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X年第X周新世纪人生

　　1

　　近两三周的双休日，阿P总不见人影，他老是神秘兮兮的。以往可不是这样。我和阿O每回问过他，他忽而脸红，忽而嘻嘻笑。更有一次，我见他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电视，脸上笑得怪怪的。我以为他在看搞笑片，现在的搞笑片四处泛滥。可我近前一看，却是在播放抗战片。我当时就懵了，伸出巴掌在他面前晃晃，他却没反应。我吼了一声，他才从沙发上蹦起来，终于清醒了。

　　阿P近来怎回事儿？像老年痴呆似的。我把这事跟阿O说了。

　　他是有点怪怪，该不会是老年痴呆症也年轻化了吧？阿O说着，我们俩嘿嘿笑起来。

　　我们何不妨当一回私家侦探，探个究竟。我想起当前社会挺时髦的私家侦探。

　　侦探什么呀！那是人家的隐私，探不得的，缺德事儿我才不干呢！阿O摇摇头摆摆手，他的道德水准毕竟比我高。阿P无非是在hold住哪个女孩子，整天笑呵呵的，年轻人除了泡妞，还能有什么喜事？难道彩票中大奖不成？阿O一副老辈的姿态。

　　你好像是高手！我将了他一军。阿O曾经跟我说过，他的初恋在中学，谈了一年就吹了，理由是他从头到脚都是黑色，人家说将来后代要变成黑人。气得当时他发誓再也不蹚这浑水了，他都把恋爱说成浑水。

　　阿O忽然停顿一会儿，像是悟到什么。唔！该不会泡上哪个女生吧？

　　他敢吗？我谅他没这胆儿。

　　可不是！院规明确规定，师生不许谈恋爱！阿O道出了院规，这时候的他又显出憨态。

　　话虽这么说，不过，开放的今日社会，一切皆有可能！我想也是的。我们俩对当今社会的开放性还是模模糊糊的。

　　2

　　阿P的这个谜底终于在一个周末里揭晓：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我正聚精会神地抱着一本现代意识流小说集，这声响令我心怔一跳。我已经多年没有了午睡的习惯，平时备课十分忙碌，就为了争得岗位。现在周末难得偷闲。阿O和阿P两人还在跟瞌睡虫作斗争。

　　谁呀！我边喊边起身走过去开门。

　　啊！你……你找谁？我一见是不熟悉的女生，心里咯噔了一下。特别是这女生颧骨高高，脸颊瘦长瘦长。

　　我……我找阿P！这女生结巴起来，我想她是被我吓着的。

　　阿P！有女生找你！我对着阿P的房间喊道。

　　好……就来了！听口气，阿P似乎还在睡意朦胧中。片刻，他才慢悠悠地开门出来。

　　啊！是你！请坐！阿P即刻精神起来，他倒杯水给她，睡意似乎全消了。这是教务处的王老师！阿P转身向我介绍。

　　哦，对不起！我还当是哪个女生。我连忙表示道歉。阿P瞪了我一眼，我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嘻嘻地笑。

　　慢吞吞的。王老师有些埋怨，她似乎没当我在这里。你们聊，我进房间去。我自趣地赶忙走开。

　　快点，阿P，陪我去逛商店。长辈的语气。好好！毕恭毕敬，就像学生对待老师。很快，我就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一轻一重地迈出门去。

　　屋里又归于宁静。我出来忙敲阿O的房门，阿O开门出来，睡眼惺忪地斜靠在沙发上。

　　还没醒呢？都被你们吵醒了。

　　不用侦探了，都送上门来。我得意洋洋，像是侦破了一个案件。你知道阿P泡的妞儿是谁吗？

　　还用说，不就是教务处的王老师！阿O显得并不在意。

　　什么？你都知道了，干嘛不早告诉我？你……你……我气煞了，猛扑过去，我要掐死阿O，仿佛他抄袭我的一项研究成果。

　　饶了我吧！对不起！对不起！向你致以诚挚的歉意！我也是偶尔看到的。阿O向我喊冤。如实道来，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急于想知道。

　　原来，有一次阿O去教务处上交学生考勤表（阿O兼作年纪辅导员）。还没进门，他就听到阿P的声音。尽管音响不小，但音色挺柔和，只是门关上，听不清在说什么。敲门进去，阿P的声音即刻刹住。交上考勤表，阿O跟阿P打个招呼后立马出来。阿O一贯不喜欢打扰他人。开始阿O也没在意，同事间说说话司空见惯。过后他偶尔在超市里看见他们俩：阿P推着小货车，王老师在挑商品。阿O出于好奇，一直观察他们俩到结算处，阿P又掏钱又提袋子，直到出口处为止。正是超市人多，阿O看见他们，他们却没看到阿O。

　　我也没放在心上，挺自然的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阿O解释道。哦，也是！我也应和着。我原来也这么遗少，呵呵！我自嘲道，对阿O的气也消了。

　　3

　　阿P和王老师一来一往，以至我和阿O跟王老师也熟悉起来。在周末再也见不到阿P的人影。一周里至少有两个下午都是王老师的敲门声把阿P从梦中唤醒。他们俩虽然都是办公人员，但一周也兼有两节课，所以不用常坐班。两人虽还谈不上如胶似漆，但也似乎如影随形，双出双入。

　　我和阿O仍然专职教学，我们都安于现状，共同的志趣自然就丰富了我们的共同语言。阿P则不然，他仍处于躁动状态，大志如鸿。我们的职责是教书育人，阿P的职责是开会叫人。虽有这种种客观原因和主观因素的差异，我们仨仍一直恪守着“同一屋檐下，不当二心人”的理念，互相支持着，维护着。可是随着时日，相互间的话题日渐迥异。

　　阿P有了她，忘了他。阿O显得有些无奈。是呀！现在想AA制也难了。我附和着。

　　不过，细想起来，也不完全是，也许内心深处本就不合拍。我不能不承认阿O是个明白人。世界都在变化嘛，只有适应，不能违背，顺应自然才是上策。我们也应该变，也当个潮人。呵呵！我为自己深刻认识现实感到自豪。

　　对对！同一屋檐下。是是！不当二心人。我们俩一唱一合。

　　4

　　说来也挺费解。

　　我们三人来比较：阿O皮肤黝黑，我身材瘦小，而阿P清秀白皙、个高刚健。我和阿O的劣势都成了阿P的优势。我们嫉妒归嫉妒，但并没有利害冲突，三人还是好朋友。怨只怨老天不公，怪不得阿P。按现在的说法，阿P算是个帅哥了。然而帅哥不配美女，却找了个颧骨高耸、脸颊瘦长的女子，且她比他还年长三岁。阿P未免太屈“材”了。

　　在一次难得的双休日的闲聊中，阿P的一番话语让我们一惊一乍。

　　阿P，恕我直言，你如此帅哥，怎不配个美女？我又多嘴了。

　　什么帅哥美女的，脸蛋当饭吃？现代的时尚达人多俗气，还能听他们的！阿P说的也是，我点头称赞。

　　是不能当饭吃，但也要有点般配。阿O说话时战战兢兢，深怕刺伤阿P。

　　阿O说得不对！婚恋也要因时因地因人制宜。我想打圆场，但似乎话说得也不严谨。唉！言由心生。

　　你们还是书生气十足。现实是什么，市场经济！懂吗？真是呆子！阿P不往“般配”上想，我们俩松了一口气。我还是觉得他在语气上没有底气，他是不愿往“般配”上想吧，还是我多虑了？

　　我再告诉你们，王老师比我多三岁，知道吗？我们本地人不是有句话说“妻大姐，金椅子”吗？阿P是在显耀什么？我一头雾水，越听越不明白。其实我早就看出来她比他年长，瞧她那鱼尾纹。

　　是呀！是呀！我和阿O异口同声。我想阿O肯定也跟我一样，越来越看不懂阿P。

　　渐渐地，我们和阿P的语汇、语感、语调日益缺乏共同性，甭说感兴趣的话题已在减少。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友谊。必要的话，我想我们还会为朋友两肋插刀。

　　5

　　我的一头雾水终于消散了，但却给我上了人生的重要一课，想必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新世纪的人生。

　　一个周五下午，公共科主任忙于整理案头材料，见了我随即叫我去教务处领取新的课程表。二话不说，我蹦蹦两下跑上五楼。教务处的门虚掩着。嘭嘭我敲了两下门，里头女声应了声“进来”，我才推门进去。没想阿P也在里边，他正站在那里像是在聆听什么。我侧身一看，心里咯噔了一下，副院长在沙发上正襟危坐，日益臃肿的身躯压在沙发上。他稍一转身，沙发就呃呃发出响声，像是在呻吟。

　　王老师，我来领公共科的新课程表。我一边伸手过去，一边竖起耳朵专注地倾听副院长和阿P的对话。他们没注意到我，我也就没向副院长打招呼，以免打扰他们。

　　今天是周末，下班后你就跟小王到我那里吃水饺。副院长发话。

　　我……我怎么好意思。阿P受宠若惊。他身背着我，我想此时他的脸肯定涨红得像猴子的红屁股。

　　不客气，小王是我外甥女。咱们也可以聊聊。

　　啊……我险些惊叫出声来，刚接过来的新课程表差点掉下地。阿P一直站在那里聆听，全神贯注，没转身看过来。我紧捏着新课程表，一溜烟地跑出来。

　　原来如此。王老师是副院长的外甥女，阿P就不算屈“材”，而是“般配”。后来还听说王老师只是大专学历，而高职院校规定只聘用本科以上毕业生。

　　阿P终于在他钻营的人生道路上迈开了坚实的重要一步。阿O和我本想来个便宴祝贺他，但是看他如此来去忙碌也就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