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特务
时间:2010-04-06 12:21
来源:故事中国网
作者:方国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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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敌情 七十年代的皖南山区,没有一块闲田,巴掌大的一块田也被插上了早稻。那时候,田是人们的命根子,在各种各样的运动间隙,人们瞅着空子就开荒造田。这年7月,不管是老田新田,那稻子长势特别喜人,也就是说,遇到了一次少见的大丰收。再过一二天,早稻
1、敌情
七十年代的皖南山区,没有一块闲田,巴掌大的一块田也被插上了早稻。那时候,田是人们的命根子,在各种各样的运动间隙,人们瞅着空子就开荒造田。这年7月,不管是老田新田,那稻子长势特别喜人,也就是说,遇到了一次少见的大丰收。再过一二天,早稻就可以收割了,听说青阳那边,已经开镰了。
每个村庄都充盈着节日般的喜气。每个村子都在紧张地做着收割的准备,各人家把镰刀拿出来了,要不就买来新镰刀;在队长的带领下,脱谷机和脱谷桶从公屋里抬出来了;很多人还做了新扁担,编了新稻箩,换了新箩索,那是挑新谷用的。收割了早稻,紧紧接着的就是把晚稻栽下去,因此,连着几天给牛喂精粮,犁、耙也从公屋里拿出来在太阳里晒着。队长开了一次社员会,把割稻的、犁田的、栽秧的、送肥的等等一干人都分派好了,只等一声令下,紧张忙碌的“双抢”就要开始。但大家也不是没有忧虑,一是怕遇到连阴雨,二是怕遇到一场运动。前者是天灾,后者是……人祸。生活总是这样,怕什么,偏会有什么。
7月17日那天,光明大队幸福小队的几个牛把式在公屋的门口修理着犁和耙等农具,有个叫金老五的人抬起头活动着酸痛的颈子,猛然他叫起来:“看,大冲那边的山顶上有什么东西在飘!”几个人同时抬头向那边一看,只见一个伞形的东西在缓缓地往山顶上落下去。金老五又叫了声:“不好,是特务,反动派在空投特务!”
生产队里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学习,学习文件,了解形势,社员们的政治觉悟都相当高。大人小孩都知道,美帝国主义纸老虎、台湾国民党反动派,时时都想颠覆中国,在国内,一小撮反动分子也妄想复辟,这几根弦一直时时刻刻地绷紧在人们的心里,非常的敏感,一有风吹草动,那就全民皆兵。
金老五的儿子金卫国是大队的民兵营长,他对形势的了解比一般人要多些,神经绷得也紧些,反映也比别人快。他马上站起来,向大队部跑去,金卫国正在大队部里开会,和其他干部们在研究“双抢”期间政治工作的安排。金老五赶到大队部时正好他们散会,准备离开。金老五把情况一说,大家不由地紧张起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支书老王说:“我马上到公社里去,把这事向书记汇报。金营长,你马上召集各民兵小队长来开会,等候公社里的指示。”老王一边安排一边向公社走,话说完时他已经走出几十米远了。
金卫国本想用广播通知各民兵小队长,现在情况不明,又怕在人们中间引起不必要的紧张和恐慌。与会的人都是各生产队的,正好让他们带信给各民兵小队长,他自己要马上带领本队的基干民兵趁特务还未安稳,到大冲山顶去搜索一下。
支书老王在三点钟赶到公社,公社书记刚刚从下面指导工作回来,两个碰面时,气都还没有喘定。汪书记一听,面上一凛,马上向县里打电话报告。打完电话,汪书记的脸色非常严肃冷峻,头上冒着一摞一摞的汗,可见他紧张和焦急。汪书记说:“重大敌情!昨天县里截获一个不明电波,不是我们的,是敌人的。你们报告的情况与此相合,这是严重的敌情。县里要我们马上通知所有的民兵,日夜上山搜索,不仅是我们公社,还有其它的公社,全县所有的公社来一次大清山,让人民的汪洋大海把敌人淹没,把敌人逼出来,把敌人饿死!我马上通过广播把县委的指示下达给全公社所有的社员!”
7月17日下午3时40分,“清山”的紧急通知下达到宁池县的每一个山村。
2、田间
一夜之间,宁池县所有的民兵也就是青壮年都上了山,开始对敌特实行拉网似的搜索,为的是让敌人没有任何躲藏之地。
清早起来,人们都傻了,队里所见的都是老弱妇儒,一个青壮年人都看不到了。有些队正副队长都是青年人,也都上了山,群龙无首,各项农事都停顿了。
幸福小队本来18号开镰,这下好了,下田的都是五十岁以上的,年轻的是姑娘们,她们没有被分派去“清山”。大家伙儿有气无力地走到田间,懒懒地动手割稻。割了一阵,金卫国的对象方立君首先说话了:“不晓得是哪个多嘴,说是美国人空投特务了。到底有没有特务,还不是一张嘴乱说?”
大家都朝金老五看。金老五也瞄了未来的儿媳一眼,张了张嘴想说话,又闭上了。“是呀,想出风头,也不看时候,这大忙日子搞些这些乱子来。”方立君身旁的方小云姑娘也埋怨起来。她的话音刚落,她娘李荷花说:“小云,割你的稻,多嘴做什么!”这时候,金老五说话了:“方小云,讲话注意点,不要舌头开飞机。”方小云说:“就开飞机怎么啦,难道叫你儿子来抓我不成!”方小云家里成分不好,是个富农,但她很清纯也很泼辣,从来不怕任何人。
方立君不高兴了:“小云,卫国又没有惹你,怎么扯上他了?”方小云笑了:“哟,还没有过门哪,就会顾着他了。”队长方大树说:“大家发点狠,割得太少了,那些小伙子们下山了会笑话我们的。”
天空没有一丝云,太阳火辣辣的,烤得大家心里烦躁。
“清山”的事情还是大家目前最关心的,有人说,不知道“清山”哪个时候能结束?对这个问题,大家心里都没有底,听说“清山”的人都带了好几天的干粮,看来不是一时半会就完的,大概非要等到把特务抓到了才算完。“天呀,要是十天半月没有抓到呢?”有人说。这一说,大家都着急了:正好这几天天晴,若不趁这个机会把稻子收回家,一旦连阴雨落下来,半年的收成又要泡汤了。
正说着话,支书老王从田埂上走来了。金老五的腿脚比方大树要快,三步两步就到了他面前,抽烟给他吸。老王说:“大家这几天要提高警惕,防止地富反坏右兴风作浪搞破坏。”方大树说:“支书呀,这双抢可怎么办呀?”老王说:“目前清山的事情压倒一切,这关系到社会主义安危,只有社会主义巩固了,人民才会有好日子过,这道理很简单嘛。”金老五扫了方小云一眼:“可有人对清山不满,发牢骚。”老王说:“是谁!”那神情是非常的严厉。
支书刚走,又有二个人从田埂上走了过来,大家还看到这二个人背着上了刺刀的枪。那刺刀在阳光里一闪一闪的,让人很害怕。其中的一个高个子问道:“你们看到不认识的人没有?”方大树说:“没有。看到了我们会报告的。”高个子说:“一定要注意,看到不认识的人马上要报告,还要把这不认识的人想办法留下来,要不就盯住他。”方大树说:“是,是。”其实一想到特务可能会跑到村子里来,他还是害怕的,因为特务都有本事,还凶残,说杀人就要杀人。大家都传说这些特务会飞檐走壁,在山上他们会从几十丈高陡立的石壁上走过去。
大家的心头扫过一片阴云,哪里还有心思割稻哩。说不定会有一个不认识的人过来,对他们扫一梭子子弹。
那两个背着枪的人说完话就走了。他们走远了,方立君说:“不对头呀,这两个不就是我们不认识的人吗?他们会不会就是特务?”方小云说:“哪有这么傻的特务,还敢背着枪送上门来?”方立君说:“也是。”正说着呢,从田埂上又走来四五个不认识的人。一个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人都背着枪。一看到前面的这个人,金老五的脸色就变了。
3、山上
金卫国带着他的民兵小分队在山上转了两天了,一个特务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形迹。他们在山上不断地遇到别的小分队,也都说没有发现可疑的形迹。
得到敌情的那天,他就带着小分队到大冲的山顶上去了,仔细地搜索了一遍,没有看到降落伞或其它的东西。根据上面的人分析,敌特不可能在降落的地方留下任何痕迹。降落伞肯定是被藏起来了。不明的电波,各地报上来的可疑的形迹,经过综合,敌特正在活动,有必要来一次大清山,也就是坚壁清野,不让敌特有生存之地。要捉住特务是不容易的,不说敌人的狡猾,单是这些数不清的山山壑壑就是敌人活动的好场地,却成了我们最大的障碍。到处都是山,山上树木茂密,人一进去就象进入了迷宫。
县里成立了清山总指挥部,这样看来,敌特确实是存在的,既然敌特是存在的,那就非抓到不可。
金卫国他们日夜都在山上。饿了就吃干粮,干粮都是各人自己带的,不外是米粑、玉米粑、焖山芋,水是不用带的,山谷里到处是溪流,水源充足。累了,就随处坐下休息一下,打个磕睡。他们整天整夜在山林里奔波,常常是自己都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身在何处。有一天,他们来到一座高山上,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村庄,惊讶不已。小村庄的周围是层层梯田,稻谷金黄,等待收割,可是收割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一群老年人,一群女人。金卫国看着他们,不觉眼里一热,他想起的家乡的田野,想起了等待收割的稻谷,心里不由地焦急起来。
“18号过去两天了,我们队的稻子割得怎么样了?”金卫国自言自语着。
“就那几个老人,几个女人,一天能割多少?”在金卫国旁边的方志军忧心地说。
“可千万不能下连阴雨呀!”方志明说。“不知怎的,我手痒痒的,想拿着镰刀去割稻。”
“我也是。”大家都说。
“那好,我们就去帮他们割一阵。大家说好吗?”金卫国征求大家的意见。小分队成员一致同意,就向割稻的人们走去。走到田埂边,金卫国大声说:“乡亲们,我们是清山的,从这里经过,看到你们在割稻,手痒痒的,也想来割一阵,好吗?”
“好哇!请都请不来哩!”一个看上去精明干练的姑娘说,她见到有人来帮忙,脸上笑得绽开了花。小分队一行十几个人,扑到田里,拿起镰刀就割稻,要不就去脱粒。一下子,田间里热火朝天的。姑娘们清脆响亮的笑声飞满了田野。
一阵猛干,小伙子们累了,就坐在田埂上吃自己带来的干粮。那个姑娘说:“到我们家去吃饭吧。你们的干粮也不多了,从我们这里带些走。”那个姑娘说着就吩咐几个年纪大的女人们回家去做干粮。
下午带着新鲜的干粮,小分队又钻进了深山老林里。过了割稻的瘾,小伙子们都很快乐,拿那些姑娘们打起趣来。金卫国说:“同志们,保持警惕,我们要面对的是凶残的敌人,不能掉以轻心,现在是非常时期。”一下子,大家沉闷了。
金卫国也默默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方志军说:“营长,想媳妇了?”金卫国笑了一下:“不是想媳妇,是想我们队里的稻子。心里真急,恨不得把特务一下子抓到交上去,任务一完成,我们就可以专心割稻了。多好的稻谷啊,可不能糟踏了!”
金卫国和大家回忆起三年困难时期,那几年,因为天灾人祸,多少粮食被糟踏了啊,结果弄得一颗粮食都没有了,大家吃草根,吃树皮,吃观音土,饿死了多少人!说着说着,每一个人都更加焦虑了。有许多话大家都没有说,不敢说,好像一说,那种担心就会真的出现。
金卫国果断地说:“不行,我们得想办法,让我们的稻谷收回家,让全县所有的稻谷都收回家,决不能再断粮饿死人!”方志明说:“你是想让我们偷偷地回家去收割吗?”金卫国说:“那不行,风险太大,再说,那样也只能让我们一个队的粮食收回来。”大家都不解地看着金卫国,他们摸不透他的话里的含意,这里面的意思太丰富了。其实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想法:真的有空投的敌特吗?如果有,那是没办法,必须将敌特抓住;如果没有的话,那我们的损失可就太大了。通过两天的奔波,大家都怀疑而失望。
4、金老五死了
那个走在前面的人看到金老五,脸色也骤然一变,但随即恢复了正常。金老五对他睁大了眼睛,眼里露着疑惑。那个人走到金老五面前,看了他几秒钟,说:“这位同志,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嘛。”金老五见他这样说,勉强笑了笑:“是呀,我也觉得象在哪里见过。”他后面跟着公社的汪书记,汪书记向大家介绍,说这就是县革委会主任、清山总指挥长赵卫红。大家听了介绍,惊讶得张大了嘴,直看着赵卫红,在这山旮旯里,几辈人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这就是过去的县太爷呀。
方大树赶紧走过来和赵主任握手,作了自我介绍。赵主任说:“现在清山正在紧要关头,保卫社会主义比割稻要紧一万倍,你们只好辛苦了。不过,也要保持警惕,对一切可疑之人决不放过,在这非常时期,每个人都可能是特务,或是与特务有联系的人。”方大树一个劲地点头。汪书记也作了一番指示。方大树说:“两位领导很忙,难得到我们队,中午就在我们这里吃饭吧?”汪书记说:“不了,我们还要到别的队去。”
汪书记他们走后,大家问金老五是不是认识赵县长(大家只习惯叫县长)。金老五说:“一开始看我还以为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细看了不是。”金老五是解放前一年来到幸福队的,幸福队那时还叫大坑方家,因为这里是方姓聚住的地方。金老五后来也在这里落了户,成了幸福队的人。他的儿子金卫国那时不叫卫国,叫丫头,也不知道怎么起了这个名字,后来才改名叫卫国。
不知道怎么搞的,金老五自见了赵县长后,就显得恍恍忽忽的,不是让镰刀割了手,就是不小心跌一跤。方立君走到金老五面前,关心地问他是不是病了,好像是中暑了。方大树也说,要是病了就回家去歇着。金老五也就回家去,由方立君送着。金老五的家在村子的最后面,靠近山脚。方立君打了水给金老五洗了,金老五好像清醒些了。方立君说:“你开始还好好的,怎么一看见赵县长就变得这样?”金老五说不是这回事,是被毒太阳晒的,大概是中暑了,休息一会就好。“你回去割稻吧,大家都忙,卫国他们又清山去了。”说到卫国,金老五眼睛直了起来。
中午休息时,方立君在家里吃了饭,又穿过几条村巷到金老五家去,照顾他吃饭。快到金老五家门口的时候,她看到在金老五家屋拐上有一个人影一闪,虽然那个人影闪得快,还是觉得那个人像是在哪儿看到过。那是谁呢?会不会是特务?这样一想,她紧张起来了,站在那里不敢动。她想现在就是有特务,特务跑都来不及了,哪敢到村子里来了?这样想着她不怕了,大胆地走进金老五的家。走进去就看到金老五自己在吃饭,她放心了,问候了几句就回到自己家里睡午觉。朦胧之间她听到村头哪儿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好像是电影里面打枪的那种声音。这时候哪来的枪声?也许是梦吧?她又睡了下去。刚睡一会儿,一个人一边喊着一边跑进来:“不好了,立君,出大事了!”方立君听这声音,惊得一骨碌地跳了起来,是方小云。只见她脸色惊惶恐惧,“立君,卫国的爸爸被人用枪打死了!”
方立君以为自己听错了,方小云拉起她的手就向金老五家跑去。远远地看见人们在金老五家门前小声地议论着,个个神色惊惶,害怕。方立君进了门,扒开人群,看到金老五躺着厅堂的地上,身下是一滩鲜红的血,不由地失声哭叫起来:“金伯伯!金伯伯!”她想去拉金老五苍白的手,又不敢,失措地又叫金卫国的名字。金卫国不在,人们不知道该怎么办。金老五除了金卫国一个儿子,没有别的家人。
方立君哭叫了会儿,醒了过来,说:“快去报案呀,快把人到公社里去报案呀!”方小云说:“队长去了。”方立君说:“卫国呢,卫国那里把人去了吗?”方小云说:“到哪里去找他啊,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他们都满山跑,哪里找得到。”
方立君看着金老五,想不通特务为什么要杀他。她脑子里闪过中午看到的那个人影,肯定就是那个人,那个人就是特务。可那个人是谁呢?他觉得那个人是见过的,总想不起来。她又想,不对呀,特务我怎么会见过呢?
突然,赵县长和三个人出现在人们面前。
5、赵卫红
汪书记带下来坐镇的赵县长去汪河是有原因的,因为这里是宁池县最靠边的一个队,过了汪河队,那边就是青阳县了。这里往往成为不管地带,是全公社管理最弱的地方。在这个非常时期,象这样最弱的地方,就必须临时地加强管理。在战争时期,最弱的地方就是敌人最容易突破的地方。
从幸福队出来后,汪书记发现赵县长变得沉默了,以为他是在思考问题。说实在的,对这个赵县长,他并不怎么从心里看得起,因为赵县长是从造反派起家的,他一路造反,造到了县长的宝座。不过这个人还是很有心计的,不然那么多造反头头就只有他做了县长,他也算是从重围中杀出来的。
赵县长觉得太阳晒得厉害了,他们就在一个树荫里坐下来。带枪的几个人散开,在太阳下站岗。赵县长说:“刚才在幸福队田里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就是那个姓金的。你知道他吗?”汪书记说:“我在下面跑得多,对他还了解一点,他好像是一个外来人,是解放前一年到幸福队的,住长了,村里人就让他在那里落了户,住在村子最外头的那间小屋子里。”赵县长长长地“哦”了一声,说:“那就不是了,我不认识他。怎么看着就象呢,我差点要叫他老赵了,哪知他不是老赵。”
到了汪河队,正赶上吃午饭,赵县长和汪书记一边吃饭一边听支书和各队长的汇报,了解情况,发现这里有一些可疑之点。吃完饭,赵县长就去上茅房,一会儿又去上茅房,半小时内跑了好几趟。汪书记说:“赵县长是不是吃不惯乡下的伙食,拉肚子了?”赵县长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不过没什么要紧。我打算留你在这里,我先回到公社,晚上可能要赶回县里去。”汪书记说:“那你回去吧,身体能行吗?”赵县长说:“还行。我留两个人给你。”汪书记说:“你都带走吧,我不用。”赵县长说:“那哪行,现在是非常时期,你是公社一把手,安全是要紧的,不要大意。”执意给汪书记留下二个人,带着剩下的三个人走了。
在路上,赵县长拉了好几次肚子。经过幸福村的时候,他又要拉,对跟着他的三个人说:“你们在村外等着,我到那个茅房去一下。等会儿我们从村后的小路走,省得在村里让他们看见又要留我,耽误时间。”回公社既可以从村子里走,也可以从村后的小路走。那三个人就在村后的一个树荫下等赵县长一起走。三个人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他回来,其中一个有点担心,怕他出什么意外,站起来准备去找他,正在这个时候,一声枪响,把另外两个人震得跳了起来,叫一声:“不好!”三个人一齐向村子里跑去。跑进了村子,又不知道赵县长在哪里,只好回到村口去,心里急得烧起了火。
“这都响了枪了,赵县长还在茅房里蹲着?”一个说。“你又不是没拉过肚子,那一蹲下去,就是天掉下来也顾不着了。”另一个说着笑了。又过了几分钟,终于看到赵县长提着裤子出现了。他一边系裤带一边跑还一边说话:“这是哪里枪响?”三个人说:“我们也不知道。”赵县长系好裤子,说:“你们把一个到村子里去看看,发现情况就来报告。”
不到十分钟,那个人就回来了,一边跑一边喊:“赵县长,不好了,特务杀人了!”赵县长愣了一下,猛一挥手:“快,带我到现场去!敌人终于出现了,说明我的判断不错,确实有敌特。这下人们的顾虑该消除了吧。”
赵县长一出现,方立君就有点蒙了:那个人影好像是赵县长,怎么可能?赵县长穿着一件白衬衫,黑裤子,那个人影也是白衣黑裤。她不由地多看了赵县长一眼,觉得赵县长不可能是特务,就放弃了脑子里的这种古怪的想法,认为那是另外一个人。赵县长问到公社里报案了没有,又问了现场的人的一些情况。也问了方立君,问她看到什么不认识的人没有。方立君摇着头说没有看见,她很想说说那个人影,因为前面怀疑过赵县长,现在反而不好意思说了。赵县长看她有话要说的样子,说:“有情况就要报告,不然会误事的。”方立君说:“我没有看到什么情况。”
赵县长对在场的人说:“大家要提高警惕,敌人已经出现了,不要乱跑,但也不要害怕,只要大家不单独行动,敌人就不敢做什么,所以,大家要继续做好各自的工作,不要惊慌。我们一定会把敌人抓到的。”
支书老王听到消息后也赶来了。老王看到赵县长,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眉开眼笑,随着又叹了口气。老王知道赵县长,赵县长却不知道他,他作了自我介绍,赵县长这才和他握手。赵县长问了死者的家庭情况,听说死者还有一个儿子的时候,眼睛里放射出精光,这光让老王又愣了一下。他奇怪赵县长为什么听到金老五还有个儿子的时候就会这样。赵县长问他:“你看这尸体怎么办?按说是应该保持现场的,可是方队长到公社报案,再由公社打电话到公安局,公安局再来人到这里,起码要到今晚半夜的时候。天气又这么热,只好先处理吧?”老王说:“是呀,也只好这样了。赵县长在这里,一切由赵县长安排。”赵县长说:“出了这个事情,只有想办法把死者的儿子找回来,让老人安葬才好。”老王说:“实在找不到,等公安来检查后,就先把老五安葬了再说吧。”赵县长说:“那就这样吧,我还要赶回去。你不要放松警惕,首先要安定大家的心。”说完就向大门走去,走到门外,他一摸衬衣的口袋,对跟着他的人说:“哟,我的钢笔丢了,可能丢到茅房去了。我去找找看。这笔还是省革委会领导送我的哩。”他走到金老五家斜对面的一个茅房里去,随即走了出来,举着一支黑色钢笔给跟着的人看,连声说:“找着了,找着了。”
6、死亡现场
赵县长走后,老王并没有让人动金老五的尸体。他是一个公安老兵,虽然没有办过案,但对办案的一些事情还是懂的,他知道现场的保护对破案非常重要,虽然现场已经被破坏了不少,但留一点是一点,哪怕是一点点的现场痕迹对破案都有重大的作用。老王自己把现场察看了一下,当然他不敢乱动,只是用眼看。
金老五的房子和村子里大多数房子一样,是一幢三间,中间是厅堂,用来待客和平时吃饭,靠墙壁摆着一张黑不溜湫的小桌子,那就是饭桌,两边靠墙壁摆着有靠背的木椅。左边用木板隔成一间房间,右边本来也应该隔成房间的,但是没有,大概缺少木板,靠后面的墙角里用板搭成一个床铺。右边的墙上开着一个窗子,窗子不大,离地面也就一人高,透过窗子可以看到房子外面的茅房,茅房离房子不远,大概二十米吧,同时还可以看到从茅房拐过去的通向村外的小路。从那边进村子,首先碰到的就是金老五家的茅房。
老王走到门口,对着门的是前面一家人家的后墙,那家房子的右边也是一个茅房,茅房旁边是一个石阶路面,向下,好像是通到河里去。
子弹是从哪里打进来的呢?老王转身看死者,血是从头上流出来的,现在已经变黑并且干涸了。老王发现,除了死者身边有血外,离右边那个小窗不远的地方也有血,那血是一路滴着到死者身边。看来死者是在窗边中弹后坚持着走到这边,似乎有什么目的。死在倒在一个黄桶边上,桶里装着一些玉米,桶上面有盖子,放着一些东西,如一只碗,一个不知做什么用的瓶子,看来这个有盖的桶也当放东西的家具用。死者头向着这个桶倒下的,一只手向前伸着,手里拿着一只搪瓷缸子,上面的白色的釉已经有些地方剥落了,有红漆写的字,写的是“提高警惕,保卫祖国”,那是公社武装部在一次集训中赠给金卫国的。好像死者拼着最后的力气就是为了拿这只印有字的搪瓷缸子,这喝水用的缸里有什么秘密呢?老王很想拿下来看,忍住了。老王不由地对这只缸子琢磨起来,然而脑子想痛了,也想不出名堂。
还有一点让人奇怪的是,特务为什么要杀金老五呢?如果真有所谓空投的特务的话,他不可能是专为杀金老五而来。难道金老五无意中发现了特务,特务追杀到他家里来了?会不会不是特务杀的?联系到死者不明的来历,他有可能是躲避仇人来到这偏僻的连公路都没有的山区,难道是那个仇人发现了他的踪迹,来这里把他杀了?而这个仇人有枪,看来也是个不一般的仇人呵!
现在屋子里就老王,方立君,还有方立君的父母,他们可算是金老五的亲戚了。可怜金卫国这孩子,还在山上奔波,对家里的事故毫无所知。
晚上9点多钟,县里的公安人员来了。他们听说了案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这里。然而,这里没有通电,在煤油灯的光线里根本无法给现场拍照,只能打着手电大致地察看一下。刑侦队柯庆队长仍然没有闲着,分了两个人看护现场,其余人打算都到村民中间去了解情况。老王说:“你们不用家家去跑,我们把社员们召集到队屋去开会,让大家在会上向你们提供情况,不是更好吗?”柯庆说:“那当然最好。”一同回来的方大树赶紧去通知了。
老王带着柯庆几个人来到队屋,点亮了马灯。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人,可是大家都没有提出有意义的线索。因为金老五死得蹊跷,人们倒是一五一十地说起金老五这个人来了。柯庆对这些听得很认真,不住地在一个本子上记着。老王对金老五不很了解,听了大家的话,对金老五勾勒了一个大致的轮廓:金老五是个外来户,很少说话,也很少和村里人来往,只是在他儿子金卫国当了大队干部后,有什么事才喜欢出风头,看来那个刚来时的性格并不是他的本性。但无论什么时候,金老五对自己的过去从来不谈,当别人问及时,脸就阴沉下来,根本不说。这样,大家对他的过去就一点也不了解。他对金卫国倒是特别的疼爱,疼爱得相当突出,让村子里的人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感到奇怪,因为这种爱使得他们不像是父子,好像金老五这样疼爱他是出于不得已似的。特别是有一次,那是金卫国当上民兵营长后,他把几个大队领导叫到家里喝酒,说是感谢他们对他儿子的栽培。喝着,喝着,他突然跑到大门口,对着天空大声地说:“李晓天,我对得起你了!”他回到桌前来时,大家都看到他眼里有泪水。真是奇怪,他儿子当了干部,为什么说对得起那个什么李晓天呢?这李晓天是谁?莫不是他老婆?
7、敌特金卫国
金卫国和小分队来到了一座遍布石壁的山上,他觉得这个地方好像以前来过,他想起来了,这是他们家乡的山头,就是叫大冲的山头。山下,出了山谷就是他们的村庄。“就地休息。”金卫国说。坐下来后,金卫国说:“大家的干粮不多了,既然到了家不远的地方,就趁机回家一趟,把干粮准备充足,然后我们再重新集合,再回到这里。记住,要尽快,我们只有二个小时,二个小时后,我们在队屋门口集合,听到了吗?”队员们说听到了,然后大家一齐下山,各奔自己的家,准备干粮。到村庄的时候,是上午八点多钟,村庄里很寂静,几乎没有一个人在家,看来所有的人都去田里收割去了。
金卫国来到自己家门口,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一种不祥的感觉。大门关着,上了锁,他用钥匙打开了门,进了屋。他感到很渴,习惯地到黄桶盖上去拿自己平时喝水用的搪瓷缸子,缸子不在,找了一遍,没找着,估计是金老五带到田间去了。他拿了瓢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拿出玉米粉和面,和好了面,正准备点火,听到屋外一个熟悉的叫声,是立君。他猛地放下手里的柴火,向门口跑去,这时立君已经进屋了,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立君,我好想你呀!”金卫国说。方立君在他的怀里痛哭起来,他感到奇怪。他一把推开她,焦急地说:“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方立君断断续续地说:“金伯伯、他、被人、打死了。”金卫国两眼一直,沉默着。方立君见他这样,不再哭了,摇着他,说:“卫国,你不要这样,你就哭吧,哭吧,哭出来好些。”金卫国握住她的手说:“我现在没有时间哭,立君,你快给我做干粮,做好了我马上就要出发。”立君含着泪点点头,就到锅台边去了。立君在锅门口点火,金卫国把和好的玉米做成粑。立君把火点着了,顺势在墙上靠着休息一下,她刚才从田里回来,没想这一靠就睡着了。金卫国一见,泪水就流了出来,走到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哭出了声。哭了会儿,把她抱到房间里放在床上。直到二十多个粑都煎好了,她还在沉睡着。
金卫国把干粮装进一个大袋子里后,走到后面的脚屋里,从一堆垃圾里翻出一个黑包,包里装的是个四方体的东西,他把它和干粮一起装到那个袋子里去。准备好了,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又走到房间里去,在方立君脸上吻了一下,轻声地说:“立君,我决不会让我们的稻子损失的,不当我们村,而且全县的稻子我都不会让它受到损失的。立君,我爱你,如果我死了,你要好好地生活,再找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说着,他出了房间,背起袋子,向队屋走去。在巷子里,他碰到了好几个妇女,她们都劝他不要去了,在家里为父亲守孝,上头会理解的。看着她们疲劳的脸,泪水在他眼里直打转,可是他说不出话来。
在队屋那儿,小分队的人也劝他别去了。金卫国说:“国家国家,没国哪来家!我是民兵营长,我不去谁去?”大家都知道他的性格,也就不再劝了。
“卫国,你那袋子里装的什么?那么多那么沉?”方志明说,“我们换着背吧。”金卫国说:“不用,我自己背。你们谁也不准动我的袋子!”
小分队的人发现他们的队长变了,回了一趟村,他像是变了另一个人,沉默寡言,阴冷漠然,动不动就训人。小分队队员们都理解他,在山上转了几天,相依为命的亲人突然被人杀害,搁谁谁也受不了这沉重的打击,而且有任务在身,亲人死后不但没有亲手安葬,连尽孝的时间都没有,这,谁能受得了?饶是金卫国,换了别人,还不瘫了!因此,大家对金卫国没有半句怨言。
还有,大家发现金卫国变得神神秘秘的。一连几天,他都是和大家在一起,从没有分开过,可是现在,他已经有三次叫大家先走,他在后面有事。从来是干净利索的他,现在变得拖拖拉拉的,走路也磨磨蹭蹭,让人急得不行。方志明以为是那个袋子拖累了他,就伸手要把他的袋子拿来自己背,不想金卫国对着方志明就是一阵训斥。
大家从来没有这样沉闷过,连话也懒得说,只是见山就爬,有地就走,什么也不管了。太阳偏西的时候,方志明突然发现金卫国不见了,说:“等一下,队长又落后了。”大家就停下来等,等了很长时间也没有等到金卫国出现。大家认为金卫国受的打击太大了,脑子不正常了,怕他出事,就回头去找。沿着原路寻过去,也没有见到金卫国的影子。金卫国肯定是和他们走散了,这下大家失去了主心骨,不知如何是好,商议了一下,决定还是去找他。小分队就一路爬着山,一路喊着金卫国的名字,喊着喊着,方志明说了声“停。不能再喊,这不是给敌特打招呼吗?”大家觉得有道理,就不喊,一直找着。终于,在二块巨大的岩石间,他们看到了金卫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金卫国面对着一个发报机在发报。小分队成员有十几秒钟的时间全体脑筋空白,就那样呆呆地看着金卫国一下一下地按着发报机的键子。金卫国全神贯注地发着电报,全然没有察觉到小分队成员的到来。
“抓特务!”方志明终于醒了过来,大喊一声,小分队队员从各个方向勇敢地向金卫国奔去。金卫国也愣了一下,但并不慌乱,慢慢地把发报机收拾好。
8、赵红卫
《宁池报》发表了题为《幸福队的枪杀案》,证实了确实有特务潜进了内陆这个偏僻的县区。其实,当柯庆听说报纸要发这个消息时,曾出面拦阻过,说现在还没有证据说明这是特务实行的枪杀,如果发了这个消息后,就会误导方方面面,还会在民众中造成极大的恐慌。但赵县长执意要发,柯庆也没有办法,只有抓紧追查这个案子,以使真相早日大白于天下。这个案子的要点是金老五的身份不明,他正在紧张地对这事内查外调。这不是误杀,是有强烈动机的谋杀,只有把死者的过去和真实的身份搞清楚,才会找到突破口。
这个消息同样上了省报,宁池成了全省上上下下方方面面聚焦点,而清山总指挥赵红卫更成了焦点的中心。
赵县长知道他是从造反爬上来的,很多人表面上对他恭敬,在心里对他是轻视的。再说,他上台后也没有什么成绩证明他的能力,对这,他自己也是着急的。他急于证明自己,让自己成为事件的中心,出足一次风头。借这次机会,他要展示大手笔,大气魄,有没有特务或能不能抓到特务,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现在,宁池县规模宏大的对敌特的清山运动已经引起了上头的注意,也引起了省领导的赞赏:“这是实现毛主席让敌人淹没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的战略的一次生动的体现。”
赵县长把手枪插进腰带上的枪套里,带着身边的几个人,准备亲自进山。正在这时候,公安局李科长过来了,向他报告了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特务被抓获了。赵县长说:“太好了,特务现在在哪儿?我要亲自去审问,马上就去。如果是真正的特务,清山行动就此结束。”
赵县长和一干人来到审讯室。赵县长说:“柯队长呢,怎么没来?”李科长说:“他到外地调查金老五去了。”赵县长皱了皱眉,说:“把他叫回来!”语气里有明显的恼怒,“他怎么就分不清重要的和次要的?”李科长说:“现在恐怕联系不上他,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金卫国被带进来了。他手上戴着手铐,脚上戴着脚镣,走一步就哗啦哗啦地响。一看到金卫国,赵县长的脸变得雪白,猛地站了起来。但他渐渐地克制住自己,等金卫国坐下了,他也坐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金卫国。”
“家里有哪些人?”
“父亲金老五。”
“金老五是不是你杀的?杀他有什么目的?”
“不是,我没有杀他。”
赵县长用一种可怕的眼光看着金卫国,严厉地说:“有没有想过要杀他?”
金卫国全身轻微的震了一下,低下了头。
“哪里人?”
“光明大队幸福小队。”
“成分?”
“贫农。”
“一直在幸福小队住吗?”
“是。”
“怎么成了特务?什么时候成为特务的?”
“为了钱。在当大队干部以前就是了。”
“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在哪个年份?”
“69年8月。”
……
最后,赵县长对同在审讯现场的副指挥长说:“向全县所有清山小分队下达撤回命令,伟大的清山运动结束,并且取得了优异的战果!”
特务金卫国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宁池县大规模的清山行动进行到第七天的时候,由清山指挥部总指挥赵红卫下达了结束的命令,所有清山小分队全部撤回,投入到紧张的“双抢”中去。
金卫国由公安局正式审讯后,审讯结果递到人民法院,七天后由法院在县城广场进行了公开审判,一审通过对特务金卫国立即执行死刑。广场上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口号声:
“打倒特务金卫国!”
“坚决保卫社会主义祖国!”
“毛主席万岁!”
在口号声中,警察动手要把金卫国押到刑场去。这时,柯庆出现在临时搭起的台上,大喝一声:“慢!”
人们静了下来,广场上鸦雀无声。
柯庆说:“这种审判不符合法律程序,应该无效。”
赵县长气愤地冲着柯庆尖叫着:“你不要阻挠我们对阶级敌人实行无产阶级专政!”
柯庆冷冷地看着赵县长,直看得赵县长面色发白,然后对身边的全副武装的公安战士说:“把罪大恶极的党的判徒王剑春抓起来!”
公安战士迅速地扑了上去,下了赵县长的枪,将他铐了起来。
9、312惨案
柯庆看了赵红卫一眼,压制着心中的愤怒,说:“各位法官,还有台下的人民群众,你们有许多人一定听说过1949年3月12日发生的312惨案,那一天,铜仁区103位我党地下工作人员全部被杀,不经过任何审问,抓到就杀,有的在路上被杀,有的在住处被杀,有点在外地被杀,所有地下工作人员无一幸免,这无疑是出了叛徒,而且这个叛徒全面掌握着我地下组织的机密,但一直不知道这个叛徒是谁。解放后,政府就着手调查这个事件,首先开始对铜仁区地下组织的名单摸底,结果发现,有二个人不知去向,这两个人都是党组织的领导人员,一个是金老五,一个王剑春,就是这个改名换姓的披着人皮的狼!”
柯庆说着将手狠狠地指向赵红卫。
赵红卫嚎叫着:“你血口喷人!放开我!”
柯庆冷笑一声:“那我就让你看一个人!”
台下的人群中,慢慢地走上来一个女人,她的头发雪白,手里柱着一要竹棍。她慢慢地走近赵红卫,眼中喷出火来,用竹棍猛地挤住赵红卫的胸口,一口痰吐在他脸上:“王剑春,你这个叛徒,畜牲,还认得我吗?”
王剑春定晴看了看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你,你是人是鬼?”
老女人说:“我是鬼,今天要来取你的命!”
王剑春一下子瘫倒在台上。台下的群众怒吼起来:“打倒叛徒王剑春!”“处决叛徒王剑春!”“人民烈士万岁!”
柯庆向台下压压手,示意大家安静,接着说:“这位是李晓天烈士的遗孀,她也是当时被杀的人之一,只是苍天有眼,她没有死。当时敌人找到她的时候,这个叛徒就在敌人当中,而且,敌人让他亲自用手枪枪杀自己的同志。她名字叫金婷凤,是金老五的妹子。李晓天烈士可能是金老五杀害的,他杀害李晓天烈士后,不知为什么把他的孩子留下来,并带着他躲避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把孩子养大了。这个孩子就是这位险些被枪决的金卫国同志!”
台下的无不感到意外,惊讶得嘴都合不上。
柯庆说:“法官同志对金婷凤同志的身份还有疑虑,请金婷凤同志向法官出示党证。”
金婷凤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红绸布包着的东西递给法官,法官一层一层地打开来,那是一份带血的陈旧的党证,饱经岁月沧桑,见证血泪的历史。党证在法官们手上传递着,最后拿着党证的法官严肃地站起来,用双手把党证还给金婷凤。坐在话筒前的法官郑重地说:“金婷凤同志的党证完全真实!”他的话音未落,台下就响起来了暴风雨般的掌声。
等掌声停下来,柯庆说:“金老五有一个奇怪之处,就是他没有像王剑春那样为逃避正义的惩罚而改名换姓,他一直用着他的真名,并且克服一切困难把烈士的孩子养活成人,而且还教育他做一个正直的人。我想,金老五可能有良心上的发现。他也可能想自首,又没有勇气,用真名隐含着让别人来发现他。但是,不管他有着怎样的良心发现,都无法抵消他所犯下的罪恶!
“正因为金老五没有改名,所以,当我一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我马上把这个案子和312惨案联系起来。同志们,我想这是英灵们的安排,我是铜仁人,从那个地方调到这里工作,对312惨案多少有些了解,因为312惨案在我们那里的民间有很多传说,肯定有很多是真实,有参考意义。在铜仁,我有幸访到了金婷凤同志,使得所有的问题一下子解决了,这个案子的破解,真的不是我的本事,而是英灵们的安排,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合!”
柯庆咽了咽唾沫,在大太阳下说了这么多,他渴了,一位法官倒了一杯水给他,他一饮而尽,抹抹嘴说:“一开始,我没有想到这个王剑春会和312惨案有关系,直到我发现,金老五是他杀死的时候,才把他和312惨案联系起来。我先在金老五的茅房里找到了一个手枪子弹壳,它掉在一个石缝里,凶手也在里面找过,没找到,因为时间太紧了。金老五是在屋子的窗前被击中的,凶手在外面搞出了什么动静,引诱金老五去看,金老五在窗前察看着,被站在茅房里的凶手击中。令人奇怪的是,当凶手被击中后硬是坚持着走到一个桶前,抓住一个搪瓷缸后才倒地死去。这个搪瓷缸一定会告诉我们什么,在这个缸子上我琢磨了好几天。这个缸子上有字,提高警惕,保卫祖国,还有日期,还有金卫国的名字。我猛然想起,死者的食指一直死死地压在保卫祖国的卫字上,大家知道,食指一般都有指定的作用,有人问路,被问者指路时会用食指,指东西时,也会用食指。我们把缸子从死者手上拿下来时,这个食指一直按在这个卫字上。无疑,死者是在告诉我们,凶手的名字中有一个卫字。一开始,我以为是金卫国,但否定了,首先,他不在作案现场,其次,他没有作案动机,第三,如果是金卫国杀的,死者只要直接把手指在他的名字上就行了。所以,金卫国被排除。本村里也有几个带卫字的人,都不是凶手。有一次,我摆弄着那粒手枪子弹壳,一个名字突然跳进我脑子里:赵卫红!我知道赵卫红有手枪,而且这颗子弹也可以在他那个型号的手枪里使用。听说赵卫红,也就是王剑春当时也在现场,这使我对他更有了疑心。我找到当时跟随他的几个人了解了一下,枪响的那个时间里,赵红卫在幸福队的一个人家的茅房里。我暗中让一个人指我他是在哪个茅房,结果不是凶手开枪的那个茅房。当时赵红卫拉肚子,非常内急,他为什么不进最近的茅房,而要选择远处的茅房,这一点就叫人怀疑了。其实,凶手是欲盖弥彰。
“凶手的杀人动机在一个案件中也是非常重要的,找不到杀人动机,一切的证据都显得苍白。现在,我们明白了。叛徒王剑春隐名埋姓地来到宁池县,靠造反的卑劣手段爬上了县革委会主任的位置,他以为这一下可以永远地摆脱正义的惩罚了,没想到有一天意外地碰到了金老五,虽然他们是同类,但地位不同,他现在得到的地位可是来之不易,他很珍惜。但碰到金老五,让他完全失去了安全感,也许有一天这个金老五看着他眼红,会心血来潮地揭发他,他不就完了吗?所以,王剑春一认出金老五就动了杀心。他本以为杀了金老五就可以逃避罪罚,安享富贵了,没想到是为自己掘了坟墓!
“至于金卫国同志为什么成了特务,这,恐怕得由他自己来说明了。”
10、发报机
金卫国说:“我不是特务,我是大队的民兵营长,中共党员。这次清山行动,正好发生在双抢期间,今年的早稻获得了丰收,这次行动把所有的青壮劳力都拉到了山上,队里只剩下妇儒老幼,如果不能很快地抓到特务,清山行动就不会结束,那我们的双抢就无法完成,多少粮食就会糟蹋,而且这种损失是全县每一个队的损失。大家都知道,去年因为天灾,全县几乎没有收到粮食,吃的都是国家有限的救济,今年若再没有收获,就会出现全民断粮,就会再出现58年的情景。58年,搞大跃进,大炼钢铁,在粮食产量上放飞机,饿死了多少人,光我们幸福队,就饿死了近半人。
“开始两天,我也是把这次清山行动当作一次重要的光荣的任务来认真执行的,可是,两天里,没有任何迹象表示有所谓空投的特务,再说,我们宁池县远离所有的境外国家,是一个完全闭塞的内陆地区,如果敌人能这样轻易地把特务投入到我们这里,如此轻易地进入我们伟大祖国的领空,那我们几百万解放军是做什么用的?所以我越想越觉得不可能,这次清山行动如果不是一个阴谋,也是一个重大的决策失误,是置人民的利益于不顾,是借着这表面的高尚来达到个人的某种目的,比如升官,为了个人的名誉。
“因此,我就产生了阻止这种毫无意义的行动念头,把我的想法汇报上去,通过正常的渠道,我知道肯定行不通,而且也耽误时间,我们都知道,双抢时期,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都是非常宝贵的。我只好用非常手段,自己冒充敌特,只要抓到了特务,这次行动的目的就达到了,那么行动就会结束。如此虽然已经耽误了几天功夫,但一切还来得及。
“要想冒充特务,就必须有一个有力的证据,我想到了我父亲的那台发报机,也就是李晓天烈士,这台发报机是我的养父,也就是金老五,偷偷地带回来的,他说这是我父亲用过的,为的是给我做纪念,因为我根本不记得我父亲的样子,父亲死的时候我才一岁多。我养父只告诉我我父亲是地下党,牺牲了,别的就没有说。这台发报机我们一直藏着,不能拿出来,因为会让人怀疑的。现在我想冒充特务,这是最好的道具。趁着回家拿干粮的机会,我把它带上了山,故意搞得神秘的样子,然后引诱我的小分队怀疑我,让他们抓住了正在发报的我。真实情况就是这样。”
金卫国说完,会场静默了几秒钟,随即响起了长时间的掌声,还有些人哭了。
有个法官问:“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是危险的吗?”
金卫国说:“知道。我这样做的时候,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用我一个人的生命换来千万人的生命,值!”
另一个法官说:“对不起,我们需要当场验证那台发报机。”
柯庆说:“我们已经带来了,请法庭同志验证。”一个公安战士把发报机交给法官们。
那个法官说:“这台发报机可以使用吗?就是说,它是好的还是坏的。必须如实回答。”柯庆说:“好的。”那个法官说:“这样,我们怎样才能相信他确实没有和潜藏的或境外的特务联络,并发送情报呢?”
金婷凤说:“这是一台专用发报机,它不能和别的发报机联络,只能和另一台发报机一对一地使用,它可以发送电波,也可以直接通话。”
台下的人们议论着,对那个法官表示着不满。那个法官看了台下一眼,说:“那这样吧,柯队长,你当场试一下发报机,看它是不是确实能发送电波。”柯庆说:“好的。”柯庆给发报机安上电池,戴上耳机,调试了一会儿,认真地听着,说:“它已经在发送电波。”
金婷凤看着那台发报机,早已泪流满面,她走到柯庆身边,说:“让我来听听,好吗?”柯庆郑重地拿下耳机,把它交给金婷凤。金婷凤熟练地戴上耳机,再次调试着发报机,她的手很自然地放在按键上,脸上满是惊讶,看了一眼柯庆说:“它通了,和对方联络上了!”柯庆也无比惊讶:“对方?”金婷凤又惊讶又兴奋,没有顾得及和柯庆说话,她全神贯注在发报机上,拿起了话筒。人们都看到,她完全进入到当年的角色中去了。
“101,101,我是501,我是501。”
突然,金婷凤全身剧烈地一震,大声说:“我是501,3号组员金婷凤,我现在在县城中心广场。请回答,请回答!”她专注地倾听着,然后放下了话筒和耳机,站起来说:“他是101,在县城,马上就赶过来了!”
全场人都愣住了,鸦雀无声。
11、正义的枪声
十几分钟后,一个老人走上台来,金婷凤一看到他,就扑了过去,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老泪纵横。好久,他们松开了,互相打量着。金婷凤说:“这是我们的老首长,101。老首长,你看那边是谁?”
老人说:“我在台下就认出了他,这个叛徒,我一直在寻找着他。我探到了一丝不能确定的线索,前天才来到这里。二十多年来,我几乎跑遍了全国,每到一个地方,都带着我那台发报机,也总是在隐秘的地方打开它。我总觉得与我对应的发报机还在,它可能也会像我一样不时地打开它,试着联络。我知道,李晓天烈士牺牲后,他的孩子和发报机一起失踪了。我以为你逃脱了,把发报机和孩子一起带走了。”
金婷凤简短地把她的经历说了一遍。
老人听完,严厉地说:“你既然知道叛徒,又活了过来,为什么不向组织报告!”金婷凤流着泪说:“我醒来后完全失去了记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思考着我是谁,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我的党证,我才一下子醒了过来。”老人看着金婷凤点着头,感慨地说:“苍天有眼,苍天有眼!”这时,他才走到王剑春身边。王剑春浑身颤抖着,绝望地看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老人,跪了下来,低着头。
老人威严地喝道:“王剑春,抬起头来,看着我!”王剑春哪敢抬头,把头勾得更低了。老人向柯庆伸开手掌,柯庆不解,老人说:“枪!”柯庆迟疑了一下,但看到老人那无法抗拒的眼光,把手枪递给了他。老人拉了一下枪栓,一字一顿地说:“我代表中共铜仁地下党组织,判处罪大恶极的可耻叛徒王剑春死刑!”
一声枪响,王剑春应声倒地。
枪声在阳光下传得很远,久久不绝。
………
金卫国和金婷凤母子相认后,金婷凤准备带金卫国回铜仁老家,金卫国说:“妈,你就和我一起在幸福队生活吧,我舍不得离开养父,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我不忍心。再说,”金卫国羞涩地看着母亲,不好意思说下去。金婷凤疼爱地看着金卫国说:“丫头,再说什么?”金卫国说:“我媳妇在那里呢。”金婷凤高兴地说:“噢,有媳妇了哇!我太幸福了,那我们就到幸福队去生活吧。”
金卫国带着母亲回家,柯庆给他们找了辆车子,自己亲自护送。一路上,每到一个村庄,远远地就响起锣鼓声,鞭炮声,那是人们对金卫国表示感激之情,他们总要把车子拦下来,送给金卫国许多吃的东西,还有毛巾什么的。车子走到公路的尽头,他们要下车走小路了,离家还有十几里哩。正看着车上的东西发愁,突然一阵欢声笑语,幸福队的人们出现了。大家和金卫国拥抱,向金婷凤问好。方立君却一直躲着人们的后面不好意思出来,因为她知道真正的婆婆也来了。金卫国看到了她,跑过去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母亲面前。
回到村里,方大树拿着一团东西跑到金卫国面前说,这是在大冲山顶上捡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降落伞,只不过是省气象局放飞的探测气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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