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扫墓回来,钟黎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在办公室,她前脚拖后脚,好像一具漂浮的尸身,不带半点精气神。 又两个工作日过去,钟黎甚至连“飘”也懒得动了,眼吊死鱼,盯着电脑屏幕,却一个字符都没有看进去。“谁可以帮我?兴许那位老伯能。毕竟,他长期做这一行,反而比一般人长寿。”钟黎又在自言自语。 钟黎一定有难言的苦衷!好友汤汤也算是钟黎肚子里的半条蛔虫,但现在竟也看不透。下班后,钟黎被汤汤生拉硬扯,到楼下火锅店搓了一顿。汤汤是个精灵古怪的女孩子,一定能帮钟黎宣泄积蓄的苦水。 最具效力的良药果真是酒精!三杯两杯下肚,钟黎主动敞开了心门。但事情却完全是汤汤预料之外的。如果是缺点钱,汤汤立马能慷慨解囊;如果是失了恋,汤汤更会陪着哭一场。谁曾想,全然不是! “我爸回来了。”汤汤瞪大眼,绝对不相信这话从钟黎嘴里说出来。因为,就在两个月前,汤汤亲眼看见钟黎她爸下葬! 钟黎嘬一口酒,喵了喵被吓坏的汤汤,又继续讲下去。在清明节后,每个晚上,钟黎都看见父亲站在门外,他想进来,却怎么也迈不进门。她起身去拉,可起了上身,下半身却如坠千斤,像半身瘫痪了似的。 整夜整夜,她与父亲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直熬到天边现白。 钟黎明白:这是个梦。但这个梦太真实,而且连续几个晚上被困在同一个梦中,身心俱疲。钟黎百思不得其解,但她更担心说出来会遭到笑话,也只好闷在心里。 这个荒唐的故事还是引来汤汤的取笑,但取笑归取笑,为了证明自己的取笑不是无端的嘲笑,同时也为这位吓破胆的好姐妹壮壮胆,汤汤决定:今晚陪钟黎。 钟黎家是精致的三室一厅,环境优雅,如果说这样的住房闹灵异,那这个城市多半是鬼蜮! 深沉沉的夜席卷最后一抹自然亮色。两个好姐妹互相搂着坠入梦乡。 灯火与阴月的交影横叠,一切都自然而且和谐。如果没有那一声尖叫声划破耳膜的话。 钟黎拖着疲惫的身子爬起来,她打开灯,看见汤汤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缩在床角。钟黎伸手过去,汤汤却本能的向后缩了缩。 “汤汤?”钟黎忽然意识到,汤汤似乎看见了什么。但必须要慢慢问,因为汤汤心里肯定更乱。 “嘀嗒嘀嗒”挂钟细数着每一秒,她俩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汤汤好像重新意识到,眼前的钟黎是真的钟黎,才慢慢平静下来。必须马上弄清楚,汤汤到底看见了什么! 刚才看到的是什么,汤汤也想不明白。但她记得非常清楚:她看见两个“钟黎”。汤汤以为是自己睡糊涂了,但仔细看去,就是两个钟黎。一个静静的躺在床上,另一个却想要起身。为什么是两个自己?钟黎更是糊涂!难道是灵魂出窍?如果是真的,要是没有一身尖叫,自己是不是只剩一具躯壳了? 背心沁出冷汗,脑袋“嗡嗡”的胀大了。想到这些心里后怕,两姐妹哪还睡得着。汤汤告诉钟黎,有一位命理先生,姓胡,兴许能帮上忙!汤汤不停地说话,她好像害怕安静下来,自己就不是自己似的。 根据电话里的地址,钟黎找到了东亭路113号。 胡先生住着一处胡老宅子,但胡先生却仅仅是胡小先生。这么说是因为胡先生面目白皙,脸型瘦削,面挂一副眼镜,也许就二十五六岁。 但这段推断却令胡先生哈哈大笑。他说,到今年九月份,整47岁。由于少年体弱,常见阴事,所以拜异人为师。修阴阳术,通晓命理。为安生养性,长年索居,因此容貌变化小。 听到这里,钟黎明白:自己找对人了!再也顾不得寒暄,钟黎把自己的事一家接一件告诉胡先生。 但是,钟黎的故事,胡先生却没能给出答案。 他说:“你想要的答案,并不在我这里。水自源出,事从因起。万物造化,因果循环。你应该做的是,去挖挖事情的源头。” 第二天,钟黎驱车回到老家。村里守墓的老伯沏茶摆酒,延请两人歇歇脚。钟黎提出带一位朋友去她父亲的墓上看看。老伯在胡先生的身上扫扫,让他俩稍等片刻。老伯真是古道热肠,上次扫墓回来太晚,他就挽留大家在家住。如果不是同行有很多朋友,钟黎就欣然答应了。 老伯取出两张符,嘱咐她们戴上。这是能辟邪的符,常在阴宅地行走的人有这个讲究。老伯想得真周到,不禁使得钟黎心里的阴云散了大半。 但没走出多远,胡先生却要求他把符撕掉。钟黎不解,但碍于胡先生的面子,只好偷偷把符撕掉。她抱歉的朝后望望,却发现,老伯已经不在了。 墓碑层层叠叠的铺在山坡上,像血滋滋的烧白肉。 “你印象里刚才那位老伯是什么样的人?”胡先生兀然问道。 “哦,他在这里已经有很多年了。人很好,常常给路人提供免费食宿。”钟黎并不是空口白话,这些事周边人都清楚。 “很多年了?他真是个怪人!”胡先生有些不认同,“刚才,他在把符递来时,却带着手套。再者,不遇到鬼怎么解惑?他却有意让我们避开!” 戴着手套?她认为胡先生太敏感了。相比之下,胡先生比老伯怪了不知多少。 在父亲的墓前,已经有一茬茬的嫩草破土而出。这稚嫩但有无比生命力的小东西,莫非是死者的灵魂哺育着它们?钟黎一直盯着胡先生的古怪道具和动作发呆神游。 一无所获!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此行,这个词再贴切不过了。但胡先生却不这样认为,他一边收拾一边笑道:“我需要你完全相信我,能做到吗?” 钟黎傻傻的点点头。 “就在今晚,见分晓。”胡先生不容置疑的说,“但今晚,你必须按我说的去做!” 老伯的盛情挽留早在意料之中,出乎意料的是,胡先生竟然爽快的答应了。明明下山还挺早啊! 晚上,老伯做了一桌丰盛的菜。看不出来,老伯的食欲非常好,如果不是需要干大的体力活,一个壮小伙怕也难赶上老伯。也许这就是长寿的秘密。大家简单的聊着,老伯也为此行一无所获感到惋惜。你言我语,这种温馨的场面,只有父亲在世的时候才有过。 一切都是正常的,只有胡先生很反常。除却喝了几口水,他一粒米也没进。看来,长年独居的他,已经不习惯甚至排斥聚居的生活。 更不正常的是,胡先生只向老伯要了一间房。那就是,两个人必须同居!为什么这么多房间却不多要一间?虽然满心疑惑,但钟黎答应完全相信他,只好遵从了。 乡下的夜更像一个黑洞,吞噬一切,但却不能找到黑洞在哪! “啪”钟黎差点没哭出来,胡先生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但胡先生的眼神里没有半点歉疚,反而充满了疑惑。 “你刚才在干什么?”胡先生低声质问到。 刚才?刚才正要睡着,门外有人叫自己,对,是父亲!然后就起身开门。可刚起身,就被狠狠一巴掌打了回来。 难道又发生那一晚相同的事?在胡先生的眼神中,钟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胡先生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有点欣慰。似乎一切都在预期之中发展。 “钟黎,你听清,记住我的话。”胡先生一本正经的嘱咐她,“你会再次进入梦里,你把你看见的,一丝不漏的记下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钟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胡先生将自己的手与钟黎用同生索捆在一起。渐渐地,钟黎沉沉睡去。 “阿黎!”真的是父亲的声音!钟黎冲向门外,她发现自己穿门而过,身体轻轻扬起,像柳絮般。声音越来越近,穿过窗,钟黎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父亲。不仅仅是父亲,还有七八张陌生的面孔。他们围成一圈,像是在守护什么宝藏!向前走去,她能看清父亲的脸了。父亲在说什么?一点也听不清。只能见到满脸的焦急!再近一点也许能听清。 她向前跨了一步。突然,身体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直挺挺向前飞去。骤然间,她看清楚了,他们守护的,是一具腐烂的尸体。“难道死尸在吞食魂魄?”她恐惧至极,身体僵了。退回去,肯定是来不及了。忽然,她的腰一疼,一根明晃晃的铁锁链锁住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