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得让人烦躁。 比这更让人烦躁的,是胶着的战斗。双方少说也已经绞杀了十几次吧。 你急,说不定鬼子比你更急呢。老兵老黑嘟哝着,一仰脖,骨碌碌喝了一通水,完了,又把水壶递给新兵小亮。 小亮没理他,还一动不动地趴着,架着俗称汉阳造的老式步枪,瞄着对面的山头。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有十来个鬼子呢。 鬼子们都戴着锃亮的钢盔,背三八大盖。有的还背着相机。 这个鬼子最讨厌。小亮咬着牙,准星经过一个个鬼子,落在了一个抽出军刀的鬼子身上。即使小亮这样的新兵也知道,这一定是个军官。小亮最讨厌指手划脚的人了。每一队被一次次杀退还嗷叫着扑上来的鬼子,背后显然都有一个这样指手划脚的鬼子。小亮的食指稳稳地搭在了扳机上。 叭的一声!鬼子没受到半点惊动,兀自在神气活现地舞着军刀。 小亮放下枪,翻身坐起,接过老黑的水壶,狠狠喝了一口。老黑瞧着他嘿嘿笑了。 汉阳造的射程根本不够,小亮也就是过过嘴瘾罢了。 你别真开枪啊。咱这子弹补给可困难了。 你看鬼子那小样!小亮又狠狠灌了一口水,早晚得吃我一颗子儿! 这时,两个背着枪的老兵油子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老黑用胳膊碰了碰小亮,悄声说,嘿,三八大盖!缴的鬼子的。 小亮的眼睛顿时一亮:汉阳造的射程不够,三八大盖可够啊! 小亮水都不喝了,爬起来截住了俩兵油子。俩兵油子觉得小亮挺可笑。哪个鬼子不可恶?毕竟是新兵啊。 心肠好点的那个兵油子,好歹趴下来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说:“距离是够的,不过,要打中就难了,这是山林,不是平地。就算能打中,也很难打中要害。别瞎折腾了,站好你的岗吧。无故开枪是要受处分的。”说完去营房喝绿豆汤了。 小亮那个气啊,再看过去时,那鬼子似乎更得意了。 约摸一盏茶的工夫,俩兵油子回来,又经过他们身边。小亮说,大哥,那鬼子越来越猖狂了。 是吗?俩兵油子一听来了兴趣,反正又闲着无事,就蹲了下来,倒要看看那鬼子怎么个猖狂法。 原来鬼子们敢情是在拍电影呢,那家伙显然是主角,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已经甩掉军装,光着膀子,上窜下跳,不时用军刀劈劈这边的中国阵地,嘴里哇啦哇啦乱叫,不可一世的样子。 结果,连这俩老兵油子也来气了,“妈的,太嚣张了!”不等小亮开口,枪法好的那个,也就是心肠好点的那个,把枪一摘就瞄上了。 不怕受处分吗? 这不发现敌情了吗?! 很难瞄准啊? 试试吧! 不妙的是,鬼子开始收拾东西,看来要开溜了。 怎么样?有把握吗?小亮比所有人都急。 兵油子忙着瞄准,没理他。另一个则像是回答他,又像是在自语:“距离越远,子弹就越没准头,况且三八大盖初速高,穿透性相当好,往往一打俩眼儿,不会像咱的汉阳造那样,留在体内还打个旋儿,所以除非打中要害,是很难毙命的。” 顿时,大家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时,那鬼子军官一边收刀,一边转过身朝这边呲牙一笑——反光的钢盔,油亮的大光膀子——老兵暗叫了一声好。说时迟,那时快 ——砰! 鬼子应声而倒。 大家一阵喝采。 喝完采,小亮还不放心,问:“鬼子死了吗?” 老兵不慌不忙地收了枪:“小子,你没看见他倒地时,捂着胸口啊?” 过后消息传来,那一枪果然打穿了鬼子的心脏。 巧得很,那鬼子还算个有点来头的人物呢,有史可查,此人名叫饭塚国五郎,时任掌管几千人马的某联队长,号称“勇将”、“军神”啥的,是当时小日本着力渲染的杀人狂。可惜宣传片拍完还没来得及上映呢就一命呜呼了。 上级一高兴,奖给那老兵又一三八大盖。老兵一高兴,就送了一个给小亮。小亮一高兴,就苦练起了枪法,于是我军又多了一名神枪手,这是后话。 那老兵不识字,当时听完通报,就问小亮:“那鬼子叫啥来着,犯中国吾狼?我说这小子咋这么讨厌呢,光听名字就欠打……” 小亮笑惨了,也没说破:“是啊,就算这次侥幸躲过你的子弹,下次也躲不过八路的地雷吧。就冲他这名字还让他活着回去的话,不是欺负我中华无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