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有点笨,甚至有些呆,二生日前的事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能记得的事只有三岁以后了。
家乡的土地没有一点石头,小到沙子也看不见,一色的细土面儿,类似白城一带八百里翰海的土质,却很实,小时候喜欢在路上挖坑。自以为挖的很深后,用草梗盖好,洒上细土面儿伪装,躲在一边期待能把过路的人陷进去,然而总是不能得逞,多数是拌了一下,自顾走路,也有少数拌了之后吓一跳,瞅瞅我扔一句:‘这孩子,真淘气。’断无敢骂我几句或打一巴掌出气的,因了我是唐大夫家的孩子。
唐大夫就是俺爹,俺们乡独一无二的医生,十里八村的乡亲有病都得来找俺爹,十里八村的大小牛马猪羊病了也找俺爹,俺爹也是全乡独一无二的兽医。因此没有哪个大人不敢不给面子,哪家小孩也不敢欺负我,对我的胡来,睁只眼,闭只眼,挨点打,吃点亏都认了。偏偏有一个小子不识趣,敢和我支巴支巴,那是后街老孙家的二小子,,那天他娘在家生孩子,让大人给撵出来的,又让我拌了一跤,心里有火,和我就打起来了。后来就搂到了一块儿,我咬住他的耳朵,他咬我的脸,谁也不松口儿,后来来了大人,才把我俩人分开,俺娘是个懂事理的人,知道肯定是我的不对,训了我两句,也不能不管我,从爹的药箱里拿点红药水给我涂伤口上。我就躺炕上运气。过了一个时辰,那小子被他爹拉着来给我赔不是来了,手里还拎着包儿点心。耳朵的伤很重,差点没让我咬下来,怕发炎抹了点大酱。我心里得意,表面上装深沉,眯着眼不吱声,那小子委屈呀,哭哭啼啼地给我道歉。还是俺爹大度,“老孙大哥,小孩打架,别往心里去,都乡里乡亲的,东西你拿回去,嫂子要坐月子了,你就别跟我客气啦。”老孙领着孩子唯唯喏喏地回 去了,我一下子乐出了声。你想啊,小孩子本来嘴就小,咬耳朵能咬住,咬脸能咬住吗?俺娘在一边骂我不是个东西 。
秋天到了,是打鸟的好时候,柳树林子里全是‘大家贼’[麻雀],在林子里找一平地,先挖个能放下夹子的土坑。把从玉米秸子里扒出来的虫子上到销子上,把夹子张开,用销子固定住还不能太死,然后把夹子下到坑里洒上浮土,露出虫子,鸟儿一啄,触动销子,夹子一闭,正好夹住鸟头,一天能打十多只,丢到灶坑儿一烧,老香咧。不过有时候,夹到手,也疼的直叫唤。
秋天水稻割过之后,稻田里的水也放净了,平整的还没干透,看那平的地上密密的全是小包儿。一个小包儿就是一个洞,洞里住着六寸长的大黄泥鳅。有的一个洞里住一条,有的住两条,我没抓过住三条的,别人好像也没抓过。俺们一人拎个小筐,跑到稻田里抓泥鳅。先把那小包儿的盖掀掉,然后把整只手插到洞里,也就二十公分深就能摸到滑溜溜的大泥鳅,用手指抠住了拉出洞,放到小筐里就算成功。抓一下午就能抓三四十条,够一家吃的了。有地势较洼的地方水没放尽,两指深的水面上扑喇喇的全是三寸多长的鲫鱼,和拉直了有两寸长的水虾,我们都懒得理,因为过天再来,就不用在水里抓,在泥上捡就行,那虾被太阳晒红了,早没了蹦的力气。
因为灌溉稻田的水引自松花江,稻田的水渠边总有钓鱼的人,两 尺多长的鲇鱼,一二斤重的甲鱼都有,俺爹不用钓也能吃到鱼,总有人给送,我最爱的是甲鱼,不说那味道如何鲜美,玩我也能把它玩个半天,那东西特有生命力,拴那几天不死,我拿个玉米秸捅它,一开始不理你,麻痹你,爱抽冷子下口,一下咬中,再不松口,除非放到水里,它才把口一张,潜到水底,当然它还是傻,在水缸里也算自由吗?
村子周围有涨水后形成的水塘,秋天那里面有荷花,有菱角,菱角煮熟后很好吃。我爱吃菱角,总是不听大人劝告,下水自己亲手去捞。有一次和娘去瓜地,娘在瓜地里摘瓜,我就下了瓜地旁的水塘里去捞菱角,脚 下一滑我的头就没到水里了,站直了也露不出水面,在水里蹦两下,还是吸不到气,只往肚里喝水儿。别的我就不知道了,后来娘和我说,她在那摘瓜不放心,总回头看我在不在,后来一回头看人没了,知道不好,下了水塘把我提了上来,倒过来往外控水儿,才又有了气儿。唉,现在我还是没记性,总自己下水。
爹有一双巧手,编了很多炕席晾在院子里。一天下午我玩累了,就躺在席子上休息,有太阳晒的慌儿,我就用手抓住席子的边打个滚,卷个桶儿,躺在里边真舒服!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天晚了我被冻醒了,爬出了席子,一看家里怎么没人啊?等了很长时间才把爹娘等回来,我还差点挨顿揍,原来爹到吃晚饭时看我没了,里外找也找不到,以为被人拐走了呢,爹和娘带人分头找我找了三个多小时也没找到。回家看到我,自然又惊又喜。
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我却有着这么长的快乐童年,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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