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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小学教师

时间:2009-10-20 13:19来源:贵州省普定县城关镇后寨小学 作者:卢仁强 点击:
  王老师教了四十年的书,她退休了,学校为此举行了一次欢送会。那天,来了许多人,那些人中,虽然有我的长辈,也有我的晚辈,但是,在王老师的面前,我们都是她的学生。会上,或说一句话,或跳一曲舞,或唱一支歌,每一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来感激王老师的恩情。

  “老师,他骂人。”


  “要文明。”


  “老师,他打人。”


  “能在一起上学,这是缘分,要珍惜。”


  “老师,昨天放学回家,他又拿弹弓打小鸟。”


  “要有爱心。”


  “老师,他摔倒了。”


  “勇敢些,自己爬起来。”


  如是的对话,总在我的学生和我之间发生。我在这里上学时,我与我的老师们也出现了类似的对白。我常想,我说的这些话,我的学生明白吗?——当我的老师说这些话时,我很茫然,甚至,我觉得老师有些残忍。我试着寻找过许多途径,但是,我都认为,还是我的老师说的那些好。我想,有一天,孩子们会明白的。但是,当他们长大以后,他们的学生或孩子和他们之间,是否也会重复着这些对白呢?


  在家乡的小学教书,那些话语,教室,操场上的尘土与石头,四周的花草树木,于我而言,是那样的亲切。


  走进教室,我就能在众多黑不溜秋的小脑壳里找到自己。走在土操 场上,我常对孩子们说,这块土操场,从一年级门口往北走,约十步,就有一个坑——孩子们总不相信,当他们亲自体会到老师说的是真实的时,他们常问我——为什么我对操场如此熟悉。我笑着说,我曾在那里跌倒过,还让那些石头刺破肉皮,我的血还在那里。孩子们傻乎乎地望着我,我知道,孩子们没有听懂我的话。


  有一次课间,我班上的一个小男孩摔在了操场上,鲜血从他的鼻子里涌出来,如雨点般地落上操场上,我用纸巾堵住孩子的鼻血后,我看到孩子们在用操场上的土去掩盖那摊血。我听到其中的一个孩子在说,土盖住了血,太阳就晒不着,那样,流了血的人精神就好,如果,让太阳晒着了血,那人的精神就差。


  后来,我总是看到孩子们这样对待从自己身体上流出的血。我知道,这是家长们教给孩子们的,每当孩子们的血流到了地上,他们就把血埋进土里,然后,他们像是不痛了,也没有了什么恐惧,他们继续着因流血而暂时停下了的游戏。


  2003年9月,王老师退休了。


  在我的记忆中,王老师是那样的美丽,她与母亲一样,是世间最美的女人。在我小学的六年时光中,她既是我的班主任,又是班上所有科目的科任教师。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她一个人教着我们。


  记得,在语文书上,我们总能从第一课的文字读到那些美丽的春天和秋天,读完之后,王老师总让我们说感受。这时,我们常答非所问,我们吵着闹着,希望王老师带着我们走进大自然,真切地感受这些季节。每一次,王老师竟然没有生气,她还满足了我们的渴望,但是,她要求我们,玩了之后,每人必须写一篇作文。


  走出校园,有时,我仿佛成了春天里的小草,花儿,树芽,从泥土里,从绿叶中,从粗造的树皮里,探出头来,享受着阳光,风雨;有时,我又成了一只蝴蝶或是蜜蜂,我翩翩起舞,嗡嗡歌唱;有时,我又成了那一片片秋天的树叶,在风中飘呀飘地,落到大地之上。


  在班上,我的作文常让老师当着范文。我曾写过许多作文:《我是一朵花》、《我是一只蝴蝶》、《我是一片树叶》——这些都被王老师拿到课堂上来读,读了我的作文后,我常看到她不停地擦眼睛。


  王老师教了四十年的书,她退休了,学校为此举行了一次欢送会。那天,来了许多人,那些人中,虽然有我的长辈,也有我的晚辈,但是,在王老师的面前,我们都是她的学生。会上,或说一句话,或跳一曲舞,或唱一支歌,每一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来感激王老师的恩情。


  我是唱了一首《长大后我又成了你》,这首歌是F调,但是,我用了C、D、F——我唱完了这首歌,我的心怦怦直跳,我害怕别人取笑,然而,当我听到雷鸣般的掌声时,我知道人们没有笑我,我看了看大家,我又看到了王老师,她的手又递向了眼睛。


  2004年8月,县里来了一个项目,学校的土操场要水泥硬化了。


  设计人员说,学校的操场要扩大,必须砍掉学校里的树。那些树,每一棵都有一米粗,十多米高。


  1991年春天,我上六年级。有一天,王老师就带着我们来到学校的后山上,这山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白杨树。我们挖来了三十多棵,我们把这些树栽在了操场四周。


  那时,我挖三棵,我和同学们栽了两棵,我又一个人栽了一棵。我独自栽的那棵树就在离校门十米处,它就在进学校的路与操场交接处的左边。


  记得,我挖了一个宽两尺,深两尺的正方体土坑,我到小河中挑了一担(两半桶)水,我先把水倒进坑里,用锄头把水和泥拌成泥浆,把树根放进坑里,用坑边的泥土掩上,再用锄头捶紧。


  那个春天的清晨,我总是第一个来到学校,我给那些树浇水。离开学校时,我不知道那些树是否会长大。当我再次来到学校时,那些树,除了死了几棵,活下来的,它们已经成了参天大树。


  砍树时,老师和同学们都很眷恋。他们说自己在树下躲过太阳,烧过树叶取暖,他们深情地回忆着树对自己的给予。于是,我们一边说着往事,一边挥动着斧子,从树杆与树根之间砍断,树杆从高处倒到地上,发出巨大的轰鸣,而那树根,就永远埋在了土里。


  为了弥补资金的不足,我找了许多人来买那树杆,然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压低价格。我知道,他们一直瞧不起那些白杨树。


  我很气愤,我不卖了,我在村里请来木匠师傅。那师傅技术不错,才几天,他用锯子、刨子、凿子等,就把那一棵棵劈成了大的、小的、长的、短的木条和木板,然后把这些木条和木板凑成了桌椅板凳。


  那些树,变成了一百多套桌椅板凳。各班把那破旧的桌椅抬出了教室,又把这些白杨树做的新桌椅抬进教室里。那些让我们或是我的长辈我的学生坐着上课的桌椅,静静地躺在校园的一角。我经常看到,村里人,老师,学生,他们把那些残木断板拿去,放进火里烧成灰烬。


  水泥硬化操场后,校园变得光秃秃的。上级来检查时,他们让学校栽树,他们说栽一棵树只花30元。


  学校没钱,但是,学校一定要栽树。我又带上六年级的学生,来到后山上。我们挖了许多小树,我和同学们栽树时,我又给同学们讲起自己栽树的事,我不知这是否是炫耀,我只是想以此来教育他们,让他们如我一样栽树。


  2006年春天,我和同学们栽的白杨树,全都冒出的嫩绿的新芽。有时,我常望着那些树发呆。我想起了自己栽的那棵树,它在哪里?它的根就在操场下的泥土里,至于它的位置,我已模糊了,我只知道,那树做成的桌椅,有时,它在一年级;有时,它又让学生们搬到了六年级,它就是这样让孩子们在一至六年级的教室里搬来搬去。


  2007年9月,我的一名学生,他师范毕业了,他被分到了我的学校。报道时,我接待了他,我说:“那时,你成了我的学生,如今,你又成了学生的老师”。我们都笑了。


  备课、上课、下课、批改作业,还有与孩子们的对白,日子像一道数学题,每天,我一直用同一种公式解着。我常和我的学生(同事)聊天,他说,王老师,我,还有他,我们都在演一部叫《老师的故事》的电视剧,每一次演时,内容基本相同,仅是演员各异而已。


  花儿谢了,又开;果儿落了,又结。日子就是这样无穷无尽地轮回,我想,生命就是在这样地乐而不止。


  2008年的春天,那些树长高长绿了。走进学校,我常想,有一天,是否也会这样:我的学生会把这些树砍掉,把它做成桌椅放到教室里,然后,又带着他的学生到山上挖一些树苗来重新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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