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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葬礼

时间:2010-03-04 00:11来源:半壁江 网 作者:西河柳 点击:
一场所谓的葬礼就这样结束了。逝去的人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活着的人却借死去的人搞出了许多的花样。亲人的死,在这里成了一种炫耀排场的机会,成了敛财发家的机会。当传统意义上的葬礼衍变成为一个炫耀的机会,一个敛财的工具,那这个葬礼实际上不就是做给活着的人看的

中国的传统丧葬文化非常讲究入土为安、寿终正寝的。

几千年来形成的丧葬礼仪,既要让死去的人满意,也要让活着的人安宁。而现在所谓的葬礼,已经不是简单把死者埋了完事,关键是要做给活着的人看。

                                        ——题 记

 

 

 

肖哲正在学校讲课的时候,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说本家的三爷爷昨天夜里病逝,让她们赶回老家参加葬礼。于是,肖哲匆匆找校领导请了个假,就和妈妈从省城直接坐着客车赶回老家奔丧。 

肖哲小时候参加过在爷爷的葬礼。那时她正读小学四年级,乳臭未干,连葬礼都惧怕三分,总是远远地待在某个墙旮旯里。听到慑天震地的哭声时,她就胆怯地在那个铺满干草的墙旮旯里低泣。

     肖哲的爷爷当年的葬礼并不奢华。那时,她的三叔还在读高中,家里很拮据,女儿们各个都刚成家立业,也请不起那些唱歌跳舞的。于是乎,一副薄棺,几行清泪,爷爷匆匆便下了葬。奶奶每讲起这些,脸上也是平到无波。从那时起,葬礼在肖哲的眼中便神秘起来,甚至变得恐怖,且儿时记忆那样深刻,烙在心头始终无法忘却。

继爷爷的葬礼之后,肖哲又参加过姑奶奶的葬礼、舅父的葬礼、恩师的葬礼,朋友的葬礼、同事的葬礼……每参加完一次葬礼,都会让她悲伤不已好长一段时间。

前些日子,作为新闻系的教师,肖哲给学生们放过一个乡村葬礼的短片。那是一个特殊的葬礼,家里死了人,本应该是件难过的事。可是在某个村落,这似乎是值得庆祝的。家里死了人后要请个歌舞团前来助兴,来观看的人越多,这家就越风光,以后子孙越多。那些年轻的演员们,用肢体语言互相挑逗,还唱情歌。更有甚者,当街跳脱衣舞!此脱衣舞可真是脱得一丝不挂啊!就在死者灵堂前不远的空地上表演。

最让肖哲恶心的画面是,一个女的跳着、跳着就把自己的衣服脱了,然后从人群里拉出一个男子。再接着,几个男的一起强行把那名男子的裤子脱掉,做一些低俗淫秽的动作……那群麻木的看客也就是看,不笑也不阻止。

此情此景,让肖哲想起了以前在香港卫视中文台专题报道过的那个重庆女哭丧专业户,她的职业就是专门去别人的葬礼上去为别人做孝子哭丧,她的哭丧特长是用唱流行歌曲的方式来代替死者的子孙在葬礼上寄托哀思。

肖哲开始迷茫了!从对哭丧专业户的赞美,再到葬礼上的脱衣舞表演的出现,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什么呢?

看完短片,肖哲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社会发展到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这还是那个崇尚礼仪的国度吗!真不知道如今这些传统的葬礼到底怎么了。这样的归宿对于那些淳朴的乡人,对于死去的老人,是不是一种亵渎呢?葬礼居然娱乐化了,淳朴民风的蜕变不禁让她心生寒意。

这一切难道还不令人心寒吗?还要用语言来加重悲哀吗?还要用同情来渲染不幸吗?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承受悲哀,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细化沉重。肖哲内心什么都说不出,说出的也只有担忧!

之后,肖哲开始越来越厌恶这些变了味的葬礼,更不想去参加什么葬礼了。任何人的葬礼他都不想去参加。而妈妈的话,她又不得不去听。

 

 

经过近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肖哲和妈妈回到了农村的老家。知道孙女和儿媳妇要回来,奶奶此时正坐在里屋的床上等她们。奶奶眼睛木讷的看着地板,表情十分悲伤,肖哲和妈妈走过去安慰了她好一阵子。

因为工作关系,肖哲大概有一年多没回过农村的老家了。见到孙女回来,奶奶又开始反复念叨起来:“我的乖孙女,你今天也回来啦!……听你建朝叔说,昨天晚上,你三爷爷还吃了两个荷包蛋,喝了一小碗米粥呢,可现在怎么说走就走了!”奶奶一边说,一边低声呜咽着。

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奶奶告诉肖哲到大伯家去,三爷爷的遗体在那里放着,葬礼在他家举行。于是肖哲便和妈妈一同赶到大伯家。

大伯家门前,一百米开外就听见那里在燃放二踢脚,外面停着十几辆黑色轿车。穿过一条摆满花圈的胡同,见里面站着二十几号人正在七嘴八舌地聊着。

“咚”又一个二踢脚上了天。肖哲到了门口,就听见里面哭声一片。进了客厅。肖哲的妈妈立刻跪倒痛哭,也拉了拉肖哲的衣襟让她跪下。

客厅里放着挺尸板,前面摆着一桌子供飨和一盏照尸灯。肖哲看到挺尸板两侧围坐着她的几个姑姑,还有四、五个不认识的女人。她们都穿着一身白色大孝服。有几个甚至哭得鼻涕横流、一塌糊涂:“我的爹啊……您死的好早啊……我真的希望您老人家……能再多活十几年啊!您对我们这么好啊!又吃了那么多的苦啊……我的亲爹啊……”

肖哲本来在接到这个不幸的电话时就有一种莫名的悲伤感,但也没有发展为痛哭流涕,现在在三爷爷遗体面前,她其实也很悲伤,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有达到“演员”那种放声大哭的“境界”。

“唉,入乡随俗吧!”肖哲心里嘀咕了一句,赶紧跪倒俯在三爷爷的挺尸床前,小声哭喊起来:“我的三爷爷啊!我那不该死的三爷爷啊……”

大约过了五六秒钟,肖哲旁边站着的几个人,就像事先都商量好了似的走过来,一边安慰,一边搀扶起肖哲和她母亲。

      很快,执事的就吩咐那些扯孝的人,给肖哲母女俩拿来两套白色的粗布孝服,让她们都穿成哭灵的姑姑们那样,还一人缠了一个孝帽子,用白布条给她们包住头,缠了好几层。

穿好孝服,执事的让肖哲在挺尸板一侧和几个人坐在一起。肖哲刚坐稳,“咚”又一个二踢脚。呼啦啦地一帮子人快步走进来,倒地便哭。

那些守在灵床两侧穿着这白孝服的人全都俯下身子,大声痛哭起来。有的甚至拖着长腔,哭出一些婉转的花样来。

还是那几个人,把灵前这些人们都搀扶起来。他们就和坐在门口的二叔握握手,递上几个厚厚的白包,再说两句“节哀顺便”之类的话,走了。人们刚一走,哭灵人们就马上停止了哭声,有的甚至开始小声嘀咕起闲事来。

就这样,人们来来往往。从十一点肖哲到大伯家奔丧到十二点半吃中午饭,大概就有二十多次这样的哭场。

那些哭完就走的人,或者说祭奠死者的人,在每次来之前,都有一两个二踢脚的声音。那些人听到声音后要么站在灵前鞠躬默哀,要么干脆跪在垫子上放声痛哭。甚至还有一队人,怀里抱着几箱酒,手中拿着几十条香烟,来这儿哭喊。 

三爷爷的葬礼上,肖哲听见了好多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说:“都是死者的亲戚们在为死者而哭。最亲近的人啊!我知道你们的心里是多么痛苦,那就哭吧!哭吧!”

 然而,让肖哲不解的是,这些哭声为何总是一阵一阵的呢?有人来祭奠、拜访、送白包时,人们就大声哭几句;没人来时,就干脆歇着。是哭累了吗,还是哭给别人看的?后来,肖哲才听亲戚们说,这些人是二叔专门从外地雇来哭丧的农村妇女。

这一刻,肖哲仿佛真正看到了电视中的那个重庆女哭丧专业户的翻版。真觉得这葬礼就像在演戏一样,就连那真的伤心欲绝的亲属也好像“演员”了。

吃过午饭,穿孝服的人们再次坐回原位,等待“来客”。一有人来,就重复上面那一套程序,陪着哭。其中仍不乏有“工作出色者”,哭声听起来悲伤之极,鼻涕眼泪一大把。

 

 

三爷爷的葬礼上,肖哲是真的流泪了,倒不是因为参加了这样一次“高档次”的葬礼。

葬礼上,大家都在哭。三爷爷那些漂亮的“女儿们”一个个披麻带孝,在灵柩两侧变着花样,拼了命的拖着哭腔,边哭边偷偷计算着能赚多少钱。而肖哲那些伯伯、叔叔和姑姑们则跪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哪个长的俊?哪个长的丑?谁哭的调好?谁哭的有水平?他们难免也开始胡思乱想一番。等吊唁的人一来,他们便又开始假声假气的哼哭起来。

      出殡那天,依照农村的习俗要先给死者开光的。执事扯着嗓子喊道:要给老爷子开光了,所有家属都不能哭,更不能将眼泪掉在死者身上。

随后,肖哲的大伯持一根棉签,沾着白酒,在父亲的遗体上从头到脚处处指点,边点边悲切地念叨着:开眼光,亮堂堂;开耳光,听八方;开鼻光,闻花香;开嘴光,吃供飨;开胸光,心宽敞;开手光,握钱粮;开脚光,上天堂……

肖哲此时早又泪如泉涌。她看到在原先在门口站着的二叔走过来,庄重地将三爷爷的遗像放在灵车前面。肖哲正想转身出门,忽听得执事又一声喝喊:“时辰已到,准备起灵出殡!”

哀乐声中,几个壮小伙子便聚集到灵前,一齐着手,先将灵柩抬到已然绑好的杠上,每个人都站好了位置。肖哲的二叔、三叔搀扶着左手持白幡,右手端丧盆的大伯,身披重孝的子孙辈的人们跪倒一地。

年长的执事教一句,肖哲的大伯就说一句:“爹啊——,黄泉路上,甜处安身,苦处使钱,见狗打狗,见鸡撒米,三条道,要走当中间那条!爹啊,您老人家一路走好——”

随着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吼,大伯将瓦盆高高举过头顶,然后猛一撒手,丧盆落地,“啪”地一声,摔得粉碎。执事一嗓子喊出:“起灵喽——”

沉重的灵柩在呐喊声中忽地举起,抬上了门口灵车。女人们的哭声如大江决堤般倾泻而出。大伯把纸公鸡置于头车前,怀抱着灵幡上了头车。后面紧跟着的是满满两大卡车的花圈,还有纸人、纸马、纸屋、纸冰箱、纸彩电、纸轿车、摇钱树、聚宝盆……再后面,二十余辆黑色轿车组成的送殡车队一字排开。每辆轿车上的左后侧,都统一贴着一个白色的小圆牌。圆牌上面有写着阿拉伯数字“85”。

肖哲后来问母亲才知道,原来这写小牌写的是她三爷爷的年龄。三爷爷去世的时候83岁,加一天岁,一地岁。则每个车号都为“85”。 

 

 

从第一天奔丧到第三天火化埋骨灰,人们都是这一套,从早上七点开始一直折腾到晚上十点多。

肖哲心里感到纳闷极了:人就算你再悲伤,伤心至极、悲痛欲绝,也不至于连续不断地哭上三天这么长时间呀!而且还有条件触发性——没人来时不哭,在那坐着,一有人来立马跪地便哭。三爷爷家的那些“女儿们”还就真有这个本事。她们是从第一天一直哭到第三天,直到把遗体火化,骨灰再次入殓埋掉,好像还是能哭得很伤心。这种毅力真够坚强的!

直到第四天,肖哲与父母返回省城途中,妈妈才向她一语道破这其中的“玄机”:

“那些雇来哭丧的外地人不是要求从第一天哭到最后吗?她们可不傻哩,在一定程度上精得很,她们是哭给来吊唁的人们看的,表示他们和死者很亲,老人死后,他们很‘孝顺’。”

“那一天得给她们多少钱啊?”

“听你二叔说,一个人一天300块钱!”

“一个人一天300块钱,四个哭丧的三天就得给她们3600块钱啊!太浪费了吧!”

“不算太多。你不是也看到葬礼中有很多人在借机送礼吗?那是在讨好巴结你二叔呢,你二叔最近刚提拔为常务副县长。据说像他这样一个副处级的领导干部在县里办这么一个丧事,至少能净捞八、九万呢,都顶一般人七八年的收入了。”

“难怪二叔他们愿意从外地雇人哭丧呢!要是算一笔账的话,他们就光这么哭,一天入账近三万元,这么好的买卖,谁不愿意?真是‘投资少效益高,低投入高回报’!”

肖哲最终明白了举办这场葬礼的真正意图。其实当地的人们也都心知肚明,可就是没人管,没人能管,也没人敢管。有的官员自身都腐败,怎样去管理下级,还害怕他们揭露自己呢!”

一场所谓的葬礼就这样结束了。逝去的人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活着的人却借死去的人搞出了许多的花样。亲人的死,在这里成了一种炫耀排场的机会,成了敛财发家的机会。

当传统意义上的葬礼衍变成为一个炫耀的机会,一个敛财的工具,那这个葬礼实际上不就是做给活着的人看的吗?

 

                                   《网络作品》2008年第1期/总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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