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半。 城市中灯火通明,车流如海。站在十九楼的巨大落地玻璃窗前,杜怀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刚升上这家公司的销售经理,许多的业务需要他去开拓,加班是很平常的事情。他给自己泡了杯很浓的咖啡,小口地啜饮着,喝完这一杯,还得把余下的事情做完,他使劲捏着鼻子顶端的穴位,想使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这样无休止的加班,不止为了名和利,更为了一个美好的明天,为了给女朋友一个值得期待的未来。 想到女朋友安丽,他笑了,安丽是幼儿园的老师,温柔又善解人意,清秀娇小,他最喜欢她软声细语的对他撒着娇,“怀明,帮我泡杯茶吧。怀明,帮我捏捏脚吧。” 每当这时候,杜怀明便像骨头都没有一样浑身酥软,尽可地任她差遣。 只要自己吃下手头的这个大客户,得到的提成他就准备买上一个他早已看好的钻戒向她求婚了,这样子,他们就可以每天都厮守在一起。甜得腻得死人的安丽,把她抱在怀里,任由她撒娇使坏,每天都宠着她爱着她,两个人每天都一块儿吃饭,一块儿睡觉,唉,多么愉快的事啊,这样的事,就算到老也是不会腻的。 他无意识地喝完了咖啡,又坐到了办公桌前,为了这样的日子早日到来,当然要更加努力才是。 “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桌上的手机铃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下,哦,心中想着她就打电话过来了,这就是心有灵犀么? 杜怀明忍不住笑了,接起电话,温柔地喂了一声。 开端是如此的温柔甜蜜,等他接完这个电话,却脸色煞白地跌坐进身后的这把椅子里。电话里,安丽不再温柔不再甜蜜,很清楚很明白地告诉他,她已跟一个条件更好的男人订婚了,虽然没有他优秀,但他家的钱足以让她这辈子无忧,并且她马上就要搬进他们家在海边的别墅。她无比郑重地告诉他,他们之间完了,他可以不再来找她,就是找到她,她也不会跟他说一句话,如果他爱过她,那么他们最好的方式是此生不复相见。 此生不复相见?这就是这几年来感情的一个结果么?那么多温馨的相处,接吻、拥抱、床上的狂欢,就这么过去了么? 杜怀明想哭,可是哭不出来,眼睛干涸得要命,这是老是加班的后果,他得了干眼症。他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命运如此捉弄他,他还笑得出来么?多年的感情,仅凭一个电话就说了再见,不,是不要再见。 杜怀明心里像有把火在烧,屁股下面的凳子像是有刺在扎着他,这里的空间令他焦灼,难堪的情绪令他想要发火,想发泄,想扔东西,想破坏一切。 他站起来,在偌大空旷的办公室里转了几圈,并不能平息心中的这把火,他随手拎起椅背上的外套,出了办公室的门。 他茫然地按下电梯的按钮,下了电梯,又两眼无神地走出了大厦,他在马路上毫无目的地走着,随手点上一根烟,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 刚开始走得还是宽阔的马路,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的小胡同,路边的行人很是稀少,路灯也很昏暗。 杜怀明才不在意这些,他是个男的,身上又没有钱,劫财或劫色都轮不到他。 昏暗的光影下,对面走来一个女孩,脚步缓慢而轻盈的走着,脚步声轻软而不可闻,好像是无声无息地飘过,他不禁多看了一眼。 很美的少女,甜美俏丽的短发,立体精致的五官,光洁白皙的肌肤,穿着一条柔软粉色的真丝裙,恰到好处地衬托出纤细的腰身与微耸的胸部。像是一朵初开的玫瑰般鲜嫩欲滴,只是好像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味道。 这条小路很狭小,如果两个人同时通过,需要一个人侧身让过。女孩已快要走到杜怀明的位置,她扬起头对着他微微一笑,希望他为她让一下路。 这样的眼睛也没有见过,杜怀明嘴里的烟头掉在了地上,睫毛很长,眼窝很深,眼睛像是无尽的幽空般深邃,那是一汪让人沉沦的海洋。 女孩停住了脚步,看着杜怀明,想等着他过去或让她先过去。 可是杜怀明不,这么多年来他总是压抑自己,在上级面前,在客户面前,在安丽面前,每一个,他都对他们笑脸逢迎,每一个,他几乎都有求必应。他虽然不甘,也有过反抗的念头,但是,这种想法刚刚冒出头就被他用理智遏制下去,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可是,今夜,这条路这么偏,眼前的女孩美得令人的欲望勃然而起,就算做一做坏事,又有什么人知道。如果她喊叫,他想,那就把她杀了,到时候自己一跑,有什么人会查到他身上。 女孩见他没有反应,几乎就要走过来了。杜怀明不怀好意地笑了。这一刻,他的心里没有羞耻,只有罪恶的念头在踊跃。女孩没有叫,没有跑开,而是绽放开一丝笑容,这种笑容很奇怪,不是惧怕,而是一种嘲弄与不屑。 杜怀明楞了一下,虽然疑惑可是他心里的欲望已征服了他的理智,此刻,他没有羞愧与难堪,只想狠狠地摧残她,直到她求饶,或者,就让她这么死了也不错。他摸了摸脖子上系着的领带,到时候,就用这个来掐死她,这么美的女孩,让他一个人享用就够了,他要做她一生中唯一的男人,这样就算她死也比安丽那个贱女人好多了,至少,她以后再也不会陷入尘世的污浊。 “来,过来,”他的声音因为欲望的灼烧显得沙哑,“你跑不掉的,乖乖到我这里来。” 女孩笑笑,果然走到他身边,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不要怕,我会令你很愉快的。” 女孩笑得更是迷人,眉梢弯起来像是一弯新月,说话的嗓音也清脆动听,“你想令我上天堂,可是,天堂上并没有我的位置。” 杜怀明伸出的手像是不是自己的,僵直在那里动也不能动,整个人像变成了一座石膏像,不能动弹,不听指挥。 女孩走到他身边,像是在嗅着他身上的某种味道,“没错,就是这种气味,腐朽、黑暗,罪恶,你的思想散发出的恶臭并且想把它实施的欲望,可以成为我的贝支迦勒花的种子。” 杜怀明惊惧地望着女孩,问道,“你是鬼么?你是想吃了我么?” 女孩轻柔地摇了摇头,“放心,我不要你的命,我只是要在你的身体中打下一个印记,剥离出你的航脏思想,让它作为我的贝支迦勒花的种子,我会把它种在我的花园里,只要我存在,它就会长大开花。贝支迦勒花是我法力的来源,我每使一次法力,贝支迦勒花就会消失一朵,而它的种子,就是人类罪恶肮脏并马上要付诸实施的欲望。 你放心,我拿走它,你并不会怎么样,你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罪恶的念头,你的思想会慢慢远离你,但是生命不会,你和其他人一样,会工作,会结婚,会慢慢度过到老的一生。但是,你的思想与你的旺盛的生机勃勃的雄心将归我所有,它会成为我的贝支迦勒花的养分,让它茁壮成长。而你,只是这些活人中没有思想,毫无欲望的行尸走肉。” 女孩的周身发出一道淡淡的柔和的光芒,她用手指轻点了一下杜怀明的额头,杜怀明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杜怀明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睡在一条不知哪里的偏僻的小马路上,路上已满是过路的行人,来往的人都向他投过来惊异的目光,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询问他,是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事实上,他也想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他在公司加班,女朋友打电话过来说要跟他分手,当时心情很糟糕,不知怎么就走到这儿来了,不过,他是怎么睡在这里的他可是一点也不知道,难道自己昨晚喝醉了,可是记忆中他昨晚没有喝过酒呀。 他摸摸自己好似有些昏乱的头,唉,昨天的事情没有干完,今晚又要加班了。不过,加不加班的又有什么关系,现在的工资本身就不低,需要花那么多力气来拼业绩拿提成?好久都没找朋友们玩了,不如今天就去找朋友喝个酒诉诉苦,至于安丽嘛,既然她不要自己,何必再去找她,天涯何处无芳草,天底下总归有更适合自己的女孩。 他站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还好皮夹子还在,先去买点早点吃,再打电话到公司请个假。 一个虚幻而飘渺的空间里,莉莉娅正看着她刚栽下的贝支迦勒花,这个空间与人类的空间并存,风景时刻变幻。时而是幽深海底的景象,周围暗礁珊瑚密布,有无数鱼类蜿蜒游过。有时是空旷的沙漠,烈日当空,沙漠无垠。有时又是茂盛的热带丛林,有鸟兽齐聚,河流蔓延。 在这里,唯一不变的,是莉莉娅的贝支迦勒花,这是一种巨大的花朵,枝干粗的像是希腊神庙中的圆形巨柱,花朵更是巨大,枝干向天空伸展,花朵悬浮在空中。这种花朵长得好像莲花,花瓣雪白,罪恶的种子长出来的却是这样圣洁的花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