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又叫红苕,有地方还叫地瓜,是很普通的粮食作物。做饭时,削了两个,切成片放在米饭锅里。等饭好了,那柔柔的、润润的香甜味儿便直入心脾。 寒冷的冬日,米饭覆盖着红薯上桌,腾腾热气中伴着香甜也便弥漫开来。望着碗中袅袅的烟雾,我与老公的思绪都又回到了在农村生活的年代,有一搭没一搭地叙述着以前与红薯有关的趣事,儿子在一旁新奇地聆听着,融融的温暖便在这饭桌上渲染。 儿时,可以说是红薯养活了我的生命。在那个物质文化都极其匮乏的年代,红薯不仅是我们的主食,也是孩子们的零嘴。 每到分红薯的时候,家家户户大人孩子会全体出动,车拉的肩挑的筐抬的往家搬运。若遇到好天气,干脆就地用推子推成片,白花花地撒满一地,如河里丰收的鱼儿,望着满心欢乐,满心喜悦。红薯大部分是被晒成干的,干透了的红薯干更易收藏。留下的够过冬的红薯则被用地窖窖起来,于是一夜间坝子上、丘坡旁便出现了许许多多坟堆一样的土包,这便是每家每户的红薯窖。小时候就常被大人们喊着下到地窖里去取红薯,一边取一边还要将坏的烂的挑出来扔出去,据说烂红薯传染,若不及时拿走会坏烂一片。地窖虽小,且闷气,但在刺骨的寒冬里却也能获得片刻的温暖,况且还有红薯的清香。 红薯食品有各式各样的做法。最简单的是直接洗净削去坏疤放在大锅里烀。锅一开,大人孩子就七手八脚地到锅里捡软的捏。软的更甜,更可口。好的人吃,剩下的喂猪,一举两得。红薯干磨出的面细腻滑润,用它贴出的死面馍更是香甜,有劲道,耐嚼。红薯做出的粉丝,温玉一般透明,煮在锅里不碎不烂,口感好、有弹性。记得那时,每到农闲时节,家家都会做出许多粉丝挂在门口支起的长杆上晾晒。 做粉丝很是复杂,首先要制粉陀。先将红薯洗净机碎,准备一口盛有半缸清水的大缸,在缸上吊一个四角用棍撑着的布袋,将机碎的红薯舀到布袋里放入水缸的清水中漂洗,直至红薯中的淀粉全部溶入清水中,倒去残渣,如此反复,红薯中的淀粉便全沉入了水缸,澄上一夜,淀粉沉底,撇去上部的清水,挖出缸底的淀粉,粉陀便制好了。刚出缸的粉陀一般不会马上做粉丝,因为一来那个时候农忙还没有结束,二来做出的粉丝不便于收藏和出售。农家人常常会赶在过年前个把月才做粉丝,即是农闲又可卖个好价钱。所以才出缸的湿湿的软软的粉陀要经常晾晒。那个时候,村子里走一圈就会见到家家户户门前的晒着的白白的大小不一的大馒头一样的粉陀。做粉丝的时候相对较热闹。干粉陀敲碎,加入水,和面一般弄的软软的,将这粉面放入漏瓢,一壮劳力手持漏瓢,站在沸水滚动的一口大锅上方,另一手握拳奋力砸漏瓢中的粉面,粉面会扯绳一般从漏瓢的漏眼中挂下,流入滚沸的水中,立即便晶莹剔透,下边的人赶紧用筷子将这玉丝般的粉条从锅里捞进另一口盛有清水的缸中,后边的人再从缸中捞出粉丝,绕线一般捋成大圈,搭在长杆上,这样一杆一杆的粉丝就可以拿出去晾晒了。整个做粉丝的过程烧火的、砸粉的、捞丝的、晾晒的都要协调配合,任何一方出了差错都会一阵手忙脚乱,所以那时,做粉丝往往是农家的一件大事,一家人,甚至几家人一齐上是常有的事。砸粉最是力气活,一阵下来就会大汗淋漓,所以一般是几个人轮流着来。虽然忙点、累点,但那热闹的场面和收获的心情却愉悦着每一个人。现在用这种较原始的方法做粉丝的可能已经没有了,人虽从机械化中解放了出来,但那浓浓的人情味却再也一去不复返了。 这种时候,孩子们一般是帮不上大忙的,但也不会闲着,在人群中窜来窜去,还不时地帮着倒忙,在大人的呵斥中一哄而撒,再聚拢来,即便是到了深夜也不会睡去。因为我们知道等做完了粉丝,大人们会用小葱炸锅,加上些豆饼佐料之类的,将剩下的上不了杆的粉丝满满地烩上一锅,那油香味扑鼻而来,会让你垂涎三尺。所以每年做粉丝,我们都会等着,等着那最后的晚餐。 红薯熬出的糖,可以说是那时最好的吃件。但庄户人家只会在过年时才做。将红薯烀熟,加入大麦芽,稍加些水,搅拌成浆糊状,把浆糊状的红薯泥舀入纱布袋,用力挤出浆汁,这浆汁便是做红薯糖的原料。浆汁入锅文火漫漫地熬,等熬成黏稠的琥珀状便可出锅。用这种糖稀加入爆米花、花生、芝麻等可做出米花糖、花生糖,但一般我们是等不到那个时候的。虽然大人们会将熬出的红薯糖装在黄盆里放在高高的大柜头上,我们小鬼头还是可以乘大人不在,叠着罗汉上去用筷子一卷一卷地将糖稀搅出来。红薯糖稀入口粘粘的、甜甜的,香气馥郁。 烤红薯,我是在进到城里以后才吃上的。在农村,烤红薯即没那个功夫,也没足够的柴火让你浪费。每年炕烟季节倒是可以在炕房中烤红薯,但因没耐性看着不停地翻烤,所以烤出来的红薯也是一半焦糊,一半还生着,味道自然也就不怎么样。冬季可以用干牛粪烧红薯,但烧出来的红薯也是焦黑皮厚,而且味道还酸酸的怪怪的,远没有现在城里人烤出的红薯柔软、好看、皮薄、味道甜润,所以童年时对烤红薯的印象一直就不怎么样。 再就是红薯条,将红薯煮熟了切成片放在外边晒,等半干不干时切成条再晒,就成了薯条。条件好一点的家庭再将这薯条在油里过一下,那就更加甜润香脆了,没条件的直接吃也很可口。弄这些吃的大人们一般不会答理我们,他们有许多忙不完的事,哪会有空给你弄零食。所以像做薯条之类的事一般是我们自己弄,在家里大一点孩子的带领下,烀一锅红薯,捞出后稍微晾一下,切成片再切成条晾晒,也并不复杂。 实在没有吃,也不想费事去烀红薯,就选长相好一点、顺眼的生红薯,讲究一点的洗一下,不讲究的在身上擦一擦就直接塞入口中。所以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常常会见到大人孩子人人手里拿着个生红薯在啃。尤其是孩子会手上、嘴上一圈黑。红薯有浆,如树油一般,沾上不易去除,再加上小孩子好动、不太讲卫生,灰尘自然就会找上门来。 若连生红薯也接不上了,孩子们会偷偷从家中拿来粉丝,生一堆火,在火上烤粉丝吃。烤粉丝时要恰当地把握好火候,不及则不膨,过了就会烧糊。手擎一根粉丝向火中迅速地戳去再迅速地拿开,让粉丝膨爆的最大、最长为好。连粉丝也吃不上时,就会带一柄小扒锄,在收完红薯尚未种植庄稼的地里,一陇一陇地刨,经过霜冻只要没冻坏的红薯会更甜更脆更水灵,生吃、烧着吃都是尚好的东西。 老公是城里人,当过知青,他说起了他种红薯的情缘。在南方包谷长到半身高的时候,就要栽红苕了。开春过后,地气暖和起来,把上年藏在地窖里挑选过的好苕种选一块地栽下,作生产红苕藤的母子。母子经春雨密密地淋,发出粗壮的苕藤,等长到一尺以上的时候,用剪刀贴着红苕母子把藤剪下来,断成半尺长的短节,栽到刚下过雨的松软土里。 红苕藤是极易成活的。剪断后的苕藤两头一般大小,齐齐滴出汁液,不会农活的人是不容易辨认哪头在前哪头在后的。乡亲们极会辨识,拿出一根藤,叶子朝前栽进土里,绝不会错。叶子朝前的方向是藤尖。不会辨识或者偶尔看花了眼把另一头栽进了土里,也不要紧,下几场细雨,过几天你再去看,所有的红苕藤都活了,埋进土里那一头长出根须,另一头的剪刀伤慢慢愈合,长出了嫩尖。 根须长牢后,开始另一道叫翻红苕的工序。真正种红苕的人不晓得翻红苕的道理,只是按传统要求随季节去做。其实翻红苕想来不外两个理由,让贴在地面的苕藤有机会晒些太阳,扯断每一节苕藤多余地扎在土里的根须,让深扎进土里的一头好好生长。红苕藤一天天长长长粗,遇到雨水充足阳光温暖的时候,还会发疯地把整块地铺满。这时候需要割去那些超过一尺的部份,给已经在地下悄悄生长的红苕留足营养。 在农村的时候最喜欢吃"南脆"苕,现在城里叫红心苕。南脆苕的苕藤跟"风香"苕不一样,轮廓圆润,很容易就区别出来。几个插伴到外面玩耍,从土里用刀刨出南脆苕,在河里洗去泥土生吃,脆甜像板粟。风香苕吃起来脆不甜,像嚼开花的萝卜一样,空蒿蒿的。 刨红苕也要讲些技巧。千万别选那些叶肥藤壮的,不要看这种苕藤生得不得了,其实营养都被收刮在上面了,土里一定不会有想要的红苕等着你。要看准那些粗细一般、节子细长、叶子少而老的苕藤,根部泥土略往上拱,裂着一条甚至几条大口。这种苕藤虽然不招人眼目,但是只要轻轻沿裂缝往四周刮开,一定会有一窝至少也有一个满意的大红苕摆在那里。 我自留地里种得最多的就是红苕.队里照顾我们多给我们划了一些边角地.我把它全部种上红苕,待红苕长出新藤来,我就用柴灰和上队里猪场的猪屎粪,在每窝红苕根下丢下一把,做到施一次肥,翻两次藤(队里栽的红苕都不施肥上灰).我种的红苕长得特好,挖出的都是一窝窝大红苕。我家里有一个队里打的苕窖,二千多斤红苕放在里面,真是好运气,第二年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没有烂。需苕种时,我把它拿出来,五斤红苕换一斤大米,真是无娘而天照顾,让我度过了那饥饿的年月。 如今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再也不是那物质贫乏的年代了,人们丰衣足食,而且花样翻新,但对红薯的那份情感却依然如故,仍有许多人喜欢红薯那香甜沁脾的味儿。吃红薯已不单单是果腹,更是一种享受和对过去美好时光的追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