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黄士高原翻过太行山,我来到了这座群山包裹着的小城,春末夏初的四月,阳光灿烂,这里的天气却依然透彻着寒冷,不过空气特别清爽干净,凉丝丝的沁人心脾。出了车站,人群稀少,一点也没有火车站常有的那种暄闹,凭感觉就知道,这里是一个慢节奏悠闲的地方。
我四下张望,人群中却不见朋友燕子的身影,有点出乎意料,我还以为她会提前来接我的。正踌躇间燕子的电话来了,说路上堵车马上就到。等她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时,我还是暗暗的有些吃惊,几年不见,已经不是印象中那个小女孩的样子了,褪去了些天真活泼多了几分职业女性般的成熟气质,感觉生疏了些。我想这就是生活带个每个人不同的变化吧,也别管那么多啦,终于算是久别重逢了,来日方长,以后要经常在一起相处,我也找个地方住下来,再慢慢的开始这里的生活吧。
以前只是听说北方缺水,现在可算是亲身感受到了,虽还不至于饮水成问题,可洗澡却不能像南方一样那么随便了。在这里找旅店,你需要找特意标挂了牌子"带浴室"的,不然,不知情的话,住进了普通的旅店是连洗澡的地方都没有的。燕子已经把房子租好了,带浴室的,公用。我有点小纳闷,燕子怎么不先带我去她家和她妈妈打个招呼,怎么就直接带我来旅店了呢?我卸下行李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迫切的起身对燕子说得去见一下阿姨,已经联系了这么久,今天来不先去打个招呼,也太没礼貌了。
"不用,"燕子笑着说:"你就坐下吧,她今天去进货去了,现在也不在店里,明天再去我家吧,今天家里乱七八糟的,你就先在这里将就一晚哦。""哦,那好吧。"我也算释然了。
"先休息一下,呆会带你出去逛逛。""恩,可以,我要尽快熟悉这里的环境。"我们爬上一座小山,那里是个自然公园,园子整体上感觉像是要搬迁似的有点荒凉,一个个圈子关着的都是些珍稀野生动物,看上去却像家养的很随意邋蹋。我正感觉一阵乏味,突然燕子兴奋的叫了起来:"快看,孔雀开屏了。""哇,又一只,"燕子抑不住的兴奋:"今天真是奇迹,我来过这么多次了从没见它们开个屏,你来了,一下子就开了两只。"我耸耸肩,无言以对,看来我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其实我现在对这些野物没什么兴趣,我只想去街上走走,大概了解下这个城市的状况,因为我始终悬着心,这里太陌生了,在这里开烧烤店不知前景怎么样。我对燕子表达了我的顾虑,燕子轻松的说放心吧,生意肯定能做好的,我有位朋友是厨师,他以前就摆过小吃摊,等会我介绍给你认识。我一听厨师立马来了精神,催促着问燕子:那他今天有空吗,方便的话那一起吃晚饭吧。
没想到他朋友阿峰是个回族人,凭我简单的印象,回族人一般都戴个白色的小圆帽,憨憨的很朴素,他却没有周围居民那种传统的装束,他穿着件中山装,仿佛有种要告别传统走向现代的精气神。不过满脸油洉并不干净,像是精神高度亢奋身体提出了抗议。几瓶酒下肚称兄道弟一番,聊得却并不对味,他仿佛对之前做过的小饭馆一直带着点轻蔑,有点看不起那种小打小闹的生意,言语间充满了大抱负大事业,我心里嘀咕着看来他是没可能和我合伙的,交淡中他给我即将做的小事业也并不能提供什么实际的信息。看来还是得自己一步步观察,慢慢起步啊。
回到旅店阿峰的热情好得让我有些不自在了,我劝他们先回去吧,我休息一会,他们也没强留,临走燕子带走了我的行李拿去她家,说我拖着行李转来转去的也不方便,我任由她了,盛情难却啊!
晚上因为没有灯火阑珊的喧嚣,夜晚似乎来得特别快,我趁着旅店还提供热水的时段抱着衣服奔向浴室,围着个将近二层楼高的烧水炉子扶梯而下,炉子里烧着供旅客洗澡的热水,老板和一群人围着炉子一边聊着天一边往里添木柴。充满了家庭气息。我洗完澡冒着丝丝寒意在街上走了几圏,或许是太冷了,街上一片冷清,少有行人。更别说什么繁华的夜市了,几个摆夜宵摊的顶着夜风伴着炉火在清谈,边上顾客稀少伶仃。有些夜宵店是老板特意开在家里的,一群人围炉而坐,女主人像招待亲人一样蘸酒谈笑,特别热情。不知为什么,和以往逛街不同,我现在眼里只有街道边那些还开着的商铺和小摊,真希望能看到些生意火爆的场景,给自己增加点信心。因为之前燕子说过这边搞烧烤生意很火,她早就想把服装店交给她妈管,自己再开个烧烤店了,正好我也有这想法,只是苦于在长沙找不到好地段,而且资金有限,所以可以来这边我和她合伙。具体事宜商量了一个多月,我辞去了在长沙的工作,作了豁出去的心态来了……我特意到公交站台看了一下班车时间,最晚的末班车下午六点多!这多少反映了些当地的出行习惯,我看着周围的景象,很是怀疑在这里做夜宵搞烧烤能有生意吗,在这样一个不吃猪肉禁烟禁酒的民族里!
第二天早上我还没睡醒,燕子的电话就来了,叫我快点起来,外面下雪了。我想不会吧,都快五月了,还下雪!这个时候在我们老家湖南正是准备穿短袖的季节呢。我打开窗,果然白皑皑一片,雪还没停,棉花般一团一团填满了整片天空。我哆嗦着跑去洗手间,尽然没有热水,旁边摆着几个热水瓶也早就已经空了。将就着用冷水搓了把脸燕子就裹着帽子来了,阿峰和她一起。我忍不住感慨,少数民族的人果然好客,我和他刚认识他就这么把我当朋友了,这么大早冒着雪就来看我。燕子兴奋的一定要我们陪她去外面走走,去玩雪。我觉得可以。
走得有点累了,路过一个三星级宾馆,燕子说她一朋友在里面上班,今天有他的讲座,一起去听听吧。讲座?我潜意识里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不过本能的还是相信燕子和她一起上去了。穿过道道门槛,我们进到宾馆的会议厅,里面人满为患,燕子带我到前排的位子就坐,其间有不少在坐的目光投向我,台上一排男女在讲述着什么,其中一位向燕子挥了挥手燕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感觉周围气场似乎有那么点不对劲,看着台上那些人口齿笨拙的一张一合,述说自己如何从一无所有发展成现今的千万富翁。周围的成堆的人群浑身像几天没洗澡了似的散发着萎靡气味让我快要窒息。我突然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传说中的一个词"嗖"地一下闯进我的脑海:传销!我一下懵了,慌乱的拨了片口香糖塞进嘴里感紧镇定一下,递给燕子一片,说:"这可不好玩。"燕子不自然的牵动嘴角笑了笑。
"我去外面透透气。"我欲转身起来。
"再听一会儿嘛,"燕子有点强硬:"我不想出去。"我假装生气了,坚决的起身往外走,紧蹦着头皮走在离门口还有六七米的过道上,门关着,有几个人侯在那里。这一刻我有点担心我能不能走出这个大门。燕子紧跟了上来,门口的人似乎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一把扯开门"逃"了出去。
走在大街上,雪已经停了,阳光从白茫茫的屋顶上反射出来,明晃晃的刺眼。街上车来人往,路边各色商铺外低音炮在轰鸣,这种让我反感的噪音现在前所未有的给我一种安全感。我跨着背包麻木地走着,燕子和阿峰跟在一旁。燕子似乎怀有些谦意,我们沉默的走过几条街道,她作委屈状淡淡的开口说,我跟你拿包吧。我回转身,雪白的光晕中看着眼前这个娇小矮矮的女生,感觉有点恍惚,我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不知走了多久,天空又开始淡淡的飘雪了,我压着火故作礼貌的对阿峰说,你先回去吧,陪了我们这么久也该累了,让我和燕子两个老同学单独聊聊。阿峰征求了一下燕子的意见,走了。
"其实你并没有开什么服装店对不对?"我当什么事都不了解,仍以朋友的口吻说道。
燕子点了点头。
"其实你妈妈和你说的厨师袁姐也并没有在这里对不对?""不,她们都在这里。""那你妈妈也放任你做这个吗?""就是我妈妈叫我过来的,你知道我之前在福建。"……我错鄂的看着她,雪片在我们之间飘下,雪花沾满了她的刘海。我一点脾气也没有了,突然觉得她好可怜。
"我看你还算有自由,找个机会离开这里吧,你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找个工作。"燕子沉默着摇了摇头,眼神呆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的痕迹看到了往昔的印记。
"不,像以前那样工作,永远也没有出头日,"她昂起头装出一脸的热情:"其实我现在也是在工作啊,只是你不了解这个行业,等你真正接触了你就会迷上其中的奥妙。"我冷笑了,有点没控制住情绪:"这其中还有奥妙?还不就是它妈的为了想挣钱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在干嘛!""是想挣钱。就为了钱有错吗?你溜溜的跑过来搞这脏不啦叽的烧烤不也是为了钱吗!"燕子似乎有一肚子委屈,抑不住情绪也激动了。
我理顺了语气让自己别激动,尽量不要让我们吵起来:"是。为了挣钱是没错。可你觉得你这能挣到钱吗?就算你强悍,走运挣到了钱,可这有什么意义!"燕子只顾自摇头:"要这意义干嘛?你以为现在有几个人挣钱是有意义的?挣到了,这就是结果,这就是意义!"……我们冒着雪傻傻的将各种人生观价值观都搬出来"探讨"了一遍,却发现是那么截然不同,而且谁也说服不了谁。而之前在学校我俩同身为班干部,观点总是很合拍的。
"你还是学生时代的思想抱负,太幼稚了!"燕子又回归到了一种职业女性般的强势状态。
我不想和她再讨论了,摆脱了那种发懵的状态我发现我俩身上都快湿了,赶紧找了个饭店钻了进去。
燕子已经明显的恢复了自信,端起茶壶把杯子满上:"有时间听我和你讲一课,让你了解一下我的工作。""得了吧,你不走我可不管你了,又不能开店我可得回去了。"我突然想起这么长时间以来,燕子一直都是在骗我,虚构着谎言骗我过来。
燕子尴尬的一笑,双眼妩媚间我突然感到一阵陌生的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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