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前。

我们这儿的人，有那么一伙人，都比较喜欢玩枪，爷爷也有一支猎枪，爹不喜欢玩枪，爹整天忙着磨豆腐、卖豆腐，娘忙着做饭、喂猪。

时间如子弹飞，不知不觉爷爷老透了--没得啥病。临终前，爷爷说一只小狐狸从他的屋子里窜了出去。爷爷把我叫到他的床前，把那杆猎枪亲手交给了我，再三嘱托，打只鸟打只兔子什么的都可以，爷爷开始说胡话了：

“孙子也，说聊斋，唱聊斋，千万别去碰聊斋里的狐狸，狐狸的家族里有千年的狐狸精，遇见了狐狸精，记住，千万可不敢开枪呀孙子也。谁开枪，谁倒霉，枪子会飞到自己的脑袋瓜子上。”我不相信爷爷说的，知道爷爷在吓唬我，不叫我打狐狸，不过，听着也挺椮得慌。

爷爷不仅是一个好枪手，还是一个会做生意的人，都这么说的，小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生意人，不就一个磨豆腐的，和奶奶养了一猪圈的猪，叫俺爹、俺娘也整天磨豆腐、养猪。

爹推着那辆木制的独轮车，还有一根宽宽的如裤子的袢带--叫车袢。车袢两头有个小碗口大的用绳子编好的圈，恰好系扣子似地扣在独轮车的车把上，车把的头上有个叫“不见天”的小木绊子，上坡用力时，车袢被“不见天”绊住--不能朝车把的前面滑动。这根神奇的车袢搭在爹的厚厚的肩膀上，巧妙的借用了肩膀的力量，这样大大减轻了两只手的推力作用。车子上就是放上几百斤的东西，在陡的坡，爹都可以推上去，不要小看了这根车袢，没有了它，重载的话，你是驾驭不了这独轮车的。

每天爹卖豆腐推的那辆独轮车，车上都要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木盒子里铺垫着一块白布，这块白布可以把这块四四方方的豆腐包得严严实实。爹走街串巷大声吆喝着：

“割--豆--腐！”

一会儿，村西头，有人过来问：

“老孙头，豆腐多少钱一斤？”

“两毛二一斤。豆贵了，涨了二分钱。”爹乐呵呵地微笑着说。

“不换了，太贵了。”一个村姑说着扭头就要把她端的一碗黄豆端走。

“别走别走，用豆换，还是照过去的老价换。”爹说。

这也叫生意，一分一毛，斤斤计较，也称俺爹是生意人，我才不当一个这样的生意人。很自然，我是一个猎人。村里人夸我跟夸爷爷一样，我也是一个好枪手。那真的不是吹的。那时候，我整天扛着爷爷那杆自造双管猎枪，瞄准，开枪：

“砰砰！”一只只兔子应声倒在我的枪口下，掂到集镇上，不少卖钱。

咱也知道，咱不是《智取威虎山》里的李勇旗，更不是《亮剑》里的李云龙，我没读过几天书，谁知道哪个勇哪个旗。反正，咱也承认咱不是一个好猎手、一个好猎户，也拔不出刀，亮不出剑。因为，这里是中原，江青那年代，全国上下都在放映她的京剧电影，属于60后以后的都会记得，林海雪原里的雪橇，一个个革命战士都披着那防雪白风衣，滑着雪，穿--林--海。

座山雕说着老九不能走，杨子荣唱着跨雪原，穿林海后有威虎山，奶头山，许大马棒，滦副官，哪个许哪个棒，管她呢，谁许给他谁棒。

提起过去，其实，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狼豺虎豹，整天幻想着自己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好猎手。好猎手没当成，现如今，新事记不住，旧事忘不了。记得杨子荣指着滦副官说，你这个叛徒，滦副官指着杨子荣说，三爷，他真的是共军呀！

劳苦功高这四个字，是《智取威虎山》里座山雕的哪一段台词，不记得了。反正，不是天上飘来的四个字。我还记得小时候提着猎枪那会儿，深山、河道、田野里，只有野兔和斑鸠，根本就没遇见过一次狐狸，别说精了。

有一天，但不记得是哪一年。大队治保主任召开群众大会，他在大会上高声吆喝着说：

“谁家有枪，赶紧给我上交上来，不交就是犯法，犯法就得法办，法办就得坐牢，坐牢就得枪毙！一句话，交枪！”

在这几千口人的村子里，我们必须得听他的，他是小法律，对于我来讲，心疼也得交，我不傻，知道轻重。

县里的公安局来人了。当时，我已经拥有了好几杆枪，但是，再心疼，也不得不全部上交给公安局。县公安局毁枪那天，俺知道，村里不喜欢玩抢的人差不多都会去看热闹。没枪玩了，如要我的命，加上爹老叫我跟着他学磨豆腐、卖豆腐。我不干，爹常常揍我。一气之下，我和她商量，她是谁呢？卿卿我我我们正在相爱着，我最爱的人--景颖，不是经营。经过策划，俺俩偷偷地把俺家里的快要下崽的老母猪赶到集镇上，可不能小看了景颖这个小丫头片子，装成一脸苦涩可怜巴巴的模样，说自己的老母亲在医院躺着，不然，她不会舍得把这快要下小猪娃的老母猪卖了。

景颖的忽悠，没想到，这头老母猪卖了五百块钱，俺俩一人分了二百五十元，虽然，数字不是很吉利，在当时，她已经是一个小富婆了，我也是一个小款爷了。

我们跑到了省城，从一个小卖铺，经营到今天的几个大型超市。

你一定知道，每一个城市里的大型超市，一定是地理位置适中，建筑宏伟辉煌，其实，老板玩的就是猫捉老鼠的游戏，因为，他们有足够的资金，靠的是眼花缭乱高档产品和不过期的日用品及最受老年人喜欢一大早起来排队--抢购的特家新鲜蔬菜。进了大型超市，不仅仅这些，首先，冬暖夏凉、儿童游乐场不收费还有人看管孩子不说，其次，加上高高的楼层间距和电梯及服务小妮微笑着对本产品动听的介绍，大家看到的只是超市里的货，谁还会管价格呢？越贵越好，大家都知道，这是大型超市，不是小商店、小菜市场。在这里消费，绝对的身价。

一个个城市里的大型超市老板，笑了，他们知道笑啥。他们笑的是每一天、每一时的快速配货，哪还有时间谈什么经营。调来多少货，卖多少货。这里的女人都得了购物病，一天不转商场头疼，两天不购物手痒。

一个好的家庭，如超市，大家知道，虽然，家里没有任何产品可以出售，但是，那一定是靠用心好好去经营的，哪怕是在自己的爱人前演戏，那总比互相伤害要强的多，连戏都不想演了，那还谈经营干什么呢？

家庭的经营不代表你的财富，更不代表你拥有几个连锁店，一个主要的问题，你只能去经营有一个家。

我从南京回到北京，又从北京跑到东京，谁问我，天上飘来两个字：

“考察！”

老婆终于有一天发现点了什么，她瞪着她那牛蛋眼，用枪顶住我的脑门狠狠地说：

“考察！考你个头。今天，你给本姑奶奶老实交代，你把那个狐狸精藏到哪里去了？！我真瞎了眼，你别忘了，那一天，和你一起偷你娘养的老母猪的事。” 瞬间，她突然变成了一个偷猪贼里的屠宰手，老婆子完全失去了往日里像一只美丽的小狐狸温柔的温度。

“嘿嘿，有本事弄支真枪对住我，我玩了小半辈子枪。你手里的这杆枪，是咱超市里卖的玩具水枪，拿着这把水枪，你吓唬谁呀吓唬。”

“家你都撂这不管了，你还有脸提超市。吓唬谁？！你敢肯定这支水枪里装的就是水吗？哼哼，我一扣动扳机，我叫你的容颜貌似天仙地开花，老娘我真的开枪啦！”老婆子真的愤怒了。

“可别乱来，二百五！哪儿来的狐狸精，一惊一乍的。爷爷也想千年的狐狸精，临死前还瞎胡说着什么，一只小狐狸从他的屋子里窜了出去。嘿嘿，你这个当年偷猪的小狐狸精，今天变成了一个狡猾的老狐狸精，别开枪！咱俩也该说说聊斋了。过来吧你！”我一把把这只老狐狸拉进了怀里，这是我对付她的最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