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和杨路正月初八出的门,到煤矿去打工。 大顺那年23岁,长的眉清目秀,是个十足的帅哥。可惜,他命运不济,高中没有读完,父母双亡,就辍学了。他经年累月在外漂泊打工,也没有积攒到多少钱。一位远房亲戚看在大顺忠厚老实,又孤苦伶仃,从中牵线搭桥,把水灵灵的姑娘小芳介绍给了他。俩个年轻人一碰面,就一见钟情,确定了恋爱关系。经过三年时间相处,俩个人感情像田野里的禾苗,油汪汪的生长。俩人情深意重,两情相悦,定于本年农历11月16那天喜结连理。
大顺一咬牙就豁出去了,与杨路结伴下煤矿卖苦力,多挣点钱,把婚事筹办的风风光光。杨路在那家私营煤矿干了三年了,是个老员工,带上大顺这个新手自然不成问题。杨路那年36岁,膝下有一双儿女,大女儿刚读小学一年级,儿子在妻子怀抱里咿呀学语。
由于煤矿这几年矿难事故频频发生,经常在报纸和电视上曝光,让人望而怯步,胆战心惊。何况他们去的是一家私营煤矿,安全隐患问题实在让人担惊受怕。所以,煤矿很难留住老职工,煤矿像开的餐馆,一拨人来了,一拨人走了,这样不必大惊小怪,习以为常的事情。
他们走的时候,杨路老婆李凤把他们送上长途客车,并千叮万嘱,俩人出门要相互照应。
开始下矿井的时候,大顺是新手,由杨路带着干活。渐渐的,大顺的活干的很熟络顺手,才把他俩分开成两个班干活。直到农历八月份,矿井出了重大事情,职工在井下操作的时候,矿井突然坍塌。杨路再也没有从矿井口上来,虽然经过积极抢救,但杨路那一班人无一幸免,都罹难井下。
杨路的老婆李凤得知丈夫遇难的噩耗,如晴天霹雳,哭的昏天黑地,由于悲伤欲绝,一天都几度昏厥过去好几次。李凤现在拉扯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一眨眼就沦落成了寡妇,以后的生活她不知如何面对,像一团黑雾笼罩在她人生的路口。
家里的亲人纷纷来到杨路出事的煤矿,因为人死不能复生,只能与矿上交涉赔偿金额的事情。大顺竭尽全力与矿上交涉,最后,矿上勉强赔付六万元钱,就一笔勾销这件事情。大顺结算了工资,捧着杨路的骨灰盒,一路上泪水涟涟。正月出门的时候,杨路还谈笑风生,现在只他魂飞湮灭,呆在一个黑色的骨灰盒里返回故乡。
大顺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杨路家。他不停安慰杨路老婆节哀顺变。同时在没有人的时候表达了自己的心迹,他信誓旦旦,要与李凤结婚,并承诺,将他膝下的一双儿女抚养成人,像亲身骨肉看待,若有而二心,天打雷劈。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当时,李凤认为他信口开河,冲他丈夫六万块抚恤金而来,心生警惕,婉言谢绝。当时,大顺的婚期迫在眉睫,他的未婚妻是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他能放弃到口的肥肉去吃糠渣不成,这太离谱了。李凤隐隐感觉大顺这小白脸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由于大顺三番五次的在她面前恳求,他也拿捏不了主意,六神无主,就跑到娘家去,与自己的父母商量这件事情。她娘家父母认为,大顺是冲着那六万块钱来的,想骗到钱去办自己的婚事。李凤的父母分析是有道理的,李凤现在膝下一双等待抚养的儿女,又不是大顺的亲骨肉。何况,李凤已经结扎了,不能再生养小孩了,她年龄又比大顺大了整整12岁。自然,李凤的父母分析的头头是道,一致反对这门婚事,认为大顺在这里面耍滑头,不能信以为真。
这大顺像着了魔一般,纠缠李凤不放手。他说:“嫂子,你放心,你可以把那六万块钱在银行里存成死期,等到侄儿大了,由他自己取用,我来了,分文不用这份钱……”说着,噗通一声跪拜在李凤面前。李凤不知所措,就点头答应了这件事。李凤又跑到她娘家,与父母商讨这件事,她的父母也拿不定主意,最后决定,先留下大顺,不要急于跟大顺领取结婚证,静观其变。
寡妇门前是非多,大顺整天纠缠李凤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不,一下子传到小芳家人的耳朵里。那时候,小芳的家人正在为他俩的婚事筹办嫁妆。小芳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怒不可遏,兴师问罪前来找到大顺。小芳楚楚动人的脸蛋是雨带梨花,投给大顺鄙夷的目光,梗咽道:“你是不是冲着那寡妇手里的六万块钱而与她纠缠在一起?”大顺只嗫嚅一声,声音像嗡嗡蚊虫,小芳没有听清楚。小芳认为他真冲着那六万块钱与寡妇勾搭在一起,愈发恼怒,大声吼道:“人活在世上,挣钱的机会有的是,为何把自己的真正的爱情牺牲掉,甘心做金钱的祭祀品!”大顺见小芳情绪激动,先安慰了她,待她情绪稳定下来,才摊牌:“无论大家怎样去议论我,我都不在乎,我要与李凤结婚。现在我正式向你宣布,我们解除婚约,我对不起你……”说着,一行明亮的眼泪在他阴郁而俊朗的脸上流动。小芳听到大顺这么一说,像发了疯似的,掩面跑开,任凭大顺怎样呼唤,她都没有回头。小芳回到家里,气愤交加,一病不起,整天寻死觅活,小芳父母为女儿担惊受怕。
小芳的俩个哥哥都在上海打工,接到父亲的电话,请假回来了。他俩要给妹妹讨回公道,给大顺一点颜色看看。
俩个家伙五大三粗,气势汹汹来找大顺算账。小芳的大哥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当初老子不看见你小子是孤儿,怪可怜,我才不愿意把妹妹许配给你!你他妈的见钱眼开,见到那骚寡妇六万块钱,就像苍蝇围在茅坑里,你这混蛋说说,我的妹妹哪点不如那寡妇?”大顺不吱声,小芳的小哥抱不住心头燃烧的怒火,大吼道:“你装聋卖哑,你皮痒的难受,找打不成!”他们这一折腾,左邻右舍的人都围拢来看稀罕。“噼啪……”他俩拳脚相加,像暴风雨般落在了大顺身上。要不是围观的人从中来开打圆场,说不定还会闹出人命。俩个人打够了,才扬长而去。只见大顺从地上颤巍巍爬起来,被打得头青面肿,唇齿流血。大顺一瘸一拐的在人们嘲笑声中走回自己的屋中。有人说,这家伙是该挨打,现代版的陈世美。有的哀叹,头摇得想拨浪鼓说,大顺脑瓜进了浑水,为了那六万块钱,财迷心窍,毁了一生!
自从大顺挨打之后,小芳那边派来当初给他俩搭桥的红娘,让她来打探大顺的口风。她苦口婆心相劝,当初不是看在你可怜份上,见你忠厚老实,才给你提这门婚事……无论红娘说的口干舌燥,大顺无动于衷。谁知道,大顺就是头倔牛,十二头驴子拉不会头。那位红娘见大顺吃了称砣,铁了心,只好摇头哀叹离去。
小芳那边只好顺水推舟,说顺子跟寡妇勾搭在一起,名正言顺的罢了这门婚事。
后来,大顺与李凤结了婚。
时光如流水,一眨眼四十年时光就过去了。大顺不是当年英俊的后生了,现在腰杆也驼了下来,几缕花白的头发在头顶非常耀眼,脸蛋黢黑,被风吹雨打割成一道道醒目的皱纹,手掌宽厚,茧皮像一座高耸的大山。李凤的一双儿女都成家立业了,女儿在县中学教书,嫁给了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小职员。小儿子读完研究生,在大城市里工作,买了住房。大顺和李凤还住在乡下。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大顺常年在外打工奔波,由于吃饭没有规律,饥一顿饱一顿,落下了胃病老毛病。平时,他舍不得花钱买点好药治疗,胃一疼痛,就服点药掩护过去。谁知道,养病如养虎。大顺见自己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他在看工地期间请了假,才从工地上返回家中,到大医院一检查——让人谈虎色变的病,胃癌晚期,全身淋巴结转移,错过了手术治疗的机会,他的身体状况很差,又不能化疗。大顺得知自己所患的病,拒绝治疗。
大顺病情急转直下,在奄奄一息的时候,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拉住李凤的手,吐出微弱的话语:“孩子他妈,我先走了,我对不住杨大哥,我一直隐瞒着这个秘密,今天,我才吐露,杨大哥是为我而死的。那天,轮到我下井,我正感冒发烧,杨大哥为了让我拿到那月满额出勤奖金,他替我一个班,下了井,就再也没有上来。杨大哥遇难后,我跪在大地上向苍天发誓,一定替杨大哥抚养俩个未成年的孩子,像我亲生骨肉看待,我若反悔,天打雷劈。所以,我就与小芳退了亲,与你结婚,请你原谅我不能再照顾这个家了……”说完,大顺咽了气。
屋中哭声震天,听者没有一个不动容,大家如梦初醒,原来这些年来,大顺和李凤的爱情为了来完成自己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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