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林娃刚吃下一块荷包蛋,也许蛋花花刚从喉咙眼里溜下去,兴许还没落到胃里,他却猛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啪的一声,脱口道:“妈的!寂静的小山村,还有这样的事儿?这世事,真是越来越让人弄不懂了!娘的,一群浑蛋!”
陈林娃话一出口,旁边的母亲吓了一跳,睁大眼睛不安地,望着他。陈林娃见此情形,也一怔。她母亲见儿子一怔,也明白了,儿子不是冲她发火的,神情才又变得自然起来。
是的,陈林娃刚才是太气愤了,太惊奇了,这才在母亲面前失态的。是啊,听了刚才娘的话,他不气愤不由人啊!其实,在他发出这种惊叹式的怒斥之前,陈林娃做梦也没想到,不用奋斗,不用拼搏,不知不觉的,有一天,他一个穷光蛋出身的人,竟然成了暴发户了!
因为工作忙,有两个月没回过乡下老家的陈林娃,这天,利用星期天,回老家看望父母。母亲很高兴,给他煮了一碗荷包蛋,让他趁热吃。
陈林娃从碗柜里取出来一只空碗,将荷包蛋分成两份,把另外一份,递给母亲。母亲说不饿,又把蛋倒进他的碗里。然后,母亲坐在一边,看着儿子吃饭,顺便叮嘱道:“林娃,往后好好干事情,注意身体,以后,什么都得靠你奋斗呢。咱们家,成、成了暴发户了。我意思是说,往后,没人帮助咱们的……”
“啥是暴发户?”陈林娃一听到这个贬义词,就嘀咕道。
“算不上贫困户的人家,就是暴发户呗!这是咱们队队长(村民组长),邓丁成给划分的。”娘见儿子陈林娃不明白,就解释起来。
陈林娃气愤地道:“放他娘的屁,我家是暴发户?我家怎么就成暴发户了?”
是啊!他陈林娃作为一个较早走出山村,在外打工的一个打工仔,既没经商,又没开企业,现如今虽然回到了本县,但还是在县城里一家小单位上班的小职工,咋就成了暴发户了?暴发户是个什么概念呢?怎能随便定性!
由于心情不好,陈林娃勉强吃下娘做的荷包蛋,就想回城里去。
他放下碗,到地边转了转,几分地的庄稼长得不错。他又到屋后的柴棚边看了看,柴禾堆得小山一样。他又打开旁边的猪圈,一头百斤重的猪,长得圆滚滚的。陈林娃放心了。他听娘说他爹到一个亲戚家帮忙做活去了,晚上才回家,看来今天是见不上了。陈林娃就推过摩托车,向娘打声招呼,就出发了。
回城的路上,娘的声音不断地在陈林娃脑海里回荡:“……咱们这个村民小组,共有28户人家,除了隔壁的刘平家、后台上的毛红伟两兄弟跟咱家4户人家是暴发户之外,其余的24户,全是贫困户,这些户,已在县上备了案,每年都受县上的现金呀,食品呀、物资呀等不同形式的救济哩。听说人家这些户,已经享受支助3年了。这种结果,是咱这个村民小组长邓丁成,自行定性后到镇里开会时给报上去的,听说那个登记表,现在已经在县民政局存了档,比如翻修住房、搞农村生产生活建设,上面都按这个贫困户名册,给予一定数目资金的支助哩。好像光是翻修住房,每户县上补助18000元。不是名册上贫困户的,再穷,也没有任何支助……”
陈林娃不断回想娘说的这些情况,心里不由翻滚着一浪一浪的对小组长邓丁成的愤恨。
他想,这个邓丁成组长,简直是混蛋,是个没人性的魔鬼。他在昧着良心说话,黑着心肝做事,他在辱没“村民小组长”这个光荣的职务和它所具有的正当的使命。
事实上,那24户贫困户中,有几家比我陈林娃家穷呢?要说外出打工挣钱,这些年,乡村里,哪家没有一至二个年轻人,到外面去打工挣钱呢?这些所谓的“贫困户”人家中,截止今年初,基本上有20家都在村里盖起了三层小洋楼,就连他邓丁成家,都住着五间砖混结构的大瓦房,而且,邓丁成的两个儿子,早年到深圳特区打工,听说如今都在省城买了商品房了,他家也好意思名列贫困户名册中?虽然我陈林娃四五年前在外地打工时,为了方便孩子在城里上学,省吃俭用,凑钱在县城买了一套80平米的商品房,可那是我靠血汗钱置办的一份家业,怎么能算是暴发户呢?何况我老家的房子,至今还没钱翻修,父母住的依然是80年代末时的旧房子。有这样的暴发户啊?既然我都是暴发户,他邓丁成家条件不在我之下,他家还是贫困户,他脸不泛红吗?难道他脸上蒙着牛皮吗?
“邓丁成分明就是故意整治人!他是糊涂官乱判糊涂案!要说整人,我陈林娃也没得罪他啊!他凭啥这样小家子气呢!看来,他是没来由的嫉妒我早早在县城买了房,在城里生活吧。倘若真是这样,往后我要加倍努力,少歇多劳,靠自已的双手,好好劳动,把日子过得滋润些,不然,可真就辜负了邓丁成给我赠送的‘暴发户’的美称了!”回到城里,陈林娃暗暗发誓:妈的,老子不少胳膊不缺腿的,一定要干出点明堂,让你瞧瞧。从明天开始,就学古人吧,卧薪尝胆,绷紧弦儿,快马加鞭朝着“暴发户”的道路迈进!
就为“暴发户”这个称谓,陈林娃接连好几天,就连夜里睡在床上,脑子都没闲着。不这样由不得自已啊!他在挖空心思思索以后的致富路途呢。
下了班,他就到街头转悠。转悠了几天,他发现了一个门路:现在建筑业很发达,城乡都在扩建房屋,搬运装修材料的运输业,是一个冷门,大有可为。
过了几天,陈林娃经一番考察后,打定了主意,向单位辞了工作。拿出来仅有的一点积蓄,到市里转了两天,支出4万元,买了一辆载重1.5吨的客货两用车。半年前,城里人流行学开车,陈林娃和本单位的一帮年轻人凑热闹,也去学了驾驶技术,驾驶证三个月前就拿到了,这回可派上用场了。他印了几百张名片,到处散发后,就搞起了运输。
以前只当工薪族,从没发现生意买卖的妙处是什么。陈林娃搞了几个月的货物运输后,收入很是可观,而且,生意越来越好。又加之一些熟人帮忙介绍业务,渐渐地,他把业务范围,从城区扩张到了附近的小镇上。
那天,陈林娃接受一家建材商店的委托,帮一户人家送一批装修材料。那个客户,姓王,住在本县西区戚氏镇的魏家庙村。陈林娃把三捆松木条、四盒PVC板、十盒地板条送到王家门口,主人出来接货。
“陈林娃!怎么是你呀?”有人在叫他。
陈林娃转过头,是一个小伙子。他仔细看了看,也没认出来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小珠,我是邓小珠呀!”小伙子说。
“你是邓小珠?桃溪乡的邓小珠?”陈林娃说。
“对呀!邓丁成是我爹哩!咱们是一个村子的人啊。十来年不见,你认不出我了?”邓小珠说。
陈林娃疑惑地说:“小珠,是你?你咋在这儿呀?”
“嗨!这是我岳父家呗。”邓小珠指了指院子里停着的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我昨天才从省城回来,就近先来看看岳父母。”
“小珠在省城西安当老板了?也自由了?”
“没有。我还是在深圳那家电子器件厂做事,只是,我们公司在省城新开了个销售办事处,我在这个办事处做客户代表而已,最近有时间,就回来玩玩。”
“唉呀!小珠混得真不错嘛!小轿车都开上了。还是大地方混,容易发财呢!”陈林娃打量了几眼邓小珠,当年那个眨巴眼儿、小时候经常流鼻涕的邓小珠没影儿了,眼前是一个穿戴很时髦的有点儿发胖的城市汉子,陈林娃又回头看了两眼邓小珠的小轿车,心想,牛B啊!“贫困户”邓丁成的儿子都开上上海大众了。真是一派“贫困户”的模样啊!
一边跟邓小珠唠嗑一边卸了货,陈林娃辞别了邓小珠,开上客货两用车,向城里开去。
路上,陈林娃心里老是在想,唉!看来咱这“暴发户”真跟人家那“贫困户”是没得比啊!往后,咱可得努力向“贫困户”学习呢!
过了几天,陈林娃就再次行动起来。因为他想扩大他的运输工具的规模,就又买了一辆小面包车,聘请了个叫张翔的小伙给他开车。张翔29岁,跟陈林娃老家是同一个乡镇,他前几年也在外地打工,给别人开过车,现在不想出去了,愿意就近找个职业方便照顾父母。张翔出生在山村,人很诚实,跟陈林娃这种同样来自乡村的小老板干,没有压力。张翔上班后,他们两人并驾齐驱,承揽了更多的建材商店的客户。
那天陈林娃跟张翔到谢村送完一批货回城来,走到县城西郊的兴盛饭馆门前,觉得肚子饿了,准备在这里吃饭。停好车,两人刚要下车,忽然,从饭馆里跑出来三个人。
跑在前面的人是邓小珠,后面两个人,不认识,但是都很年轻,好像在追赶邓小珠。邓小珠跑到他的轿车跟前,正要开车门,那两个人赶上去一把拉住了邓小珠,邓小珠就没开得了车门。
“难道是打劫?”张翔说,“这可是大白天啊!”
“不知道。看看再说。”陈林娃说。他的意思是,看看就明白这是在干啥了。
“不行,不行,我有事呢!”邓小珠叫嚷着。
“眼看天都快黑了,你有个屁事呢!”拉他的那个人说。说着,一把抱住了他。
另外那个人就夺邓小珠手里的钥匙:“看你,假惺惺的。这又不是你老婆,用一下怕啥?又不会舍了啥!”
“真的不行啊!”邓小珠还在反抗。
一个人面对两个人,挣扎是徒劳的,邓小珠的钥匙被抢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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