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我那个傻伯父走了。他被推到手术室门前的时候,手里还紧紧的抓着那个用生命捡回来的白色塑料薄膜袋子。 前些年,有人说他傻,我说他傻的可敬可爱。近几年,有不少熟人问我,他会傻到什么时候?今天,我会回答:他就是傻到这个时候。 从前,我们村是山区,能种的地不多,大部分是靠采石头卖钱过日子,伯伯因为家里穷,一晃就错过了说媳妇的好时候,怕拖下去影响我爸爸成亲,伯伯干脆就打了光棍,盖了房子让爸爸娶了我妈。 我五岁那年,爸爸在一次石场塌方事故中,不幸遇难。伤心之余姥姥和伯伯商量,希望伯伯能和妈妈圆房,撑起这个家。可是伯伯摇摇头,认真地说:“自古都是小叔嫂没大小,躲背哥和弟媳妇就是不道德,这个家的担子,我挑得起。” 姥姥说他有点傻。后来我妈又改嫁给了我现在的爹。我后来上大学的费用都是伯伯出的,可他对妈妈从来没有非份之想。我们大家都很尊重他。 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矿务局工作。我帮他找到一份看大门的工作,即干净又轻省。谁知,他说有力气使不出来,他到煤球厂自己找了一份给用户送煤的活,活又脏又累,又不体面。可他却一干就是十年,现在都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天天靠他的体力拉着那个两轮架子车,一装就是一吨多。慢慢长坡弓着腰,太阳下汗珠摔成八瓣。 年轻的也在挑楼层低的用户送。伯伯总是说,再高的楼层也要有人送啊,没有电梯,两手端着六十块煤球,上到八楼,要歇好几次,他从来没有怨言。他跑遍了各个边缘的小区,爬遍了那些没有电梯的半高层,有人说他有点傻,也有人说这样的好人不多。 为了解决伯伯的养老问题我为他开了一个银行账户,我定期为他往里存钱,他也可以往里存,也可以取着用。伯伯的生活很简单:干活——吃饭——睡觉,从来不去看电影,红灯区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架子车挂着一个军用水壶,渴了喝一口,五分钱的冰棒都不舍得买一支,汽水和酸奶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他的同事说他有些傻。 他没有下过饭馆,天天到一个收废品和捡破烂的人常去吃饭的地方,那里千层饼一块八毛一斤,稀饭和咸菜是免费的,他总是买一块钱的千层饼,吃不饱就就着咸菜喝稀饭,喝一个肚儿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一个老光棍这么节省,究竟是为了什么?天知道。 有一天,有两个警察和电视台的突然找到我,问:“你是鲁大明吗?”我把身份证顺手递给他们。 “啊,可找到你了,就是你,我们找你找的好苦啊,你真是个活雷锋啊。”说着双手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好像怕我跑了似的。 我莫名其妙:“你们搞错了,我没有做什么啊。” “知道你做好事不会留名的,可是你开的帐号有资料记录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八年来,援助的六名四川贫困学生,相继大学毕业,走出了大学校门,成为社会建设者。这次地震灾区红十字会收到了你捐助的十万元钱,按照你的要求,买成学习用品,已经下拨到三个受灾的学校。”我听的一头雾水,我接过账单,仔细一看原来是我给伯伯开的那个存款户头,汇款人竟然是我的名字。 我带领户籍警和电视台的记者,一起来到煤球厂,我那伯伯光着膀子,满身黑煤灰,正在往架子车上装煤球呢。 他对前来采访的记者说:“我是因为没有钱读书,才没有文化的,只有做这些没有文化的活,我们不能让那些困难的孩子像我这样没有文化了。”我真的佩服这个“傻”伯伯了。 当天晚上市电视台播出了最美煤球哥的事迹。 伯伯60岁那年,拉着一车煤球下坡,出了一次事故,腿受伤了一直没有好利索,他的拉煤车就换成了垃圾废品回收车,他和生活垃圾较上了劲,他把垃圾中能够回收的分类装成编织袋,送到废品收购站,由少聚多把钱攒起来继续捐助给那些困难学生。 他没有工作单位,没有交养老保险金,是我背地里,为他办理的一次性补交六万那种养老保险,每月能领到一千多元。他从来没有花过那份钱,都是添加到捐助困难学生里边了。伯伯本来就是个名人,“65岁孤寡老人5年靠拾荒捐助10万多元给50多个贫困学子”以上这句长句包含的信息,让他更加出名了。 他“十几年几乎未尝肉味,没添过一件新衣,吝啬得连个馒头都舍不得买,却在贫苦交加的17年里,慷慨地将靠出力和拾荒所得的钱财捐给了全国各地的贫困学子”,伯伯的家昏昏暗暗,没有一件买来的家具,桌子上摆着他几年来获得的奖杯,墙上挂满了锦旗和感谢信。有人说“也不知道他能傻到什么时候”。 去年腊月,大风卷着雪花,他在公路上,追赶那一个被风吹得飞跑的塑料袋子,被顺向高速开来的汽车撞飞,汽车停也没有停就逃逸了,等几个好心人把他送到医院,因为找不到肇事司机和受害者家属,没有钱办理不了入院手续,一个多小时没有进行抢救,我知道后到医院交了伍万元才进入手术室,消息传出后,闻讯赶来的好心人手里托着更多的救命钱,焦急的站在手术室门前,等待着。 手术室门终于开了,医生告诉我们,抢救的太晚了,钱是买不来时间和生命的。 一个傻伯伯走了,他就是傻到了这时候。 一个好人走了,他被无情的汽车撞飞,他被医院值班人挡在了手术室外,他带着困难学生的希望走了,他带着延误抢救的遗憾走了,给活着的人留下的是如何改进社会保障制度的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