脚步,各色的花和各样的蝴蝶,绿的草和成片的羊群,葱绿的玉米地和偶尔的一两个掩映在庄稼之间干活的老乡,都透着强烈的春的气息。 太阳光慢慢被云层遮挡,天空一下子暗淡了许多,几分种后,光线从云隙间直播下来,恰似几分图画课画过的太阳公公的胡须,只是那么一片,却强烈的仿佛要让人窒息。又过了时,胡须也让远山吞没了,天空逐渐变暗、变灰,慢慢的,远处的山和不远处村庄影子也看不清了。等意识到天要黑的时候,已不知不觉穿过了胡寨村。 我赶忙收回思绪,想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原路回返。路上除了我,一个人也没有。路边半人深的玉米地,这时更觉无边无际。忽然一阵风吹过,玉米地里传出簌簌的声响。我心里一紧,几乎是瞬间平生出一丝恐惧来。这段路也不算远,按照平日散步的节奏,也就二十来分钟时间。平时不知走了多少回,今天却觉得好远。 心里害怕,脚步便不由自主的快了许多,不一会工夫,这段路已走了一半。忽然,一阵摩托车的声音由远及近,从背后方向飞奔而来。我赶紧朝路边靠,试图给摩托车让出更宽的路来。可是,还没等我闪到路边,摩托车已风驰电掣般驶过。我心里一怔,身体几乎已到路沿,还没等回过神来,前一天下雨还没干的一坑水经车轮一激,不偏不倚地飞溅到我身上。瞎了眼了,简直是遇见鬼了!我扭转头看那骑车人看,想他也应该停下来,表示出那怕一丝丝歉疚,然而,却没有。就在我转身的当口,摩托车已飞出去百十来米,且看不出要停下的样子。“缺德鬼,不要命了!奔丧呀!”我几乎用尽用力喊出来。愤怒充斥着大脑,恨不能马上把那家伙一把抓过来,好好教训一顿这个没修养的东西,让他道歉!让他赔我的衣服!让他给我出一笔惊吓费! 就在大脑里胡乱地想着如何收拾这个缺德鬼的那一瞬间,摩托车在离我二百米开外嗄然停下。我心想,这家伙也还算有点良心,溅了别人一身水,跑掉了心里也不会踏实,主动给人道个歉,也就算了,谁还会真的找你赔衣服不成。心里这么一想,火气消了大半。边看着那小伙子从摩托车下来,边朝小伙子的方向走过去。 天已渐黑,隐约看到那后生下了摩托车,打开后备箱,似乎取出个什么东西,然后就站在那车旁边,像是在发愣,又像是在寻思,就是不像要跟我道歉,因为我见他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顿时感觉到势头不好,莫不是他听到我骂他的声音,要收拾我?果真这样,他也太不仗义了,溅湿了别人的衣服,还有理不成?不道歉也就罢了,怎的还要逞凶?心里想着,离那人却越来越近,看来这场遭遇已在所难免。讲理我是不怕的,因为他无理在先,可是如果他不讲理呢?这时,那人从摩托车一边走到另一边,远远看去,小伙子约摸三十出头,膀大腰圆,差不多能分我两个。这可不行,果真动起粗来,无论如何我都不是他的个。 想到这里,心里不免有了些悔意。衣服弄湿了不假,或许他不是故意的,本来回家洗洗就完了的事,为什么要骂人家几句,如果因为这挨了打,岂不是自找?尽管心里这么想,还是觉得委曲,怎么什么倒霉的事都让我摊上了呢?再看那人,还是一动不动,手里的东西这下看清了,是把扳手!妈呀,不得了了,那可是要命的!怎么办?跑是跑不掉的,他的车怎么也比我的腿跑的快,喊也是没用的,远不着村,近不着店,没有人能够听到。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个口袋里的手机,想着万不得已时报警,可转念又一想,在这荒郊野外,还不等警察过来恐怕他已经把我收拾完了,不如态度好点,争取个宽大处理。再说,就是骂个人,也不是什么死罪。仔细观察他的样子,他弯了下腰,随即又站了起来,在路边踱着方步,扳手在手里不停地晃着,眼睛仍然不看我,这时,我似乎一下子全明白了,这根本不是要讲理,或是收拾了我就能完的事,这一定是精心设计的抢劫现场。看这位置,正在胡寨和科通公司的中间,再看这时间,正好天黑,几乎没有人会来这地方,多阴险呀! 其实,抢劫也不是最可怕的,你不就是要钱吗?我口袋正好还有一千多,全给你,你就放下那个扳手吧,你只是那么一下子,我可能就玩完了。还有手机,不值多少钱,里面还有我存的一些东西,你要它也没有用,你就高抬贵手留给我吧!正这么想着,已快到那人跟前,只听得那边甩过一句,“哥们,带手机没?”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抢手机还有这么套近乎的,但也正是这句话把我的想法全盘击碎。他竟然比我想的周到,手机是第一要解决的,万一报了警,还是会招惹一些麻烦的,至于钱,一旦我落入他的手里,那也全都是他的了。我迟疑了片刻,怯怯地说了句“没有。”我没敢去看那人的脸,硬着头皮绕过摩托车快步走过去。这一刻我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仿佛已有刀架上了脖子,下意识里耸了耸肩,觉得会有一双大手从后背一把将我揪回来,直接扔到玉米地里,一顿拳脚之后,实现他设计好的一切……几秒钟过去了,我没有碰到那只手,心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几秒过去了,还是什么都没发生,我索性撒开腿跑了起来。约跑了两三分钟,又听到摩托车的声音,生怕那家伙会追上来。摩托车没在我身边停下来,心里才放松了一些,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嘴里仍然不停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马拉松。 几分钟过后,我终于回到了厂门口。宽敞的门前马路让路灯照的通亮,几个咱们的工人在马路上散步。总算是回了家,见到自己的亲人了,压在心中的一块石头这才算落地。与门口的保安寒暄几句,聊些气候和日常的闲事,好一会儿才使自己不再想刚才路上的事。突然,一个推摩托车的男子冲着保安呼喊,“二蛋,快拿手机给我使使”,我一看,这不正是刚才在路上碰到的那人嘛!还没等二蛋问怎么回事,只听那人嘟啷着,“再灰不能了,手机没电了,急死人了。”话语间电话已拨通了,“她大姨,我是刚刚,快搭个车帮我接下女女,学校下课了,天太黑,她一定害怕了。我车坏了……。” 那人谢了保安,扭头仍推了车离去,而我却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想起问了句,“那人是你们村的?”保安点了下头,又反问道:“你们见过?。”我不好回答,只含糊说有点印象。 这一晚,久久难于入睡,头脑里异常杂乱。我拼命地想弄清楚到底是社会太丑恶,还是人们心里太阴暗,终究也没有理出个结果。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天快亮时,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刚刚成了朋友,但他始终为借手机的事耿耿于怀。梦醒了一思量,这那是梦呀,明明是还没来得及发生的现实。 推开窗户,又是一阵清凉,有鸟鸣,有花香,依然是一个美丽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