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新邻居是因为搬来的第一天晚上十二点他就过来敲门,腼腆的问我借白酒。他说,妻子爱喝,家里没有了,急着用。说这话的时候他笑的一脸灿烂,像是拥有了世界上全部的幸福。 邻居安月明是一个大帅哥,五官清秀俊美,平时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温文儒雅,气质非凡。他说他比我大,要我叫他安哥。据他说他今年28岁,国内知名大学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在一家上市公司任部门经理。老家是南方一偏远的山村,早已父母双亡,妻子罗芙是同村的一个姑娘,肤色黧黑,相貌平常,没上过什么学,还是家里给定的娃娃亲。
半个多月来只见安哥忙进忙出的,他的妻子基本上没出过门。那天在楼道遇到了也就随口问了一句,安哥笑的像是一朵花。他说,阿芙不识字,记性也不好,怕迷路,上次迷路了就找了三天才找到家。好奇的说了一句,怎么不带手机啊!安哥乐呵呵的说,笨啊,阿芙不会用。他说,没事你去找安嫂玩吧,我怕她自己闷的慌。
我闲着也没事,也是特别好奇像安哥这么一个俊秀人物怎么会找个不识字的妻子呢。休息的时候我就会去找安嫂聊天,确实如安哥所言,安嫂几乎是不识字,没上过学,肤色黧黑,长相说平常都算上很勉强。我觉得安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他全包了,就连安嫂的衣服用品都会准时给安嫂买回来,安嫂阿芙只要做下来吃饭就可以了。安哥的工作很忙,基本上没有休息的时候,可是即使再忙,他也会准时回家给安嫂做饭。
安嫂记性真的不好,很多时候都是前言不搭后语。不过一说起来安哥的事来就会记得清清楚楚,安哥不喜欢吃辣椒;安哥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浪费粮食,一定会吃完;安哥不喜欢喝饮料,安哥只喝白开水;安哥喜欢纯棉的衣服;安哥晚上睡觉的时候爱踢被子……连安哥八岁的时候没吃的去偷了几个果子都能描述的活灵活现,一丝不差。
安嫂说自从自己生病以来,记性变得特别差,连饭也不能做了,家里的电器也不知道怎么用,常常是安哥前面说了,后面自己就不记得了。安嫂一脸笑容的说:“还好他爱我!他还宠着我呢!”那灿烂的笑容晃花了我的眼。想带着安嫂出去走走,安嫂说什么也不愿意,说怕麻烦,在家聊聊天就行。
从安嫂的话里慢慢拼揍出了他们的爱情,像是一个离奇的故事。父辈关系很好,从小就给俩孩子订了娃娃亲,安哥的父母在他8岁的时候双双离世,罗家收养了他。家里穷,只能供一个孩子上学,所以家里就没让安嫂上过学。没几年罗父就死于一场意外事故,罗母受不了苦跟别人跑了,家里就剩下两个孩子相依为命。安嫂十二岁就跟同村的人外出打工,坚决让安哥读书,好出人头地
安嫂甜蜜的回忆当初的一点一滴,经常就那么陷入沉思。我在旁边安静的坐着,看着安嫂的笑容心思也有一丝向往。安嫂说,当初自己怎么也不同意嫁给已是大学生的安哥,觉得自己配不上,长得丑还不识字,安哥当初就说了,你不嫁就终身不娶,这辈子只爱一个罗芙
安嫂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得病的,只记得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安哥抱着自己放声大哭。安嫂说,那个时候的安哥像个得到糖的小孩子
跟安嫂处的时间久了,偶尔我俩也会出去走走,只是安嫂从来也不走远,最远也只是到离这只有一站地的公园里逛逛。安嫂常常说,这三两年安哥总是换工作,在一个城市住几个月就搬家,在这是住的最久的一次呢,也不知道还能住多久。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次跟安嫂出门的时候老觉得像是有谁在后面跟着我们一般,可一回头什么也没有,我都觉得自己太疑神疑鬼了,回来的时候就当笑话给安哥讲了,安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勉强的笑了一下,用明显敷衍的语气说:“我借了人家的高利贷,人家这是找上门了吧?看来又要搬家了!你别给你安嫂说,我怕她担心!”
可是看安哥的脸色,那是说不上来的一种恐惧,又像是一种深深的绝望。
我觉得很奇怪的问安哥,怎么会借高利贷呢?借了多少值得这好几年都东躲西藏的?安哥只是苦笑,摇摇头什么也没告诉我。
安哥变得忙碌起来,几乎整天见不到人,甚至将给安嫂做饭的事都交给我了,还嘱咐我们最近最好不要出门。我和安嫂的口味出奇的类似,喜欢吃素,喜欢饮酒,几乎是无酒不成饭,我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爱喝酒了。几次出门买菜都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回头又没人,弄得我也紧张经兮兮的。
安哥说离职的事一个月就好,他已经在离这挺远的一个城市找好了工作,租了房子也雇了钟点工,这几天就先送安嫂过去,他忙完了再去。心里挺舍不得安嫂走,也就寻思着要不也去那个城市找工作算了,自己在这也打拼了好多年了。心里恍惚了一下,似乎自己在这个城市呆了不止十年了吧,头有点痛,也就不去胡思乱想了。
安嫂没有多少东西,好收拾的很,一天就收拾好了包裹。我心血来潮的跟安哥说要送安嫂过去,顺路也在那边找个工作,去那边打拼一下。安哥犹豫了半天才同意让我送安嫂过去,并一再的嘱咐我路上小心,别被人跟踪了,连一些细微的注意事项也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既然想去别的地方发展,就去辞了现在的工作。私企,辞工简单的很,递上去辞呈就可以了。简单的收拾了点东西,第三天我们就到了那个城市,路上按照安哥的嘱咐换了好几辆车,改了好几个方向,换了好几身衣服,我感觉就像是谍战片一样,还挺刺激。安哥找的房子很偏僻,独门小院,四周几乎没什么人家,钟点工就是附近村里的一个大婶,安哥说主要是给安嫂做饭跟收拾屋子。
钟点工杨婶体形微胖,十分健谈,干起活来也利利索索的,一看就是一个靠得住的人。将需要注意的细节都交代给了杨婶,在电话里给安哥说清楚,我也就十分放心的去找工作了。我运气也真好,刚跑了两家公司就被应聘上了,下个星期就可以去上班了。
回去的时候杨婶正在跟安嫂聊天,听着好像是说自己村里的一个外来媳妇就是安嫂她们那边的人,要是安嫂愿意的话可以带过来聊聊天,毕竟是老乡啥的。见我回来了,杨婶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的走了。
安哥放心不下安嫂,用他的话说是三天的事并一天办,两个星期不到就过来了。安哥说既然自己过来了就不再麻烦杨婶了,有什么事自己做就可以了。安哥亲自动手做了一桌好吃的说要谢谢杨婶这一段时间照顾安嫂,也算庆祝乔迁之喜吧。
中午杨婶过来之前说要给安嫂一个惊喜,大老远的就听到杨婶那大嗓门说:“赶紧出来,看看这个人认识不?”我赶紧走了出去,跟杨婶过来的是一个看起来挺瘦弱的婶子,背光,看不出长啥样来。
安哥拉着安嫂从屋子里出来,看见来人一下子就愣住了。
“罗芙!你!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我一惊,回头是安嫂那茫然的双眼,她一字一句的说:“我已经死了?”
像是平地起了一阵风,安嫂在眼前化为虚无。
安哥瞪着眼睛,一只手指着那个瘦弱的妇女,一只手死死的攥住手里的袖子,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嘶吼了一声:“阿芙!”他费力的向前走了一步,嘴角留下一丝血丝,就那么睁大双眼轰然倒地
安哥倒地的瞬间,仿佛我心里的一根弦断了。没有悲伤,没有不安,没有恐惧,似乎安哥就这么去了是理所当然的事。杨婶的尖叫声骤然响起,眼前一黑,我晕了过去。
在医院里清醒过来的时候杨婶告诉我安哥已经去了,是心脏病。杨婶一边说一边叹息,她说其实阿芙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是车祸,那个瘦弱的婶子是阿芙的生母,是亲眼看着阿芙火化的。安哥早就知道阿芙是鬼,要不也不会三天两头的换地方,这就是怕有人认出阿芙来。杨婶说,这样的鬼就是魅,就是那些意外死去的人不知道自己死了,还以为自己活着,外人看着就跟活人一样,只是不能被人叫破了,一旦魅知道自己已经死了,那就真的魂飞魄散了。杨婶叹息着说,这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魅呢,说不清自己身边就有一个。
从医院出来以后觉得在这个城市呆着别扭,那就还回原先的城市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回到这个城市就觉得好像是有人在跟着自己,可回头却什么也没有。不会是安哥所说的高利贷吧?心里琢磨来琢磨去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一段时间觉得心里累的慌,那就出去玩段时间散散心吧。
从北到南,从东到西,这一辈子想去的地方趁这段时间算是走遍了,当然荷包也空了。身无分文算得上是很狼狈的回到住的地方,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戴着金丝眼镜,很面熟,有那么几分像是安哥给我的感觉,温文儒雅,气质非凡。
他热切的看着我,眼睛里流露出的全是惊喜,他说:“曼雅,我等了你一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你是谁?”头很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一样,眼前这个男人让我从心底感觉出了几分厌恶。
隔壁的门咣当一声开了,从里面冲出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她冲那个男人就是一耳光,她咆哮着说:“你醒醒吧,许曼雅已经跳楼死了!”
当这个女人转头面向我的时候,我的脑子里轰然一声,纷杂的记忆片段向我袭来,我瞪大眼,眼前已经是一片血红,朦朦胧胧的从耳边传来:“啊,许曼雅,你不是已经跳楼死了么!”
心里一震,我呢喃了一句,一字一顿:“我已经死了?”
像是平地起了一阵风,身体渐渐化为虚无,我的心里一片明了,是的,我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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