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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最后的猎人,最后的狼

时间:2009-09-28 15:34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自由落体 点击:
  我:你现在做什么?杜风:在环保协会做志愿者。我:为什么?不想再狩猎了吗?杜风:想,做梦都想!你是不是觉得矛盾?我:嗯,有点儿。杜风:我是为了让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把最后一支箭射出去。说到这里,杜风痴迷的看向挂在墙上的PSE,箭壶里还露着一支鲜红的箭

  青岛的山野中有狼存在,这是确确实实地。我讲的故事发生在胶南的某个乡镇中。


  杜风爱好狩猎,每次从城市回到家乡他都要背上他的PSE狩猎复合弓去找老王头。老王头是个老光棍了,也是个老猎手。他承包了一片山场以收获板栗与搞点养殖为生。没禁枪前他是远近闻名的猎手,枪打飞鸡炮搂野兔,在十里八乡也算是名人。由于共同的爱好,杜风与老王头成了莫逆之交。


  刚见老王头时他还瞧不起背着弓箭的杜风,认为这是小孩子玩意儿,比他被收缴的土炮差远了,当杜风用刀片式猎箭将一株二十米外儿臂粗的小杨树拦腰射断之后他居然像小孩子一样吐了吐舌头,“这东西太厉害了,洋鬼子造的玩意儿就是狠!你说这么多轮子是干什么的?”他一连吐出了一堆话还一边不住的拍打着弓背。杜风知道给他解释什么偏心轮省力比他也不懂,就干脆告诉他:“是这些轮子把拉力变小了!”听得老王头仍是一头雾水,杜风也懒得解释了。所以对复合弓拉力由大到小的变化老王头一直理解为是洋鬼子的魔术。


  杜风喜欢找老王头还有一个原因是喜欢老王头养的护山猎犬黑山。现在的本地狗已经没有这么大的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打狗运动净化了本地狗种群使它们只剩一些矮小的老弱残兵。延续到黑山的这支血脉是老王头拼死护下来的,为此他在看守所里住了不少日子,以至于现在很多人都以为他劳教过。黑山体格硕壮如半大的牛犊一般,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它头大而方肳短而粗壮,用老王头的话说这样的狗嘴巴可以张得很大咬合起来更有力。黑山一身黑缎子般的短毛光滑而油亮,它的左眼上有一个纵贯上下眼睑的疤痕,左耳朵上还缺了一角。这些都是它在与别的狗争夺作为雄性权利的时候留下的,它从未败过!伤疤是男人的骄傲同样也是猎犬的勋章!


  它总爱用冷冷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每一个人,给人一种寒到心里的感觉,就如你面对的是地狱里的克耳柏洛斯一般。


  第一次见到黑山时杜风就受过这种待遇,当杜风感到寒毛都要竖起来时,它才满意的摇摇大头用犬牙理了理被毛,眼神中还带着一丝狡诘。好狗会从人身上寻找优越感,就像很多人会从狗身上寻找优越感一样。所不同的是会从人身上寻找优越感的狗一定是条非同寻常的狗。而从狗身上寻找优越感的人一定是最没出息的人。


  这是一个每一根毛发里都充斥着野性与狂傲的家伙!杜风这样给它下结论。


  杜风很快就成了最受黑山欢迎的人。


  现在没有当年的打狗队了但黑山也得像它八十年代的祖辈一样过囚徒般的日子,因为多出了偷狗队。这些人开着汽车在乡下到处转悠捕捉那些对人毫无防备的家犬,很多公路边的狗肉馆用的都是这种来源的肉。男人因为爱她的女人所以才用一枚华丽的钻石戒指将她栓在婚姻里,即使会让她失去许多自由也得这么做,否则就得去另一个男人家里找她。老王头同样爱他的狗所以只好用一条明晃晃的金属链子将它牢牢栓在他的石头小院里,不然就得上路边小店的餐桌上去找它。


  刚开始时黑山愤怒的嚎叫着将铁链拉的嘎嘣响,当它意识到这是徒劳的之后就像个嫁错了人又认命的妇人一样死水般的安静下来。杜风每次来到总会放开铁链带黑山遛几个圈这是它最快乐的时候。杜风扔光了一头猪的骨头都没能取得它的信任就这样遛几个圈给轻松解决了。自由才是最好的骨头!杜风感叹道。


  黑山一见到杜风就仿佛注射了吗啡般的活跃起来,它一次次冲击着铁链,前脚高高抬起借助项圈在它脖子上施加的拉力直直的站着。杜风和老王头打个招呼就放开了黑山的枷锁。


  黑山冲了出去杜风在后面紧随着,如果不是它经常左闻右嗅的停下用尿液标注领土杜风恐怕得累的虚脱。


  渐渐远离老王头的山场来到平坦的原野中。道旁两行白杨树齐整的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极目远处也是一样的景色。这让杜风很不爽,现在的青岛市甚至全国大部分地区你已很难找到其他的树种了(当然公园除外),杨树霸占了除农田外一切能够生长的土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早已被人类的选择所替代了,现在物竞人择适者生存是铁一般的定律,其余的树种因生长慢不能快速创造财富几乎全部被送进了炭窑。只有老王头承包的山场还算是一块净土,在他的刻意保护下那里除了栗树以外还有椴树橡树槐树等杂木,品种繁多其中不乏参天古树。地面上绿草遍地灌木丛生,在他那里杜风有一种回到童年时的感觉。那时的树林是孩子的天堂,各种树木杂相生长古树参天,有的笔直挺拔,有的虬劲有力,有的将倒未倒懒洋洋的蜷伏在那里。地面上的野花间积着一层软软的树叶,走上去柔柔的舒适无比,夏日暴风雨过后清新的树林里充斥着鸟鸣,给人一种天籁的意境。杜风总爱在这时爬上那棵倾斜在地面的歪脖槐树去寻找鸟窝,每次他都毫无所获,反倒是在地面寻找的同伴总能捡到被雨淋落的小鸟。


  现在又走到了这片树林,人已经不是整天掏鸟窝的小孩了,树也不是曾经庇护过无数小鸟的参天古树了!杜风刚上完小学那一年大面积的树木被砍倒,看着那棵歪脖槐树和它的同伴一起被装上货车,看着一片光秃秃的树桩,还不谙世事的杜风莫名觉得有种揪心的感觉。很快一排排齐整整的杨树立在了原地,占据了青岛所有县市的原野。


  再往前走路两边全是麦田,此时正值初夏小麦成熟,金黄的麦浪直接天边看上去蔚为壮观!


  黑山在路边一棵杨树的根部嗅了嗅身躯一震,猛地的抬头跃过水沟跳到麦田埂上嗅着寻找什么痕迹。又找到情敌了吧,这下有热闹看了!杜风想。


  黑山沿着田埂一路追下去,越追越快一会就变成慢跑了,他们顺着气味回到树林里。


  杜风跟着在树林里左闻右嗅的黑山从一棵树窜到另一棵树又再窜回来,一阵瞎折腾后他终于明白过来这个大块头追丢了目标。


  杜风招呼它离开这里,一向听话的黑山这回却像一头发情的倔驴一样怎么也不走。杜风干脆一屁股坐在软草上看它胡闹。过了好一阵子,它看来是认输了才焉头焉脑的跟着杜风走出树林。


  杜风把黑山送回老王头那里后就回家了。


  刚进家门家里的大黄狗一嗅他身上的气味就嗖的窜回窝里再也不出来了。杜风气的想踹它一脚,可惜狗窝很深他够不到。真他妈的没出息!杜风狠狠的骂了一句。


  晚上央视正在播放《胶南狼踪》,那是在这里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一件事,胶南发现了一只孤狼。本地的媒体都曾追踪报道过,没想到这种事在央视都能挂的上号!


  杜风为狼感到悲哀。


  它们曾经奔驰在自由的原野上,撕碎一切敢于阻挡它们前进脚步的生物!它们曾经奔腾在广阔的天地间缔造了无数的传说与故事,长久的活跃在小说与孩子们的童话中。它们是荒野的代表,自然的精灵,勇敢的战士!一个曾经多么辉煌的种群啊!


  可如今仅仅是一只孤狼出现在人类的视野中,于是这个城市便沸腾了,这个国家的最高媒体也开始关注着它,这是它的幸运还是一个种群的悲哀?


  也许更悲哀的应该是人类自己,我们越来越孤独,我们使自己越来越孤独!


  的确,越来越孤独!杜风爱好狩猎,这是他骨子里天生就带着的爱好。但他从不敢说自己是猎人,因为青岛没有猎人有的只是爱好狩猎的‘偷猎者’。想象一下在这个国家里可是连麻雀都是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你能狩猎什么呢?只有打老鼠的人才是真正的猎人,因为杜风贫乏的知识里实在是找不出除它之外的非保护动物。


  父亲看着电视中的狼说:“它活不了多久了,你看他那狼狈相一点都没有了咱青岛狼的精气神儿!它是狼中的失败者,只有那些过不下去的狼才会到人类中来苟活。”


  杜风心中一动问道:“爸,以前咱这儿狼多吗?”老爷子说起这个也是很来劲,一五一十的讲了起来:“以前这东西那是相当多!很鬼很贼,但是没见它伤过人。以前我上学时得路过咱村后那条河,在河边的高地上就碰到过两只。晚上看不清只能见到四团鬼火一样绿幽幽的眼睛和两个毛茸茸的身子,像狗似的趴在那里瞪着我。当时也不知道害怕从河里摸了块石头拿在手里就从它们面前过去了。”


  杜风相信父亲说的话,这里以前肯定有过不少狼。因为十几里外有个村名就叫犸虎沟,在本地土话里管狼就叫犸虎。但听父亲这么一说,他对本地的这些狼更多了几分疑惑与兴趣,因为杜风还曾在夏夜里乘凉时听老人说起过凶残的狼的故事。但本地土话中管这些故事叫“瞎话”,既是“瞎话”杜风也就姑妄说之,姑妄听之。


  故事的大概是这样的: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附近村子里有兄弟俩人在几十里外的地方学艺。这日哥哥有事要回家一趟得走夜路。师傅不放心因为在老树林(杜风至今也没弄明白老树林是哪里)一带经常有恶狼祸害行人,就给了他一支长枪防身。


  哥哥走到老树林时感到脊背发凉,一回头原来恶狼已经盯上他了。他是艺高胆大也没把狼放在心上,上去就与狼战在一起。因有长枪在手恶狼一时间斗不过他。它突然四肢抱住一棵大树将脊背露给哥哥的长枪。哥哥一看觉得机不可失,挺枪便用力刺去。那狼却突然绕着树一转身转到树后去,长枪刺入大树中一时拔不出来。恶狼跳出来将没有武器的哥哥给害了。


  过几日不见哥哥回返弟弟便一路寻来。见到了插在树上的长枪知道哥哥已遇害,就要报仇。恰好狼又出来害人,人狼大战后狼又使出上次的怪招。弟弟却多了个心眼,倒持长枪用枪柄去捅那狼,“嘭”一声撞在树上后狼以为弟弟中招就扑过来,弟弟顺势一枪将狼捅了个透心凉。


  既有狡猾凶残的故事又有不伤人的事实这给青岛狼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青岛的狼不同于蒙古的草原狼,草原狼成群结队掠食于茫茫天地间自有一种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匪气。青岛的狼是农耕区的狼,一直在夹缝中求生存游走于人类的边缘,这注定了它们无法组成大规模的团队,顶多是两三只一个家庭,没有群体就失去了威力!因此它们更善于用脑,它们得妥善处理与人的关系,既不能信任人类又不能得罪人类,既要让人类惧怕它们又不能让人类感受到威胁。青岛的狼是搞平衡的高手,刀尖上的舞者,它们小心翼翼的存在着!如果说草原狼是兵强马壮的大漠悍匪那么青岛狼就是智计百出身手矫捷的独行游侠。


  可惜它们所有的计谋在面对人类对自然的索取面前都是那么苍白无力,当最后一块栖息地变为农田,当每隔一华里就分布着一个村庄,当大片的灌木被农夫割走化为炉灶里的炊烟时,这个种群也已经被赶到了灭绝的边缘。


  杜风为狼感到痛惜,也为自己感到悲哀,更为他们都生活的这个时代而感到忧心!杜风心里一直觉得狼应该是自由自在的追逐着猎物并与猎人斗智斗勇的森林代表,猎人就应该去追逐着野狼展现自己的勇气与力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狼战战兢兢的躲着人类苟延残喘猎人举目四野没有目标,唯有一片空荡荡的失落。


  杜风是一个窝囊的猎人,尚未成年就赶上了禁枪运动,天生就带着狩猎基因出生地少年还未能摸一下猎枪他的猎人梦就像泡沫一样碎了。当他成年后受到了无良厂家宣传的毒害再加上不负责任的媒体又大肆报道弓弩威力如何之大严重危害社会治安时,他毫不犹豫的扔掉儿时的弹弓用一个月的薪水买了一支河南产地弓弩。当他兴冲冲地在自家大公鸡身上过猎人瘾时,结果却使他的热情度就如股市一样直线下降。在他发射完第五只箭后只好绝望的放弃利用这玩意儿狩猎的想法,因为身上插着五只箭的大公鸡就像身上插满彩色羽毛的非洲酋长一样骄傲的在院子里踱步!杜风上前一脚踩死大公鸡愤愤的想,就这玩意儿还危害社会治安?难道有谁敢用它去抢银行?再后来耐不住寂寞的他用一年的薪水扛回来现在这把PSE狩猎复合弓。但他还是满足不了自己的猎人愿望,当杜风射丢了两只箭后第三只箭成功的把一只野兔钉在地上,他兴冲冲的拔起箭后就傻了眼。原来美国人是按北美猎人的条件设计它用来狩猎大动物的,巨大的威力使长箭打穿野兔后在地面石子上撞毁了。一支箭一百多元,花三百多买只兔子杜风能不傻眼吗?他至今还从没见过本地有比兔子大的猎物,只好长叹一声英雄无用武之地,然后收起了这昂贵的玩具!


  老王头则是一个失落的猎人,他曾经在山峦间追逐狐狸与狼獾,也曾在河泽边狩猎野鸭群。有一次他与同伴一人守住水库的一边轮番装弹射击,等狩猎结束后两人捡了满满两大筐野鸭子。在那困难的岁月里常年闻不到肉味的左邻右舍都跟着沾了好几天的荤腥。下次再去看时,水库里又是遮天蔽日的野鸭群……还有一次两人堵住湖泊里一个半岛与陆地相连的出口,不到一个小时就收获了十八只野兔和一只狐狸。后来人口越来越多猎物越来越少,以至于有时候出去转悠一天却连跟兔毛也见不到。再后来全国性的禁枪开始了,猎人的资格被剥夺了!枪上缴前的整个晚上老王头都没合眼他摩娑着心爱的伙伴流了一夜泪。他曾经经历了猎人的辉煌也经历了猎人最大的失落!


  杜风认真地问过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喜欢狩猎?可能是在人类之始就是以捕猎其他动物充饥,善于捕猎的人活下来的概率大些,因此狩猎是一项重要的生存技能。当社会进一步发展之后,这种技能不再是生活所必需的了,但它难以在短时间内被抛弃毕竟相对于茹毛饮血的蒙昧时代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它就像隐性基因一样埋在了每个人身上。在一部分人尤其是一部分男人身上它会以某些形式表现出来。如有些人要通过猎捕比自己强大的动物来寻找刺激挑战自我;有些人借助狩猎活动让自己融入自然中来寻找心灵上的慰籍;有些人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孔武有力;还有些人是为了放松现代高节奏生活的巨大压力;当然也有极少数变态就是为了杀戮时那血淋淋的场面。杜风认为狩猎是一种运动,它让人在奔放中收获激情,在困难中体会艰险,在突破极限中得到满足,在收获中得到成就,在协作中拥有了团结,在杀戮中懂得生存,在宣泄的同时释放压力,在过程中体味生命的意义,在痛苦中找到血性!在未知中挑战自己。有人乐于官场,因为他们爱权;有人乐于商场,因为他们爱财;有人乐于情场,因为他们好色;有人乐于打猎,因为他们好野。可能天性使然,森林、原野、枪械、冰冷的刀锋让他热血沸腾。辨踪觅迹,小心接近---- 一切就是为了把猎物套入准星。狩猎是让他如此陶醉!


  老王头与杜风又有些不同,他是被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巨大的生活压力所逼再加上纯粹的兴趣走上了半职业化猎人的路。


  第二天老王头要带杜风去收陷阱。没枪后老王头就迷上了这个,他经常在雉鸡与野兔出没的地方用绳套做几个弹力陷阱。偶尔也能有点儿收获。陷阱挺简单的就是弯一根树枝做弹木然后在地上钉一个n型的木框,将栓在绳套上的短木棍卡在木框上,再放些小树枝做踏板。只要有东西踩上踏板就会触发机关被弹木吊在半空中。通常是用就地生长的杂树做弹木因为它们足够坚韧而且不会改变周围的环境,这能使陷阱的成功率高些。老王头从来不下夹子,因为如果上圈套的是当年生的雏鸡或幼兔他会放掉,要是用夹子的话这些可怜的小家伙至少会丢掉一条腿。杜风开玩笑说,下圈套就像同居不合适还可以重来,用夹子就像结婚想重来总得付出点儿代价!


  老王头一见他就问:“你小子带黑山干什么了?它回来后就没老实过。”


  杜风一咧嘴拍拍黑山的大头笑道:“大概它想泡妞了吧?”


  自己想想又觉得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以前带它出去也不是没碰到过上次这种事但只要回到老王头的小院里它就老老实实得过它的囚徒日子,比监狱里的劳改犯还明白事理!可这一次黑山却整夜的嗥叫,一直想挣脱束缚它的铁链甚至急红了眼时还用牙去咬。老王头只好放开它。


  两人来到一片荒草坡上,杜风直赞老王头会挑地方。这里真是草高叶密灌木丛生,用猎人的话说一看就是个有货的地方!在自然界中真正能给动物以庇护的就数灌木丛与杂草堆了,灌木阻挡了天空中雄鹰的翅膀,杂草遮蔽了地面上猎食者窥视的目光。


  草丛中传来野鸡那沙哑的“咯咯嘎嘎”声,杜风与老王头都是心痒难耐却又莫可奈何。在这种地形上最好的办法是由猎犬将它们赶飞起来然后用散弹枪像打飞碟一样精确射杀。要是再幸运一点猎犬也能开开荤,像黑山就曾将飞在半空中的野鸡屁股咬掉。


  他们吃惊的发现每个陷阱都被破坏了!都是从弹木与线连接的地方被咬开的,只有半山坡那棵槐树旁处的一个圈套例外,它的弹木被折断了,绳套和半截弹木都不知去向。


  “肯定上大家伙了,四处找找,看有什么痕迹!”老王头说。


  转到山坡顶上时杜风闻到一阵恶臭,他顺着气味过去一看,眼前的惨状让他呕吐起来!一只野猫被撕成了碎片凌乱的散落着,旁边还有丢失的绳套,上面半截弹木一看就是被用力扯断的。


  老王头刚带着黑山过来它又像上次一样焦躁不安起来,不住的在地上寻找着气味。一会儿就呜呜叫着窜向不远处的泄水沟,由于前几天下过雨,水沟的泥底上留下了两行清晰的狗爪印,出了沟后就不见了。黑山顺着气味追踪了一阵后又追丢了目标。


  老王头在爪印边一会儿蹲下瞅瞅一会儿站起来踱两步,神情有些激动。


  “怎么啦?几个狗爪子把你激动的!”


  老王头又蹲下,看着沟里的爪印,头也不抬,伸手丈量着脚印间的距离说:“你懂什么?这是狼爪印!狗走单,狼行双。你看这不是两行脚印么?”


  “什么,狼?”杜风吃了一惊。他不知道‘狗走单,狼行双’是不是有科学依据,但这两天发生的事让他觉得可能真有狼。


  老王头分析可能是狼在追这野猫时踩到了圈套上给摔了个踉跄,但狼力量大硬是把这为野鸡准备的单薄圈套给拽走了。它在山坡顶上追上了野猫愤怒的撕碎了它,余恨未消的狼又回头把这些圈套全给毁了。


  杜风觉得还有些疑点,圈套旁就有棵树,在狼被绊了一跤的时候肯定会慢下来,野猫就应该能爬到树上去了,为什么要往山顶跑?


  老王头也支支吾吾解释不了。


  这些陷阱都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一根弯曲的树枝拉着一条绳子,但即便是这样它能迅速发现这些陷阱并且聪明的知道去破坏陷阱最没有威胁的部位,实在让两人对它的智慧惊叹不已!同时也对它睚眦必报的性格和残忍心悸!


  青岛的狼是智慧强悍且残忍的,杜风这样认为。


  “你以前打到过狼吗?”杜风问。


  “没有。太狡猾了不好打,再加上土枪打的散射不远,拿它没办法!不过我小时候有人打到过。”老王头点上他的旱烟吞云吐雾后慢慢说了个故事:“那时候人口少狼比现在多得多,经常三五成群的活动。咱村有个放羊的常丢羊,让狼祸害得快过不下去了。偏巧让他发现个狼窝,就把一窝小狼崽给掏了。结果大狼不算了,一只白脖头狼带着四五只狼整天围着他家转。吓的他赶紧找他姐夫来,他姐夫在这一带打猎是头把手,那是相当厉害。可他来了后也拿这些狼没辙。它们太鬼了,白天总在他的枪射程之外,人看得到枪子够不着。晚上没月亮时才上前捣乱,枪是够得着了但黑灯瞎火的他又看不见狼还是没法打。几天后让他摸出个规律白脖头狼晚上爱站在高处指挥狼群活动。这天日里他在羊圈不远处的大青石上发现了几根狼毛,就把枪架在羊圈上瞄准大青石,再沿着墙身用石头标记出来位置。晚上伸手不见五指时狼又来了,他摸到羊圈里把枪放在标好的位置,估摸着开了一枪,狼群散了。第二天发现了那只死去的白脖头狼,打那以后村里就不再丢羊了。”


  也就是说只有老王头的上一辈打到过一只狼,杜风心里有些痒痒很想挑战一下试试。但一会儿他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打三只麻雀够判一年打一头狼不知该怎么判?更何况它即便不是青岛最后一只狼恐怕以它们现在这脆弱的种群也经不起任何损失。杜风很羡慕那些地广人稀的国家,起码他们那里的猎人人不用像自己这样对一个猎人最起码有的想法会感到后怕。


  休假结束了,杜风在工作时常常会想起那只神秘的狼。


  有一次他在与卖给他复合弓的商人闲话狩猎时,弓商向他推荐说新进口了一批狩猎箭头,威力不错,很适合狩猎大动物。杜风居然鬼使神差的将单价高达八美元的箭头买了一盒。


  繁琐的工作后杜风终于又盼来一次休假的机会。


  回到家里,杜风摘下挂在墙上的PSE仔细的擦拭着上面的灰尘,轻弹弓弦,又上了一遍弦蜡。冰凉的弓身在灯光下泛着一层特殊的光泽。他从箭盒中把长箭一一抽出装上新买的螺旋刀片式箭头,细细把玩着。火红的箭羽闪着鲜艳的光彩如血色般的华丽,笔直修长的碳纤维箭杆柔韧且无比坚固的将嗜血的箭头高高挺起,似乎在无言的诉说着什么。


  这种箭头有着巨大的杀伤力,它能在命中猎物的瞬间将三片锋利的可以代替刮胡刀用的刀片均匀张开螺旋着切入肉体中造成可怕的开放式创伤,使猎物因瞬间大出血而死亡!它生来就是要刺穿并切割皮肉的,而不是只在草靶上显示威力!


  杜风抚摸了半天长叹一口气后又将它挂回了墙上。


  第二天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杜风看看雨势不大仍决定去找老王头。路上得经过一片茶园,这片茶园有五六十年的历史了,郁翠高大的茶树丛被修剪的平平整整,一行行层峦叠嶂的堆在一起,堆出一片绿色的波浪,让人看着就心旷神怡。与茶树丛紧挨着的是连绵的丘陵,丘陵上青松如画尽展翠枝。一条小溪自峰涧中缓缓流出蜿蜒纵贯过翠绿的竹林,溪水潺潺林幽鸟鸣,细雨带起的水雾若轻烟般笼罩在天地间。


  由于这场雨整个田野中只有杜风一个行人,他放眼四顾顿时升起一股空灵之感,收起雨伞任由凉凉的雨丝落在脸上落满全身。


  前面的一只雉鸡发现了杜风,它“嘎嘎”叫了两声向茶园深处转移了一些距离。雄雉鸡堪称是本地最美丽的动物之一,绚丽的羽毛搭配着长长的尾巴显得很是气度不凡。据说凤凰的原型就是雉鸡。为什么造物主给了它最漂亮的外表却又让它讲着最难听的语言?杜风戏谑的想也许就是为了让它们有所区别吧,装扮再华丽的鸡只要一张嘴人们就能听出它不是凤凰。


  雉鸡在与杜风的安全距离上悠闲的刨着地面,远处的茶树在轻轻摇动发出“沙沙”的声音。杜风与雉鸡都注意到了,它停止进食盯着摇动的茶树看。“沙沙”的声音停止了一会儿又响起来,从杜风的位置上隐约可以看到有一条毛茸茸的鞭子似的东西在敲打茶树发出这奇怪的声音。雉鸡出于好奇,也许是以为自己的同类在那边,于是慢慢的靠过去想看个究竟。雉鸡越走越近,那条毛茸茸的鞭子敲打的节奏也越来越慢。距离从几十米逐渐缩短,十米,八米……慢慢的不到两米了,雉鸡突然惊慌失措地飞起来!一个矫健的狼影从树丛后跃出在半空中接住雉鸡,咬住目标的狼头已停止运动整个身躯却还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扑去,变成了头在后脚在前尾巴指地半空中仰面朝天的姿势,在落地前它又一个漂亮的翻身四肢稳稳着地。苍灰的身影叼着猎物沿着茶园中的小路窜上丘陵消失在杜风视野中。


  狼居然会用尾巴钓野鸡!


  杜风楞楞地站在那里还在被眼前的画面震撼着。苍灰的身影,尖尖的狼耳,还有那闪着寒光明显要比黑山的犬齿长出一节的狼牙一一从他面前跳过。


  一瞬间杜风身上的血液沸腾了,心中原始的欲望澎湃着!他只想将锋利的猎箭射向跃起在空中的狼……


  还隔着老远杜风就听到黑山狂暴的吠叫声,见到黑山时他吃了一惊!黑山昔日一身光滑油亮的短毛已是污秽不堪,老王头给它换了一条更粗的铁链,由于长时间挣扎脖子上的毛早被磨掉了,光秃秃的露出渗血的皮肉。狗食盆里几块带着碎肉的猪大骨被它挣扎时带起的铁链给抡的满地跑。


  杜风气呼呼的问老王头:“黑山都这样了你怎么还拴着它?你的心让狼吃了?”


  老王头无奈的摇摇头:“一言难尽呐!”


  原来老王头这里山高林密再加上植被保护得好最适合动物藏身,狼也就爱在周围转悠。黑山察觉到了狼的存在就整天整夜的不回家到处寻找狼踪。老王头知道继续放任它整夜不回家肯定会被人给偷走只好再次把它拴起来。


  他知道老王头也是没别的办法可想,就把话题转移到狼身上。杜风道:“我见到那头狼了”,他把路上的事讲了一遍。听完后,老王头那干枯的面容竟泛起光彩双眼中也闪现出了神光,他伸伸舌头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道:“要是让我再拿一次枪这辈子就能闭眼了!”


  杜风没接话,双手做了个开弓的动作,右手成撒放状,嘴里“咻”的一声模拟长箭离弦时的啸音。


  老王头倒是干脆,一口答应:“就这么办!”


  老王头干巴脆的答应了,杜风却又犹豫起来:“打了它可能咱们这里就没狼了。”


  “我就是个打猎的,想不了那么多!正因为没狼了,以后再也没机会了,所以才一定要打!”老王头总是会用特殊的思维考虑问题。


  杜风知道狼早晚会在青岛绝迹,现在的人烟太密集已经没有它们回旋的余地了。它们就像鸡栏里的蚂蚱,再能蹦也不过是跳到另一只鸡嘴里。与其让这些强悍的生灵默默无闻的消亡不如将它们终结在自己手上!猎人不是环保协会他们更认同老王头的话:正因为以后就没机会了,所以才一定要打一次!这是猎人最后的机会,或者可以说是最后的猎人,最后的狼。


  老王头看杜风沉默着以为他在犹豫不决,就说:“你是不是怕政府知道?你放心除了咱俩没人知道这里有只狼!就算万一让人知道了我也有法子应付。”


  杜风对老王头说的法子很好奇,就问他。


  老王头什么都不说,从羊圈里牵了只羊羔子栓在与他的小屋遥对的山坡上。然后对杜风嘿嘿一笑道:“让它把羊吃了不就得了!”过了一会儿又道:“把我的羊都吃了,谁知道会不会连我这糟老头子也吃了,咱们是正当防卫!”


  杜风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古以来狼追猎着鸡兔,猎人追逐着野狼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如今为什么会被扭曲成这样?


  为了不让黑山把狼给惊走,只好再委屈它几天了!杜风和老王头尽量的安抚它的情绪。


  一连三天过去了,羊羔仍然在山坡上吃草。并不是狼没有发现羊羔,它曾经在这里驻足。黑山在羊周围嗅到了它的气息,但它就是不肯对羊羔下手。


  这狼已经不能用狡猾来表达了,甚至可以说是智慧,对,只能用智慧来形容了!它居然知道人类的财产不能碰,想要生存下去就不要招惹人类。


  “实在不行让黑山把羊咬死得了,谁能分得清是狼咬的还是狗咬的!”杜风一发狠也是损招迭出。


  老王头不舍的那只羊,怎么也不肯让黑山上前,他说:“要嫁祸给它光用嘴皮子就够了,它又不会抗议,何必再搭上只羊?”


  老王头估计它没多少食物吃,那些当年生的小鸡雏或小野兔很快就会被捕光或是变得经验丰富起来难以捕捉。它早晚还得对家畜下手,这羊羔就留在这儿等它了!


  果然让他料中了,狼就经常去老王头丢弃病死家畜的垃圾坑找食物而且去的频率还相当高!它被残酷的现实逼得沦为食腐动物。


  两人决定在这里设伏。弓箭不比枪弹,它的射程有限,只有在极近的距离内才能使用。复合弓通常是用来猎杀四十米内的动物,五十米到一百米也可以杀伤目标,但那是专业射手的领域不是杜风这种半吊子货能企及的。他们利用垃圾坑边的大橡树搭了一个树屋。然后杜风测好距离调整器材,准备守株待狼。这是北美猎人最常用的狩猎方式。


  杜风从白天一直等到大半夜都没有见到目标,人困的直打瞌睡,几次要放弃守候都是靠回忆上次见到狼跃起捕猎时的场面硬撑了下去。只要一想到能将长箭钉入狼的身体打破最近几十年来本地没人猎到狼的记录,他就兴奋的心跳加速。这天晚上月色朦胧,周围的树影随着山势起伏重重叠叠的压在一起,在夜幕中给杜风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好像置身于童话里女巫的森林中。除了猫头鹰时而闪现的凄厉叫声划破这死寂的夜晚,就只有那些奇怪的昆虫鸣叫萦绕在耳边。“朴喇喇”一只不知名的小鸟拍打着翅膀很不满的飞到另一棵树上似是在抱怨什么东西打扰了它的美梦。杜风看去,两团绿荧荧的光忽明忽暗的从它飞走的树后闪了出来,紧接着毛茸茸的身体也暴露在杜风的目光下。


  杜风的心猛地揪起来,他左手紧握住弓把,右手三指夹住箭尾勾紧弓弦,把弓箭斜置在胸前。


  狼又向前走了几步,月色下它的身体修长而清瘦两片肚皮紧紧贴在一起,身上的毛跄然直竖着,紧靠在一株大槐树旁如一个行走江湖的落魄侠客。


  灰狼扬起头迎着从树屋方向吹来的微风抽动鼻尖,又仔细观察着周围。


  杜风不担心会被狼看到,树屋高高的搭在橡树的三个枝丫间又被老王头仔细的用枝叶伪装过,很难看出破绽,而且较大点的动物一般都会注意来自地面的威胁很少去查看高处。


  杜风用力拉开PSE感受着拉力由大到小的顺畅转换着,借助偏心轮设计七十磅拉力的复合弓开到极限后只需十四磅的力就能保持住,这使他有充足的时间能够从容的瞄准等待最佳时机出现。


  灰狼不再前进,鼻尖的抽动越来越迅速还换了几个不同的方向嗅闻。


  杜风用涂了荧光油的三针准星将狼套住,把最下面的那根准星瞄向目标,蓝荧荧的针尖正对着两团绿幽幽的磷火中央。在黑夜中杜风对这个距离上的目标没有多少把握,他在等狼进入最佳射程。


  警惕的灰狼再也不肯前进一步。


  僵持了一会儿后,杜风决定冒险一试。右手手指慢慢放松,开始做撒放的准备!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树屋里突然传出的歌声在静夜中分外刺耳,灰狼毫不犹豫的掉头就窜入树林中……


  “妈的!”杜风狠狠地合上手机抬手想往外扔,没舍得,又恨恨的放回口袋里。


  杜风把弓上的箭摘下留在树顶小屋中,顺着绳子下到地面,他背上的箭囊里还有六支猎箭,六簇鲜红的箭羽随着他的走动跃跃欲起!


  路上电话又响了,杜风接起来,老板的怒吼震得他不得不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开一段距离:“你现在可以安心的休假了,因为你被解雇了!”杜风很清楚他错交给税务部门的那份未修改的报表让老板损失了多少,所以他没什么话可说。


  “你这该死的狼,现在让我连工作都丢了!”把自己的罪过推到动物身上是人的特权,就像领导的黑锅总是由下属来背一样。


  受惊的狼再也不会光顾这个垃圾坑了。


  过了十几日,杜风接到老王头的电话,他又找了个伏击点。杜风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老王头把他带到一处芦苇丛生的水塘边,在堤坝上有一只死鸡,老王头说那是他放的。


  老王头偶然间发现狼从这里经过后就有意在堤坝上放了几次死鸡。经过他观察发现每隔几天狼就会来捡食死鸡。现在已经有几天没来了,老王头估计今天或明天它就该来吃这免费的午餐了。


  杜风非常满意老王头选的地点!上次因为无法掩盖人的气味才暴露了目标,这回藏在水里,狼是无论如何也闻不出来的!


  他只穿了一条泳裤带着弓箭进入芦苇中,水刚及腰深正适合打伏击!蹲下只露出头部,起身就可以放箭。杜风学着电影里的土八路编了一顶草帽戴在头上加强隐蔽性,准备妥当后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粗壮的芦苇间夹杂着高草,遍及池塘形成茂密的青纱帐。边角上是些菖蒲,它们发出的浓郁水草香气弥漫在整个池塘上。杜风的位置可以从芦苇缝隙中清晰的看到死鸡,也就不过二十米远,在这个距离上复合弓的精度足以命中狼的眼睛。


  再次的漫长等待!虽然是夏天但长时间泡在水里的杜风体温流失很快,被冻的上下牙直打架发出啄木鸟一样的笃笃声。将近中午时居然有一只野鸭飞入池中戏水,看着它在几米外游来游去,杜风对这次的伪装充满信心!


  就在杜风考虑是不是将野鸭收下的时候,灰狼顺着田间小道一路小跑着向堤坝走来。到达堤坝时它明显放慢了脚步,边向四周张望边接近死鸡。距离鸡还有一米时,它停下脚步观察了一会儿,没发现有异常。它向水塘看来,野鸭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几秒后又出现在另一边。


  灰狼放心的来到死鸡旁张嘴欲叼,杜风在水下轻轻开弓,弓片发出了轻微的搅水声,灰狼双耳一竖停止动作,狼头微抬。


  杜风怕它逃走猛地起身顾不上瞄准就是一箭,下弓片打在水面上将弓身略微抬起……


  灰狼四肢向前用力一蹬腾起一股烟尘调转狼头就跑。可惜长箭以至,紧贴着狼头飞过锋利的刀片将它的左耳切下后余势未消又越过堤坝钉在杨树上发出“嘭”的一声,箭尾兀自颤动不止!野鸭这时才“嘎”的一声飞向蓝天留下一片翅膀拍击空气的朴朴声。


  杜风颤抖着从水里爬上堤坝,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一阵微风吹过又冻得杜风哆嗦着蜷成一团。


  “哎--嘿嘿--”老王头两个手指捏着狼耳朵一笑一颠的不知道该兴奋还是该遗憾好。


  “嗷--区呜--嗷--”这天晚上与老王头的小屋遥对的山坡上传来了一夜的狼嚎声,叫声凄厉而恐怖!听的老王头心里扑通扑通的。


  第二天老王头与杜风赶过去看时,羊羔只剩下了一地的碎骨头。两人竟莫名有种恐惧的感觉!


  这天晚上黑山狂吠了一夜,等早上老王头去喂食发现鸡鸭被咬死了一地,还有一只小羊羔被拖走了。杜风赶过来看时他正蹲在粗大的板栗树下闷头抽旱烟,挂在烟杆上的灰布烟袋在缭绕烟雾中随着他颤抖的手起起伏伏,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的滴在上面已经湿了大半。


  杜风也不知道该安慰他什么好,蹲在地上陪他一起闷头抽烟。


  狼的报复没有就此结束。它不再躲避人类只要逮着机会就从老王头那里叼只鸡畜。偌大一个山场黑山看护起来有些力不从心,杜风带着自家的大黄狗过来帮忙。杜风家的大黄狗是跟日本狼青串过的本地犬,双耳直竖看起来高大威猛实则胆小无比。但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就像当年国民党拉壮丁,有一个算一个吧!


  老王头让杜风看好他的狗,他说他在山场周围下了药。这种毒药是老王头从当年在看守所时认识的一个朋友那里搞来的,据说对犬类动物很厉害。用法也挺古怪的,将少许药末填入一节气门芯中吹成球状封住两端,再涂抹上一层猪大油。当动物去咬这香喷喷的诱饵时气门芯炸裂将药粉溅在它喉咙里,立时就得倒地,一个小时得不到救治必死无疑。


  没过两天大黄狗就趁杜风不注意偷了个“炸弹”品尝一番。这药果然厉害,一会儿它就仰翻在地直吐白沫,四肢朝天弯曲着哆哆嗦嗦的抖动。吓得杜风与老王头赶紧扒开它的嘴灌了一通凉水,据说这药就得这么解!黑山在一边歪着头看热闹,眼里满是对这位二鬼子的不屑。


  由于加强了看护没有再丢失鸡羊,这其中黑山功不可没,它总能及时将潜伏的灰狼找出来。


  这一次灰狼居然在白天正面挑衅起猎人来,它远远站在杜风射程之外仰天长嗥。


  老王头放出黑山去扑它,灰狼一见黑山出来转身就跑。杜风知道除非力量相差悬殊时狼是不愿与狗正面较量的。因为狗受伤了有主人照顾,而受伤的狼则会因无法捕捉到猎物活活饿死。正因如此灰狼一直没有与黑山冲突过。狼常年的捕猎再加上身板轻所以速度较快,相比之下吃得好睡得香的黑山就要落在下风了。但这狼好像体力不济似的,一旦距离拉远了就会减一下速,等黑山追上来再加速跑一阵……


  灰狼跑过一大从茂密的野草时仿佛精疲力竭了速度减的很厉害,黑山眼看就要够到狼尾巴了!突然从草堆里又钻出一只狼冷不丁的咬住了黑山,灰狼调转身子加入战团,一点儿也不见先前的疲惫相。


  老王头和杜风赶到的时候狼早已走远了,只有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黑山,短时间之内它是无法巡逻护山了。


  现在杜风和老王头对狼是恨得牙痒痒,早已没了狩猎的兴趣,只想早点儿杀了它解脱出这场噩梦!其实早在野猫事件时,他们就该想到是两只狼了!只有另一只狼还在追的情况下野猫才会无暇上树。两人都认为本地能有一只狼出现已经很难得了,狼行成双——那是压根就没敢想的!


  少了黑山,防线就被打开了缺口,老王头的鸡羊又开始丢了。但紧接着一件谁也没料到的事发生了,母狼居然落网了!


  杜风是在后山的板栗林里发现那只母狼的,它正像大黄狗那样吐着白沫,一看就是中毒了。杜风一直都没对这毒药抱过希望,毕竟连像黑山那样聪明点的狗都知道避开它,更何况如此狡诈的狼!


  在他往后山走的路上灰狼就不住的逗引他去追,甚至还冒险进入弓箭的射程,直到杜风开弓时才仓皇跑开。杜风以为它又要像对付黑山一样对付他,吓得长箭一直搭在弓弦上,半步也不肯走远,灰狼越挑衅越不敢去追。等到见到母狼时才知道灰狼是想把自己引向别处!


  杜风第一次细细打量母狼,它的毛色是灰中泛黄的,和自家的大黄狗有几分相似,只是要瘦小一些。现在它双眼紧闭,从不住吐出白沫微微张开的嘴中可以看到它的犬齿不像灰狼那么长。同样是狼,杜风总觉得它比灰狼缺了点儿什么!


  就在杜风想把它拖回院子里时,灰狼返回来了,就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一个土丘上。杜风开弓就是一箭,由于距离太远长箭偏得很厉害。但吃过弓箭亏的灰狼像惊弓之鸟一样被弓片的爆响吓得浑身一震,被毛倒竖,身躯顿时为之一矮。杜风又搭上一支箭,灰狼却开始向他走来!


  现在相距五十米左右已经进入射程了,杜风拉开PSE瞄准它。


  灰狼呲着牙发出呜呜声缓缓向杜风走来,一步步缩小着距离。杜风从灰狼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四十五米--四十米--三十米……


  杜风现在有足够的把握将它一箭穿心了!


  但他一直没有发射,就在这时老王头出现了,他挥舞着柴刀大叫一声冲了过来,灰狼转身走远了。


  老王头冷冷的看了杜风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拖着抽搐的母狼后腿向小院走去。


  杜风无言的看他走远,摘下弓弦上的长箭用力插在母狼倒下的地方,小声嘀咕着,我是个猎人,今天杀你胜之不武!你别指望下次我会手下留情。火红的箭羽笔直的指向蔚蓝的天空,一只苍鹰正在自由的翱翔着搜索它的猎物。


  老王头和杜风七手八脚的一顿凉水灌下去后母狼悠悠醒转了过来,刚想爬起来就发现脖子上多了一条比黑山身上还粗的铁链,面前还有两个人注视着。它一咕噜爬起来拉的铁链哗哗响,冲着两人一通狂叫:“汪汪,汪!”顿时犹如一个晴天霹雳般将老王头和杜风震傻了!


  人永远无法捉摸透动物,就像动物无法理解人的行为一样!


  灰狼还是天天来,但却再也没有动过家养的动物,就像投鼠忌器似的。它总是尽可能的接近小院想靠近里面的母狼,不对,是母狗,还是叫它母狼吧,就当是嫁狼随狼了!灰狼因为不再从人类手里夺食身骨看起来更加瘦削了,母狼却因为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明显胖了起来。不是被老王头和杜风伺候的,虽然他俩想借助母狼牵制住灰狼并伺机猎杀它,但还没到需要伺候囚犯的程度,顶多是给它点儿吃的饿不死就行了。母狼之所以胖起来是因为黑山把自己的病号餐偷偷送给它吃,母狼毫不客气的收下,但绝不允许黑山近前一步。杜风看的哭笑不得,老王头看得直摇头。


  爷俩现在权当养了一个祖宗!黑山吃什么母狼就跟着吃什么,只要两人对它做出点不利的举动黑山就呲牙相向!


  时间一天天过去,黑山的伤势逐渐开始复原。在这期间杜风多次与老王头设计捕猎灰狼都未能成功,灰狼也习惯了他们的追杀就像是在进行一场猫鼠游戏!


  这天晚上天色阴沉乌云遮住了月亮,整个天地间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嗷呜--”不远处传来灰狼孤独的嗥叫声,小院里顿时活跃起来。黑山扯破嗓子的狂吠着,母狼疯了一般的挣扎着铁链,杜风抄起弓箭冲出小院,老王头拿着强光灯跟上。老王头的灯光中苍灰的狼影一闪而过瞬间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随着灰狼远去黑山渐渐安静下来,母狼却还在狂吠着挣扎。黑山刚靠近它,就列开前腿弓起身子呲着长牙一副准备拼命的样子,黑山只好悻悻地退了回去。尽管它吵得很厉害,但杜风和老王头没有像以前一样打骂它。将近三个月了,它始终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心系予灰狼,这份执着让两人有些感动!用杜风的话说黑山相当于一个有房有产生活舒适且又在英雄救美的中产阶级,而灰狼与黑山相比在现在的环境中别说是“房”,恐怕也就相当于一个街头流浪汉,母狼能对它如此痴情让人敬佩!


  杜风回想着这几个月来的斗智斗力,蓦然发现了一个规律,每次只要天特别黑,灰狼就会发挥自己的夜行优势最大限度的接近母狼。他对这个发现兴奋不已,一个计划酝酿在心中。


  杜风借鉴了那位前辈的经验,再充份发挥现代文明的优势,设计了一个绝妙的猎杀方式。由于他现在正帮一个朋友经销防盗报警器材,这让他有条件布置一个奢侈的狩猎阵型。他把上百个激光报警器在小院前按经纬分布设置成一个拉长的围棋盘状。其中经线较密,每隔半米一条用来指示射击方向。纬线较稀,每隔五米一条用来测定距离。把经线用奇数,纬线用偶数标好记在图纸上。为了不惊动狼,把扬声器全设在小屋里。


  做好这一切后杜风又在外围稀稀疏疏设了一条预警线,这是用来提前发现发现狼。


  杜风心中有股强烈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次会有收获的!当年那位前辈就是在漆黑的夜色中猎杀一匹头狼,如今他又将在同样漆黑的夜晚猎杀一匹无比狡悍的公狼,这让他有种宿命般的感觉。


  又是一个月黑之夜,预警线的警报响起来。狼来了!


  一会儿后经线一 三 五 七…十五纬线二 四 六的扬声器各以相同的时间间隔响起来。这表示它正毫无察觉的匀速从西南方向东北方前进。


  杜风悄悄潜到发出第二十一号激光经线的报警器前,拉开PSE与肉眼不可见的激光束平行指向。老王头则在屋里小声报出狼经过的位置。狼略微转了个弯后在二十一号经线与四号纬线的交叉点上停了下来,两个扬声器一起嘟嘟响着,这表示它正处于杜风正前方四十五米处。老王头紧张的把屋里的电灯全关了,因为经过几次追猎后灰狼对聚光灯很敏感,只要看见光亮就会逃之夭夭,所以他干脆连电灯也关了。杜风面前一片黑暗,他把准星锁定在正前方四十五米距地面六十五厘米处果断放箭,他估计这里应该是狼的胸腔。


  弓片在夜空中发出清脆的爆鸣,长箭呼啸着离弦后发出了“嚓”一声切断小树的声音。杜风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一阵死寂,随后传来了凄厉的哀嚎声和灰狼在地面上打滚的扑腾声……


  渐渐的声音小了直至消失!两人谁都没有出去查看,猎人都知道受伤的动物是最危险的。母狼挣扎的叫声却越来越大,前肢在地上刨了一个大坑连脚底的皮肉都磨掉了留下一串血淋淋的脚印。看的杜风和老王头心里紧巴巴的。


  第二天天刚亮两人就出去查看,一株野花椒树被拦腰斩断了,耷拉着树冠。树后是一滩凌乱的血迹,地上被踩乱的荒草上也星星点点的沾着红色的液体。他们没有找到狼的尸体,只找到那只被蹭掉的长箭。


  六天过去了,灰狼一直都没有出现过。杜风和老王头不知道它伤得怎么样,是死了还是活着?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外还有一些忧愁。自从灰狼中箭后母狼就再也没吃过东西,只是安静的趴着,黑山也跟着它绝食了。两只狗一天天瘦下去,到现在已经是皮包骨头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过不了几天就得饿死。


  杜风在山林间漫无目的的转着,他一直在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灰狼或它的尸体。


  走累了的杜风在一块大山石旁坐下休息,看着嶙峋的怪石他又想起了母狼空洞的双眼,心里一阵难受,仰靠在石头上合上了眼皮。


  他心里忽然一阵莫名的慌乱!睁眼一看,灰狼就站在他面前不远处。清瘦的身形,苍灰的身影,独耳,独眼。原来那一箭斩断花椒树后又射在它右眼上,结着血疤的眼眶上还有三条螺旋刀痕就像是一朵小野花。


  灰狼冷冷的盯着杜风。


  杜风紧张的唇干舌燥,他舔了舔嘴唇,左手轻轻的去抓地上的弓箭。他的手刚碰到弓身灰狼就动起来,一眨眼就扑到他身上。灰狼有力的前爪按在他胸口,张嘴就咬向咽喉。他脖子一紧森森狼牙已接触到了皮肉,狼嘴里的腥味直冲他鼻腔,杜风大脑一片空白!


  他绝望的闭上双眼,狼牙却迟迟没有咬下去。


  灰狼放开他的咽喉收回前爪,慢慢向后退去。杜风趁机一把抄起弓箭瞄准它,心里怦怦跳着胸口急剧起伏,以至于几次将准星从狼身上晃出。实际上这个距离根本就不需要准星!


  灰狼不再后退站稳脚步看着杜风,眼神里一片决然,没有狰狞,没有惧怕!


  一人一狼对视着。


  对视了一会儿后,灰狼转过身走了,不是像以往那种轻步慢跑,而是像个蹒跚的老者般慢慢走了,只留下一片瘦削的苍灰身影。


  杜风放下弓箭,全身一阵酸麻无力感传来如面团般瘫坐在地上,感觉连一只箭都拿不起来了。过了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他取下弓弦上的箭摆放在山石上,现在空荡荡的箭壶里只剩下了一支长箭,孤零零的被山风吹的晃来晃去。


  杜风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小院里的,老王头听他说完后脸色刹白抚着胸口连说,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杜风沉默了一阵,轻轻的对老王头说,“放了它吧。”


  老王头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灰狼清瘦的身影出现在小院前。黑山沙哑着嗓子一阵狂吠,母狼也摇摇晃晃的站立起来。


  老王头一巴掌拍在黑山头上,黑山不叫了,也许是体力不支吧,颓然的趴下。他叹了一口气解开母狼的项圈低声说:“走吧,走的远远的!”蹒跚的母狼跟在灰狼身后向远方走去,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茫茫原野中,消失在天地相接处。


  后记


  我: 你现在做什么?


  杜风:在环保协会做志愿者。


  我: 为什么?不想再狩猎了吗?


  杜风:想,做梦都想!你是不是觉得矛盾?


  我: 嗯,有点儿。


  杜风:我是为了让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把最后一支箭射出去。


  说到这里,杜风痴迷的看向挂在墙上的PSE,箭壶里还露着一支鲜红的箭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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