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仙鹤, 请把双翅借给我, 不飞遥远的地方, 到理塘转一转就飞回。 这是仓央嘉措的一首情歌。每当听到这首歌后,心情都会异常激动,感情的闸门情不止禁就打开了,顺着那高亢起伏的旋律飞向那心动的一幕。 那年初夏,我们开门办学,来到四川甘孜阿坝藏族自治州,到一个山寨去采访,同行的向导领队是一位中年藏族汉子,早年毕业于西南民族学院,是一位地道的理塘人。 他叫罗桑,大个子,黝黑脸颊上挂着浅浅的两团高原红,灰色的短衬衫外面,套一件白色羊皮背心,寡言少语,低着头默默走路,当你与他一双鹰样的锐目对视,握住他伸出来的粗糙有力,结满老茧的双手时,你就会相信,这是一个真实确切的高原汉子。 当我们翻过一座高山来到一片崇山峻林中,险峻的山路布满面浓雾。就在我们兴奋地观看远处缭绕群山的白云美景时,突然从山林中传出了悠扬高亢的歌声,远远望去山的对岸,蔚蓝的天空,葱绿的参天古树中飘浮起几点艳丽的花朵,歌声显然是从那里发出的。罗桑“哦哦哦”地打起一阵吆呼,向对岸采药的姑娘示意,瞬间,罗桑站在一块大石上,唱起仓央嘉措情歌。 当时的情景太美了,蓝天、白云、山峰、森林,花枝招展的藏族姑娘……姑娘的歌声悦耳、高亢,罗桑宽厚的胸膛就是一架最好的音箱,从小的耳濡目染,让他理解到位,情感丰富,音色又好,曲尽其妙地传达了仓央嘉措这首情歌中的真正韵味——悠长,高亮,抒情而悲怆。姑娘与我们对峙在各自的山峰上,看起来相隔很近,如要相会起码要走一天的路。 罗桑唱得投入,很沉醉,姑娘唱得柔美,很伤感。先是用藏语唱,后用汉语唱。在反复的咏叹中,高高低低,千回百转,那些画面,也在不知不觉中,在我眼前流动起来,直到如今,鲜活如昨。音乐是美妙迷人的,说实话,当时我并没有听清楚歌词的内容,可那音乐旋律却使我感受了那韵味。 高原的天空,又高又远又亮,草原的边缘,是连绵西去,波涛般隆起凝固的山峦,绿色的草原一望无边。一只知情达意、体态潇洒的仙鹤从远方飞来了。它就是仓央嘉措的化身,他是来理塘寻找梦中情人的。洁白的仙鹤,带来了仓央嘉措无尽的痛苦和对情人刻骨铭心的眷恋。于是,我们被深深感动了。 罗桑的音乐天资打动了我们,在我们的邀请下,这位松潘汉子深情地又唱了起来: 羊羔花盛开的草原 是我出生的地方, 妈妈温暖的羊皮袄 夜夜覆盖着我的梦…… 歌词有些模糊,偶尔能听到妈妈的发声,似乎在向远处呼唤。在这高天远地的高原山巅,单调孤独的歌声,把人的心一下子掏摸得空空荡荡。 我是一个音乐爱好者,对他唱的这首歌很感兴趣,转过山口,从雾中出来,我赶上去说:“请你教我唱这道《妈妈》可以吗?” “不是《妈妈》,是《妈妈的羊皮袄》”。 于是从山顶开始下山之前,罗桑大哥一字一句数我唱,我学得很认真,他教得也认真,我把这首歌词和曲谱都抄写在我的笔记本上。到了目的地,我们被邀请参加晚宴,围着烧得旺盛的大堆篝火,大块大块的耗牛肉,大碗大碗的青稞酒,晚宴气氛非常热烈,在我的请求下罗桑又唱起了《妈妈的羊皮袄》。 不觉天光暗淡,乡亲们要告辞下山了,我们把喝得已经言语不清的乡亲扶上马背,看着他们信马由缰摇晃着离去,回头才发现喝酒时一直在深情唱着《妈妈的羊皮袄》的罗桑没了踪影。于是众人在帐逢四周一边呼喊他的名字,一边在借着火的微光寻找,总算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在一块铺满了野花的草地上,找到了喝得大醉已酣然入睡的罗桑,扶起来背进做饭的帐逢,侧对着篝火躺下,才发现他的脸上,有两行清晰的泪痕。 后来再没有机会叫罗桑教我唱这首歌。回校后,我的心里总放不下这道没有学到位的藏族民歌,想起在森林里流泪,在草地上哭泣,遥望高原的罗桑,心里总会出现一个谜团。多少年过去了,当我重新又听到了这首藏歌,它是那粗犷优美动听,但无论如何,我总感觉不出高原上罗桑唱的那样独特的味道,我反复琢磨,可能缺少一个关键的东西,那就是爱,在人世间妈妈所给予我们最博大,最无私的爱: “羊羔花盛开的草原,是我出生的地方,妈妈温暖的羊皮袄,夜夜覆盖着我的梦,喝一碗奶茶,滚烫的香,妈妈的话,多少年在陪伴着我的旅途,遥望白云深处的帐逢,搭在我的心里,帐逢前,好好望穿了岁月,告诉我,勇敢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