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外面开始戒严的时候,他就躲在房子里,不见外人。
风声越来越紧,街道上行人日渐稀少,每个人都神色慌张。他站在窗口,看远处的树木随风摇晃。他从电视新闻中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感染到这种病毒。医生面无表情,随着担架跑进跑出。医院里人满为患,走廊中都是打着点滴的病人。
女人死死抓住床单,眼泪鼻涕横流。“医生,他还没死,还没死!”医生不理他,用眼神示意工作人员,将床上不再动弹的男人抬出去。女人爬起来,踉跄冲过去,拦在担架前面,“除非我死,我死。”医生已经见过很多这种场面,无奈地摇摇头。他的眼神告诉女人,“一切都太晚了。”又上来几个人,稳住担架出去。
他关掉电视。最近这种场面见得太多,到处都是生离死别。现代社会的发展引起多种疾病的出现,如今的H3N19来势正猛,已经在社会上造成恐慌。政府正与国际社会联合研发病毒抗体,希望尽快扫灭此次灾难。他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都快过去。
房间里空荡荡,毫无生气。父母都是卫生局官员,已经很多天没有回来了。他隐隐有些担心,暗骂自己乌鸦嘴。“算了,还是出去走走,再呆在家里,迟早把自己逼疯。”他披上外套,走上大街。秋风日紧,硕大的枫叶飘飘荡荡,打着旋躲进水沟里。偌大的城市毫无生气,一场病毒让它像病怏怏的老人,摇摇晃晃。正当他百无聊赖时,一抹红色映入眼际。这抹红色在无边的灰色中,是那么的娇艳欲滴。她是一个着红色外套的女孩,正青春活力地向他走来。她面带微笑,忽闪的眼睛中透着水灵,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他一怔,想起了《辛德勒的名单》中那个微笑的女孩。一切都太过于震撼。她像一棵向日葵,蓬勃,激情,希望。
“嘿。”
女孩像发现新大陆,向他打招呼。
“你知道吗,那边有一大片花开了。有菊花、桂花、美人蕉、木芙蓉、大丽花和西洋鹃。”她如数家珍,急于和眼前这个陌生男子分享最新发现。
他怔怔地看着女孩的眼睛,觉得这才是最美的花朵。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人人如困兽,她竟然还保留了这样的单纯与童真。难怪他难以从震撼中反应过来。
“嗯,你一个人去找的?”
“不是啊,我和哥哥。”
“你哥哥呢?”他突然又后悔了,像是恐惧。
女孩嗅了嗅手中的万寿菊,轻轻说,“他走了。我在他的坟地发现了这些花朵。”
他语塞,正为自己的冲动自责。女孩说,“你闻闻,可香了。”
一连很多天过去,他都想起女孩。他家周围已经发现有瘟疫患者了,人人自危。邻里之间早已减少了来往。有门路的人开始往乡下般。电视里动员城市居民回老家,减少城市居民容量。人多的地方越容易感染病毒。他父母获得休假。父亲联系好乡下的亲戚,准备过去暂避一段时间。他想着女孩,她家人还在吧?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
“俊,快来!”是母亲的声音。
“这好像是给你的。”递过来一张纸条。他展开,上面是娟秀的字迹,“舞阳河。”是她!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天临别之际,他突然问,“要是瘟疫还不能控制,你要去哪里?”“舞阳河。”“为什么?”“豆花烤鱼。”他知道那里的烤鱼天下闻名。他越发觉得这个女孩可爱。
乡下的日子安静而无聊。父亲安顿好他们母子,又回到了抗毒第一线。在远离文明的地方,他日渐想念那个红衣服的女孩。舞阳河是什么样子呢?世外桃源。她真是一个会享受的人。即使是世界灭亡,她也追求希望。他想出去走走。一张火车票带他穿梭在西南的群山之间,青山绿水。
舞阳河蔚蓝,深不见底,像一条碧玉蜿蜒在古镇之间。他第一时间冲到桥头,希望遇到那抹红色。古镇人烟稀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钓鱼的老人抬头望他,问,“找人?”“嗯。”“女生?”他点点头。“回去吧,她已经走了。”他觉得好奇,“你知道我找谁?”老人点点头,“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老人一扬鱼竿,一尾活泼乱跳的鲤鱼在空中抛一个弧线,掉进鱼兜。“她在这里等了很久,说有一个男生会来找她。后来就不见了,已经走了吧。”
他坐下来,点了一锅豆花烤鱼,就着啤酒,品着晚风。他还没有想好下一步,就像她一样在这里等一个月吧。他想。果然,这里的烤鱼是最美味的。他也念念不忘了。每天的日出日落,他走在古镇的街道,看着延伸的石板路,想象着要是有一辆自行车,他一定载着她风驰电掣,让笑声落一地。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女孩又出现了。还是那抹最鲜艳的红色,伫立桥头。小镇沸腾了,居民们纷纷走出大门,围拢女孩。
“姑娘,你来迟了。”
女孩扬起大眼睛,看着七嘴八舌的人们。他们说:
“他走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天,好大的雾,舞阳河都看不见了。我们都听到了扑通声。”
“我们再也没有看到那个吃豆花烤鱼的年轻人。”
“他已经到龙王爷那里去了。”
“真的。”
女孩转身,看着缓缓的流水。不远的地方好像有一个浑身长满了绿毛的水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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