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娟决意要走，黄老师苦留不住，心就空了。他一边回身往外挪，一边说着，走吧，走吧。可是走到门口，又停住了。因为他身上的血发起热来，而且越来越热。他突然转过身来，紧走两步，一把抓住了齐娟的双臂，抓得紧紧的，两眼如烈火一样地看着她。齐娟也看着他，看着看着，黄老师忽然就把她抱进怀里。“你干什么你！”齐娟说着还用力往外挣，可挣了几挣也没有挣脱，就不再挣了。“我是怕太委屈了你呀”黄老师颤声说。秦娟也流泪了，哽咽着说：“你欺负人，你欺负人……”似乎有满肚子的委屈。“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黄老师连连说。齐娟这才抬起双臂抱住了他。齐娟没有走，他们继续住在一起。
　　
　　齐娟他是答应了，可他还不知道怎么跟女儿说。因为齐娟比他的大女儿大莉小6岁，比小女儿二莉还小2岁呢。黄老师踌躇着，可这么大的事，不说也不成啊。正在他找不到开口之语的时候，接到二莉的电话，说她要结婚了。这可是个好消息，因为二莉都30岁了，还没成家，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想帮他又帮不上，所以一直很着急。如今听到她要结婚了，能不高兴吗。可听说她找了个日本人，大吃一惊！日本鬼子欠他们家血债呀！不是一条人命，是两条人命，他们有血海深仇。1942年5月21日，大扫荡的鬼子闯进他的家里，奸污了他十六岁的二姑，爷爷为保护二姑，被日本鬼子的刺刀挑死了，二姑也投井身亡，这样的血海深仇岂能忘掉。可是没想到女儿竟然要嫁给日本人，这怎么可以！他对着二莉发了滔天大火，声言她要敢跟那小子结婚，就和她断绝父子关系！
　　
　　站在他旁边的齐娟，见他如此干涉女儿的婚事，非常惊讶。问他：“为什么？”“她、她找了个日本人！”他愤怒地说。“日本人怎么啦？”齐娟更疑惑了。齐娟不知道他们家的血泪史，他就和她说了一遍。可是齐娟听完了说：“你这人怎么老生活在过去呢？”“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就是忘了祖宗！”他瞪大了眼睛对着齐娟说。“话是不错，可过去的日本鬼子不等于现在的日本人啊。”“别掺和我们家的事！”他对齐娟也发了火。齐娟愣住了，没说出话来，眼睛里很快充满了泪水，又回了自己的卧室。
　　
　　冷静下来之后，想想，才觉得齐娟的话没有错，人是不应该老生活在过去，再说，过去的日本鬼子确实不是今天的日本人了。过去是敌人，现在是朋友，过去是敌国，现在是睦邻，人应该与时俱进，更不应该干涉女儿的婚事。黄老师作了自我批评，向齐娟道了歉。齐娟也让他向二莉道歉，可他觉得说不出口，就拐了个弯，通过大莉把话转了过去。很快又接到二莉的电话：“爸，我就知道，您不会老糊涂……”“嗨，怎么跟爸爸说话呢？”他呵斥道。电话里传来了二莉嘿嘿的笑声。其实他不答应有什么用，婚姻自主，她自主了又能怎么样，也和她断绝不了关系，血浓于水呀。在二莉的事上，他得了个先手，就想乘着她高兴，把自己的事跟她说了，可还是犯犹豫，还是担心二莉的狗毛子脾气，还得先易后难。因为大莉的性格比较温和，黄老师就硬着头皮先给大莉发了个邮件，透露了他和秦娟的事。很快就收到了大莉的询问，他这才对她介绍了秦娟的情况，可再也收不到回复了。黄老师心里忐忑不安，电脑一直开着。他心里明白，大莉不回话，肯定是不赞成。连温和的大莉都这样，那狗毛子脾气的二莉呢！黄老师真不知道怎么过这一关。
　　
　　第二天下午，六点多钟，他正在思考如何跟女儿们解释这件事的时候，门铃响了。黄老师知道这不是齐娟，她有钥匙，用不着按门铃，就赶紧开了门。“啊！”他吃了一惊，原来是大莉二莉都回来了！黄老师一时紧张的不知说什么好。二莉却开口了，大声说道：“爸，你疯了！”“不、不是我主动的！”不知怎么，他说了这么句不负责任的话。二莉立刻说：“那就俩疯子！”说着就去她住过的那间屋子放东西，一开门就叫了起来：“哎、哎、哎、哎哟！姐，你、你快来看啊！”大莉赶紧过去了“啊！”大莉也吃了一惊，回过头来问：“爸，这到底怎么回事呀？”前面说过，因为老伴儿走了以后，这几年过年过节，他就去女儿那里，她们就没有回来过，齐娟住进来的事他也没告诉过她们，他就赶紧给她们解释。二莉就撇着嘴说：“哎哟，哎哟，爸，看你说的比唱得都好听，把人都整家来了，还解释什么呀！！”突然跳着脚地叫起来，黄老师更愣了。“二莉！”大莉喊了她一句。二莉又回头看了看齐娟的卧室，愤愤地说：“姐，看来真是个小妖精，你看这屋子多女人味儿。别说爸这种意志不坚强的人，就是意志坚强的也得给勾引住。”“二莉，别瞎说八道！”大莉又说了她一句。二莉忽然又大声的说：“爸，你就不会意志坚强点儿吗！”二莉的话说得他简直有个地缝儿都想钻进去，可他总算找了个理由：“你能找个外国人，我就不能找个年轻的吗。”“一样吗？一样吗？他才比我大3岁！”二莉又是一棍子！
　　
　　这个时候有人开门，他一看时间，知道是齐娟回来了，心又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赶紧奔过去，想把齐娟挡在门外，让她回避一下。可二莉也猴儿精，早看出来了，一步抢在他前面。门开了，齐娟刚一进门，二莉一句话没说，上去就是一个脸巴掌！打的齐娟一愣。二莉又要打，被大莉拽住了。可拽住了她手，堵不住她嘴：“臭不要脸！臭不要脸！”二莉又骂上了。齐娟已猜到她们是谁了，脸涨红涨红的，一直没开口，二莉就跳着脚地骂。黄老师实在听不下去了，喝道：“够了！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瞎掺和！”这会儿二莉愣了，回头看了他两眼，哇一声就哭了，开始跑进齐娟的屋子，一看不对，又跑到他的卧室里，趴在床上大放悲声。
　　
　　这时大莉开口了，她对齐娟说：“哎，咱们到外面谈谈吧。”齐娟看了看大莉点了点头，跟着大莉出去了。剩下黄老师在屋里，一边担心着大莉和齐娟的谈话，一边听着二莉又哭又叫，心里就象滚油似的。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走过去说：“小莉呀，你也理解理解爸爸好不好?”二莉就从床上蹦下来，叫到：“谁理解我呀！”说完拎起自己的包，开门哭着跑走了，任他怎么喊也不回头。
　　
　　一个多小时后，齐娟和大莉回来了，黄老师紧张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她们的脸色都还平和，知道她俩没闹起来，这才放了点心。可二莉的事吊在他嗓子里。就告诉她们：“二莉走了”“啊！”大莉吃了一惊。齐娟说：“我找她去”大莉马上说：“你不能去！”“那怕什么，顶多她不再打我两巴掌吗。”齐娟就说。大莉又说：“我不是说那个，你去了没用，她能听你的吗？”齐娟没再说话。大莉什么也没再说，就急急忙忙地去找二莉了。
　　
　　一个小时以后，大莉给他回了电话，说二莉已买好了回上海的车票，大莉说她也不回来了，怕二莉有什么意外，陪二莉一起回上海。黄老师和齐娟一听赶紧去了火车站，但他们赶到后，火车已经出站了。
　　
　　第二天上午10点钟，大莉给黄老师发回一个邮件，寥寥数语：“爸，我们到家了。哦，我已经和她谈过了，她人还不错。”看完大莉的邮件，黄老师实在高兴不起来，大莉并没明确表示赞成不赞成，黄老师的心里就象塞了一个刺猬，丝丝作疼。
　　
　　黄老师试图进一步和大莉沟通，而大莉的话只有一句：“您自个看着办吧”看来很难拆去大莉心里的这堵“墙”。二莉那里呢，黄老师更想争取她的理解，她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不想让他们的父女关系走入冰封期。因此就给她发邮件，一天至少三次，虽然连她一个符号也收不到，可也知道她肯定在看，就坚持给她发。终于，到第十天她给他回了帖子，四个字：“我不掺和！！！！！！！！！！！！！！！！！！！！！！！！！！！！！！”可叹号就有几十个。这几十个叹号，就象戳进黄老师心里的一根根铁杵，令他的心一阵阵发颤发紧。大莉呀，你有自己的家呀！二莉呀，你马上也有了自己的家了！可爸爸孤零零的一个人哪！他不知再如何回复二莉。
　　
　　不知什么时候，齐娟站在了他的身后，拉了拉他的衣服说：“我来吧”他疑疑惑惑地看着她。“起来吧！”说着又用力拉了拉他，黄老师站了起来，齐娟坐下后先接通了大莉的QQ号，没想到两个人聊了一个多小时。从这天以后，每天晚上，她们俩都要聊一会儿，似乎越来越投缘儿。半个月以后，齐娟又打开了二莉的QQ号，以“愿谈心”的网名与二莉聊上了。黄老师有时站在后面看着她们聊，看得出一开始二莉是声泪具下，就象个全世界最悲哀最痛苦的人。可半个月以后“缴械投降”了，承认自己有私心，只想到自己的面子，没有想过爸爸的感受，不理解爸爸还有被人爱和爱别人权利，决定向爸爸承认错误。这时齐娟给了她一句“很坏”话：“不必了，他老人家都看见了。愿谈心=齐娟。”二莉见到这句话，象被蝎子蛰了似的回了一句：“哎呀哎呀！你这个坏蛋！！！！”然后下网了。
　　
　　第二天，二莉还是给爸爸来了电话，头一句话就说：“爸，我错了。”听到二莉这句话，黄老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竟象个孩子似的，失声哭出来。二莉一听也哭了，一劲儿地说：“爸，你别哭呀，爸，你别哭呀，爸……”齐娟一看，把电话接过去说：“二莉，别说了。”然后把电话挂了，给黄老师拿来了纸巾。老半晌黄老师的心情才平静下来。
　　
　　他们这边一片欢歌了，可齐娟的家人还不知道啊，黄老师心里不塌实，就催着齐娟和她的家人联系。可齐娟一直不着急。过了元旦，她才给家里写了信。5天以后，收到了回信。齐娟不愿让黄老师看她的信，一个人躲到屋里去看。信是她父亲写来的。
　　
　　信中写到：娟儿：信我收到了，实话跟你说吧，爸爸掉泪了，你哥闹着要找你去，让我拦下了，去了还不出事吗。***妈要活着也不见的赞成啊，我只能到坟堆上跟她说说了。你说你找了这么大岁数一个人，你图个啥呢？外人知道了都会怎么看咱啊，人家就认为咱图的是人家的钱、人家的势呀！你说我咋跟亲戚邻人的说呢，能说清楚吗！你说爸爸这脸往哪儿放啊。还有，你后半辈子咋办呢？他能和你过到头吗？你说爸爸到走的那一天放得下心吗！
　　
　　娟儿，爸爸说是说，是心里憋屈，也觉得你委屈。可话说回来了，爸爸不糊涂呀，婚姻自主了，做父母的不能包办，大主意你自己拿吧。你既然看他好，喜欢他，就按你的想法办吧。不都说，和自己喜欢的人过一天也是幸福吗，我也没啥好说的。你们结婚的时候家里就不去人了，也不要再给家里汇钱了，账还的差多了，攒点钱你们办事用吧。
　　
　　齐娟看完信老半天才出来，她对他说，家里同意我们的婚事，但还没把信交给他看。黄老师尊重她，没有看那封信，可看的出，齐娟的两只眼睛发红，显然是刚刚落过泪的。也许是高兴，也许是伤心，也许二者都有。不过他相信她说得是实话，就紧紧的抱住了她……
　　
　　腊月二十八，黄老师和秦娟举行了婚礼，他们没有邀请任何客人，只有大女儿一家，小女儿，当然还有那个“日本鬼子”。他们也没有到饭店，就在自己的家里举行。婚礼虽然十分清淡，但冲淡不了他们内心的喜悦……
　　
　　黄老师忽然就觉得，又正儿把经地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