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在颈间一抹的那一刻,奴家相信自己还是轻笑的。只可惜,大王,那个扑过来抱住奴家的大王,那个奴家愿意一直看着他轻笑的大王,却未曾看到。 刘邦穷追大王至阳夏南,举九江兵,后又随刘贾、彭越皆会垓下来攻打大王。大王,你纵然身长八尺、力能扛鼎、才气过人,怎奈兵少粮尽,四面楚歌,陷入重围啊! 垓下,残月如钩。帐内,大王还在饮着闷酒。 楚歌的韵律从四面八方涌来,犹如魔音般折磨着奴家的耳膜。“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这是大王的声音,悲怆而苍凉。 “虞兮虞兮奈若何……奈若何!”大王又唱了一遍,原来大王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奴家啊! 奴家静静的听着,没有落泪。奴家知道,泪,是没有用的。奴家只是感到有些欣慰,接着袭来的又是挥之不去的悲哀,为大王,也为奴家。 “决不能拖累大王,决不能!”奴家自言自语,走进帐内。 军帐中死一般的寂静,大王无力地坐在帅椅上,眼中没有了昔日那灼灼的光辉,只剩下半寸长的蜡烛,仍在吃力的散发着微弱的光。 也许是烛光的作用,大王脸上的神气看上去是那样的阴暗,眉眼间的霸气被愁云笼着,钢毅扭成死结,解都解不开。奴家伸出手来,想去展平大王那份苦闷,但深知,一双纤纤细手怎能解去刘邦的百万大军啊! “美人,有事么?”大王的声音显得有些哀婉。 “大王,让奴家为您斟酒!”取过杯盏,奴家无意中碰到了大王的手。大王的手,好冷。 轻笑,此时惟有轻笑才能让大王心里暂时得到一点点舒解。跟随大王这么多年,奴家不曾后悔过。看着大王成为响当当的西楚霸王,奴家在帷后轻笑;跟着大王随军征战,奴家在帷后轻笑;如今被困垓下,奴家依旧可以在帷后轻笑。笑,因为只要可以在大王的身边,奴家便可以一展笑颜。奴家是深爱大王的,是的。哪怕是在哥哥为了大王而战死之后,奴家依旧深爱着他。 “大王,让奴家为大王舞剑助兴好吗?” 大王点了点头,没有觉察到什么,毫不迟疑地递过他的佩剑。没有丝竹管弦,有的只有大王低低的吟唱,这些也就足够了。 轻轻抽出大王的佩剑,奴家还依旧可以笑靥如花。轻笑,一如既往地轻笑。舒展身姿,奴家以剑为心,向大王倾诉悲情。 幽幽红颜,森森剑影。伴着四面楚歌的韵律,剑起剑落,在剑与影之中,奴家用轻笑和舞姿告诉大王,奴家对他的一腔爱恋。 大王的脸上出现了笑容。那是一时的宽慰之笑,那是他一直只为奴家展露的笑。那是当初让奴家为之动情的温柔。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应和着大王的歌声,奴家随口自编几句话,算作是送大王的最后的礼物罢。 “吴越薄钢锻剑,果然是天下无双的宝剑!” 奴家凄然一笑,软软的倒下。宝剑在颈间一抹的那一刻,奴家相信自己还是轻笑的。只可惜,大王却未曾看到。 “霸王是不该流泪的。”但是,在奴家倒地的一瞬间,分明看见大王的眼里喷涌出泪水。 (发表于《天籁文学报》2007年总第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