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还是那山,那树已经不是那树,那人却不知是不是那人,而我心里还是对那山里的一切有淡淡的感动,尤其是心里想到一切是否还美丽时,即使是凄美我也该接受的。
宾县与阳县中部武陵山区相传盛产一种鱼,人称神仙鱼,与塘角鱼有些相像,全身金黄如金子,大嘴,于鼻子处留两须,两腮有如刺刀的鱼刺,身体中间更是树立硬刺。小孩食用此鱼可加速长高,成人食用则阳器发达且精力狂胜,妇女孕妇服用则母女生产安康,老人食用则强骨骼又理气,用来清蒸油炸酸淹无不美味,众人无不向往得到。此鱼却常隐身于竹林与松林的深山的清泉中,难觅踪影。在那地区便流传着此鱼会在烟雨飘洒的季节,在那飘渺弥散的竹林中化身为仙人遇善良的人则赐福,遇歹徒则收之。
随着信息的发达此鱼的信息便慢慢从山区传至县城,许多人慕名而去。我便是在我妻子怀孕而老人腿骨发痛时怀了强烈的心去寻那鱼,总抱着一颗善良的心从县城开了辆摩托车前行,却还幸运结识了朋友的朋友的熟人当向导。没想到那山为何那么的高,一路总是山路弯弯曲曲,慢慢的发觉自己尽在空中行走,那山沟底足足有十几层,路的杂石随了车轮生气般直往那山沟滚,只听得那发动机也生气的乱轰轰的响,却又盖不住乱石下滚的咚咚声,我的心充满了无数的恐惧,腿发软,便下车请了向导开。越过许多山,一路胃里吐了许多的苦水。进到了那山里,总算安心。
而后又在山里寻了无数眼山泉,却寻不到那鱼的半只影子,不免很失落。一连五六日终无果,倒是慢慢喜欢这里的山泉水了和这里的烟雾弥漫的宁静与清凉。最后只是带着遗憾与留恋离去了。
我反倒是没彻底放弃找寻这鱼,每日就在县城散摊鱼市里去寻。一日还是那般期望的去寻,在一个摊头看到一篮子文静的鱼与传说中的有些神似,在摊头逗玩了许久,倒是觉得这鱼少见且神秘。那渔民看我看的入神,便结结巴巴与我闲聊。
"老-老-板,这-这--这鱼--确确--实实--如那传说中的---神仙鱼。"
我只顾看鱼了,没注意这渔夫,听着这结结巴巴的话我扭头打量了他。30几岁,一身破烂的衣服上布满了许多的干了的泥巴,有几处倒衬着竹叶,只是他的嘴巴向右歪的厉害,牙齿也歪着露出嘴巴,我想定那舌头也是歪了的。就对他有些怜悯,我轻声的问
"这鱼是你捕的,多少钱一斤?"
他结结巴巴的回答
"从-那-山里带出来-的,28块五-斤,是贵的。"
我说"我看这里只有两斤多些吧,给我两斤。这鱼跟那传说的可真像啊。"
他用手慢慢的去抓,我看到他的手全是畸形的,食指与中指还是相连的长在一起,比正常人的要长,像一把人肉的镰刀。心里害怕他抓鱼会搞半天。可是他却是一手一只绝不失手,我也动手去抓那以为好的鱼,千小心万小心却被鱼的刺刺出了血,心里倒佩服这残疾的渔民。虽然他的脸又臭又脏。
他又拿起秤砣称,他的手抖动得厉害却不是慌乱的,只是有些慢,那称就听他的使唤了。他说到两斤57块,我说要60圆,他抓了几条,看到也剩几条抓完了一起称,是两斤三两五厘,他一口说就60块吧。我怕吃亏了拿起手机计算发觉自己倒赚了,脸倒红了。
他仍吞吞吐吐说"这鱼是好鱼,与那传说的可差不了多少,我在我们那山里寻了很久。"
我翻白了眼看他,很是鄙视心想这全身都歪的家伙倒能去捉那神仙鱼倒觉好笑,就半信半疑回家。
当晚便是清蒸了几条,糖醋了几条。那味果然好啊,第二日,父亲说话也更有力气,我怀疑是这鱼的营养好啊,倒像是神仙鱼了。我便希望在去碰到那残疾渔民,问他寻得几斤。
可是我很长时间没遇到他,以为他遇难死了,又多少惋惜,倒是心里想着那次进山寻鱼所见到的美景陶醉了,心里就想再去。
春节过后就是我们县里的舞龙节,那晚全县年轻小伙都打赤膊顶了鞭炮狂舞,我也参加其中了,全城在那晚沸腾炸开了锅。就是在那个烟气弥散的夜里,我看到了那个渔民。他的整个脸是歪的,嘴也歪了,牙齿不听话的露出来,他躲在一棵大树上后,眼死死盯着舞龙的小伙,似乎舞龙的就是他自己,可是他又是真的残疾了,他的身影在这个城里是那么的渺小,以至在人们眼里他是不存在的。可是我看着,眼里对他有些感恩,也不知为什么眼里他的褴褛的身影会在我的眼里哭泣。
一日在公交车上真的再次遇到他,我就过去坐在他旁边,他的衣裳还是那么破烂,身上散发臭味。
我说"你家在山区吗?"
他仍是结巴说是水瓜村,那里产的东西好。我便说了他卖给我的鱼好,我说要和他进山抓鱼回来,然后我拉了他回家,第二日便跟他去他家了。山路还是那么可怕,我便问他如何从山里出来卖鱼,他说他是抄了近路,垮了许多竹林与溪流来的,村里人倒笑话他的那股劲了,说是他这些年靠在城里卖鱼赚了些钱,自己很喜欢看舞龙。我知道他的心里高兴,然后他又说我的眼镜很好看,能否在城里买副眼镜给他,他说他眼里总是模糊,那老人戴的眼镜不好,我说这是近视要去验光,他只是嗯嗯的点头,我知道他不懂什么叫验光。
进到山里,当晚住在他的哥哥家了。唉!他没有妻子,自己住在小平房里,听他哥哥说他倒是从没让人担心过,只是村里人欺负他厉害,这两年他总要进大山捕鱼捉蛙,倒显得他阔绰了,谁知他还去县城看舞龙节了,我们都没敢去想呢,最后领了你这城里人回来。
当晚他煮了田鸡粥,炖了野鸡汤,烤了鱼片,还来了鱼生,那里确实是烟雾缭绕啊,喝了酿的甜酒,一觉睡去。
天蒙蒙亮他催醒我,见他收好了农村里特有的大漏斗,和几只塑料袋,铁锹,便一瘸一拐拉我进山。山里夜里下了雨了,还是那么朦胧又泥泞,他畸形的手只是拉着我的衣脚背上托了渔具。穿过一些竹子和松树林,看到一处小水潭,他进去把泉眼用石头和烂泥堵了,便用漏斗把潭里的水往下游推去,我说这没鱼啊,你这是做什么啊。水少了一半,他便用那踉跄的腿脚使劲把水搞浑了,只见有许多的鱼游上水面张了大嘴,我很是兴奋,使劲抓却抓不到,他却抓得许多大个的。这就是神仙鱼吧,我高兴的大叫,抓了一箩筐,泉里已涨了许多清水,水清了也难捉到鱼了。他又是拖了身体上岸,二话不说,把篓里的鱼重新扔进潭里一大半,我直骂他,他淡淡的说"小,这鱼小啊。"我便知道了他的意思,倒佩服他的觉悟高的,这是野生的,野生的好,可我们总不能全抓完了。我们跑了几个这样的小水潭,也抓了许多。
然后我们又去钓青蛙,最后他还是把小个的放了,晚上我们便很高兴。他说他明年肯定去看舞龙,我说我肯定买你的鱼。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大半年过去,我以为他在他村里或许过得很好了吧,我佩服他捕鱼的劲头,日子会越来越好,可是我却没看到他进城卖鱼了,心里倒是盼望的很。
舞龙节又到了,我便去城里寻他,却不见了他的踪影。那他对城里舞龙的眼神那么真诚,他说来的又为何没来呢,他的眼睛分明告诉我他回来的,可是我没看到,终究也没等到。
急切的心使我重新回到他的家,山路仍是可怕。寻到家里,没看到他……
问了他的哥哥说他几个月前死了…然后便和我说了这些
"先是和村里的二流子进山捕鱼,回来时瘸了腿了,几日瘫在床上,我们倒嫌他累赘,问他拿了些钱,好照顾好他,我们知道这两年他赚的钱可多了,可他只给我们那么一点。他临死时,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他晒干的挂在墙头的鱼干,我们以为他是叫我们卖了这鱼干赚钱呢,可是他嘴里倒念着'鱼没了,我也没了,小鱼儿快跑,小鱼儿快跑别给捉了',说渴望城里,便念叨文人,戴眼镜的文人,我们以为他疯了。"
跳出了他的平房我心里确实很想哭,他没有疯啊,他爱着这鱼爱的深沉,他一定是被人陷害了,那二流子应该把那小鱼捉了,他心痛阻止却被打了吧,可是自己却托了残疾的身体没有力量。他该是想做像我们这样的文人,可是他残疾,他的力量太小,我便在一个小水潭边石头上写了"生命的残疾不是心灵的残疾,鱼儿会知道,许多的人却不知道。"
我在山里慢慢沉痛地走着,有推土机的响声,我是否该高兴呢?然后便看到了一棵棵速生桉树的苗子,有些山头的长得很高了,我知道这树长的快卖得的钱也快啊,它们可以把山里的养分吸光甚至可以把灵气吸光了,把环境污染了,比其他树越发可怕。渴了,我便寻了一泉眼喝水,那水是由清甜变的的苦涩,山泉由甜变苦,我叹了一气!远处,再远处,那速生桉正压着一棵垂头的松树还有几株发黄的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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