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由于新农合和城镇居民基本医疗保险的普及,各医院病人流量无不翻番增长,因而各医院的建设也都有了极快的发展。市立医院因床位紧张,确定再建一座36层的病房大楼。消息一出,前来拜访的各路建筑商和各色中介人士,简直使院长胡莱门庭若市,户限为穿。也难怪,这几年房地产市场境况惨淡,谁不想把这块肥肉捞到自己手上。 这天一上班,胡莱就被凤祥集团的老总刘晓川堵在了办公室里。刘晓川是个直性子痛快人,甫一坐定便直陈来意:论实力资质,凤翔在市里虽拔不得头筹,却也名列前茅,近几年与医院的几次合作也说得上皆大欢喜,希望胡莱把这项工程也交给他们来做。言毕把一个木匣放在桌上,便起身告辞。 刘晓川这大大咧咧的态度使受用惯了来客谦卑逢迎态度的胡莱心下十分不悦,他打开那个丑陋敝旧的匣子,见里边只不过是一幅旧画,画上画着几笔难以入目的残山剩水,上边竟然有不少虫蚀水渍的肮脏痕迹,画边还有几行难以辨认的行书题跋,署名处几个含混不清的字,几经辨认仿佛是“芯番”两个别别扭扭的字样。胡莱不禁心头冒火,这刘晓川只不过是上次的工程有几百万尾款被医院拖了几年,这年头欠钱的是大爷,讨债人哪个不得巴巴结结赔小心,看这姓刘的态度,倒像是借此要挟索要工程项目,真个是岂有此理! 胡莱真想把这幅破烂画随手扔到垃圾桶里,转念一想,这些年听说名人字画市场被炒得格外火热,这个性格粗放的刘晓川莫不成也学会了“雅贿”的把戏,说不定这破烂画也会有点名堂?这当儿新提拔的行政副院长李新明前来汇报办公室事宜,他心中灵光一闪:“何不让这小子来做做鉴定。”这李新明是胡莱老婆的外甥,本来上学时是个学渣类人物,后来巴巴结结上了个野鸡类学校的书画装裱专业,好歹算是拿到了个大学文凭。这些年为培养他胡莱没少花心思,好在这小子脑瓜子活泛,在人际往来事务上有独到的悟性,在医院行政管理上倒也没出什么大的纰漏,听说这小子在倒腾文物上拜过名师,花过不少心思。他曾经给胡莱折腾过几幅古画,经业内高人掌眼,说是价钱都能值个几十万上下。在书画鉴定上应该是有点“道行”。 李新明把这画儿细细端详了半晌,大嘴巴立时撇成了葫芦瓢,连说这是哪个坏良心的糊弄您老人家,这画儿不仅满纸都是做旧的鬼画符招数,是幅不折不扣的地摊货,而且画中山水阴气太重,谁要是持有说不定会折损气运。一番话说得胡莱满心火气直往上拱,狠狠地把画摔在了地上。 医院病房楼工程理所当然没了凤翔的份儿,胡莱按照惯常做法,在招标过程中略动手脚便把项目稳稳当当的交到了一个“会来事儿”的建筑商手上。 一切打理就绪,胡莱自然不会忘记摆平刘晓川的事儿,按照他不办事不拿钱受礼以免遗留后患的既定原则,吩咐财务部把拖欠凤翔的工程尾款如数归还,因为画儿被保洁阿姨已经当做垃圾处理掉,听李新明说那画儿顶多只值千把块钱,又吩咐他用办公用品名义走账,买了几千块钱的贵重礼品给刘晓川回送过去。自觉整件事情处理的严丝合缝,毫无隐忧。 胡莱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阴沟翻船,在这项工程上出了岔子。工程开工不久,他就被“请”到了市纪律检查委员会立案审查。当问到在工程上有无违规行为时,他胸有成竹的矢口否认,连称冤枉。办案人员面沉似水点拨道:“你有没有收到过一幅画?”胡莱顿悟事情的缘由,连声叫屈道:“是有人送过我一幅破画,可那根本值不了几个钱,我也根本没有丧失原则把工程交给他!”办案人冷冷说道:“不值几个钱?难道你没听说过南张北溥的说法?”胡莱像是兜头挨了一记闷棍,他恍然醒悟到,原来那画上题款应该是“心畬”的名讳。他隐约听说过那老儿称得上是和张大千齐名的书画界一代宗师,他的画作在收藏品市场上可称得上是天价神品!自己那自称在书画鉴赏上颇有造诣的宝贝外甥怎得竟在这画儿上看走了眼。 原来他那宝贝外甥李新明早就认出了这画儿的真实身价,由不得心生贪念蒙过了画盲姨夫,那画儿也压根没被保洁员处理掉,而是被他偷偷捞到了自己手上。至于其中的利害关系,根底顽劣的他却根本就不管不顾。那个刘晓川由于经营操作不规范,公司资金链已经到了断裂的边沿,这才花大价钱求得这份厚礼给胡莱“进贡”,以求拿下这项工程救急。谁知媚眼做给瞎子瞧,不但工程没有拿到手,还被胡莱交给了自己的死对头和生死竞争对手。眼见花了血本却被“开”了“涮”,他怒火攻心急红了眼,再加上以往承包工程没少被胡莱敲过竹杠,而胡莱又面临退休,今后不可能再在他那儿捞取到什么好处,这才抱着扳倒葫芦撒了油的决绝心理,对胡莱屡屡向自己索取贿赂,和打听到的这项工程发标中的黑幕向市纪委做了实名举报。本来单是这幅画儿的事情好像还有剖白的余地,但是对胡莱经济问题立案后,办案人员从胡莱家中搜查出了总值几千万的钱物,胡莱贪污受贿的事实已是铁板钉钉,百口莫辩。 胡莱就这样扎扎实实栽在了他悉心呵护的嫡亲外甥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