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人,混名曹大胆。这个名号是叫反了的,他这人胆儿特小。二十来岁了,夜里讲个鬼的故事,能吓得他不敢上茅房。
过了年,曹大胆帮人扎灯,活忙完,人家说:“累一天了,时候不早了,大家伙儿散了吧。”曹大胆憋了好一会儿,怯怯地说:“外面黑。”
曹大胆的老婆生孩子,偏也赶在大半夜,打发曹大胆去请接生婆,一等不来二等不来,着急啊,打开门一看,这曹大胆缩在院子里还没敢出门呢。
“你咋还不快去!”
曹大胆回说:“天太黑!”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么一个声名远扬的曹大胆,也有让人刮目相看的时候。
曹大胆的名声在外,大家都爱取笑他。一次酒后有人打趣他说:“曹大胆,你敢一个去村外的坟地过夜?!我敢打赌——你就不敢去!我要输了,情愿输给你五十两银子!”还一个说话更冲:“曹大胆,你要敢去,我白送你10亩好地!”
众人自恃拿住了曹大胆的软肋,话儿都说得很绝。
一来酒壮男人胆儿,这些人也实在过分;二来也是利动凡人心。让人笑话了多年的曹大胆,这回居然接了茬儿,他问:“此话当真?”众人笑说:“童叟无欺,绝无戏言!你要是信不过,咱们当场立字据!”有人拿来了纸笔,众人当场签字画押。
等到众人拥着曹大胆往坟地里去时,曹大胆想反悔,众人不依,曹大胆提出去得给他带个灯笼,大伙不答应,最后总算是答应下,给他带上一个铜喇叭,外加一壶好酒,老辈子人说话:小鬼怕吹响的铜喇叭。
曹大胆被众人架到坟地里,他自家的腿软,实在是走不得。
那时候,家家点着个昏暗的小油灯,光照不出半米远。再加上人烟稀少,出了村镇就是乱坟岗,有埋在坟里的死人,也有没人埋的死人。白天还好说,到了夜里,月光冷冷地一照、小阴风呼呼一吹,鬼火一闪一亮,胆大的头皮都发凉。
众人一哄而散,曹大胆怕极了。月亮不亮,躲在云里头儿,只有几个睡眼醒松的星星,坟地上的小风儿绕着坟头打转,没一点点人声,格外阴森。
曹大胆的酒劲儿去了大半儿,发现自己正是坐在人家的坟头上,心一慌,一个跟头栽了下来,直接晕死过去了。
过了许久,才悠悠地缓过一口气来,身上的裤子竟然湿了,就着这坟地的小风一吹——冰凉!
曹大胆闭上眼、屏住气,往身边一摸,捞到了酒葫芦,一顿猛灌。酒劲儿再一次上来了,头重、脚轻、身儿发飘。抬眼一看,前面影影绰绰有个影儿,正沿着小道向外去,曹大胆想喊,喊不出声,只得打点起精神,使手搬了两腿往前挪,他想和人家凑个伙儿,跟上走出去。
曹大胆紧赶慢撵,没能赶上那影儿,曹大胆后悔:“不该灌了葫芦里的酒,要不然,脚下不会这么没准头儿!”
坟地里出现了奇异的一幕,一个醉酒的人,腰间挂着空葫芦,背上背着个铜喇叭,沿着坟地间的小路,跌跌撞撞地,东扑西倒地乱晃悠。
出了坟地向西二三里,是个小小的村子,村边住着户人家。这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只挑了一道矮矮的泥院墙。家里人口不多,一个姑娘嫁了,一个儿子娶了。小媳妇才过门,还没生养。
老话说“隔层肚皮隔座山”,婆媳是生就的冤家。
当婆婆的也是打做媳妇熬起,出过老本儿,现如今升成了婆婆,多少想捞回来一些。当丈夫的,听着老话长大的,不是都说:“娶来家的媳妇买来的马,任着骑来由着打!”
小媳妇常常哭,天这么晚了,别人都睡了,她得蹲在锅屋里忙,纺不出一定的线?不行!织不出有数的布?不行!小媳妇守着一盏小小的油灯,边干活,边长吁短叹地抹泪。
再说曹大胆,跟着影子出了坟地,一路向西,到了村头儿上,曹大胆心说,管它是哪儿呢,哪儿也比那个乱坟岗子强!
只见影儿一闪,进了村边的这户人家,曹大胆心想,我也跟着进去吧。
曹大胆试着跟过去,门却关着,凑到门缝儿上一看:一个年青女人坐着纺线。她一纺线,线就断,停下来接好纺,又断。接了断,断了接,忙个没完。旁边有一男的,这男的打扮怪,脖子上盘着根大粗绳子,绳子老长,一头还拖拉在地上。
女人一接好,男的就笑眯眯地一把给扯断了,女人再接,男人再扯,女人再接,男人再扯……女人越接越烦,就哭;男的呢,先还只笑眯眯的,后来,竟笑得前仰后合的——只是那笑没有声儿!
起先,曹大胆当小夫妻开玩笑,看着看着,看出了蹊跷,女的先头还只是接,后来是边哭边接,再后来光哭不接,到最后竟然不哭也不接了。
女的站起身来,解了身上的束腰带,径直往房梁上搭甩,那男的呢,就在暗中帮着。
搭好了带子,女人伸着脖子向里套,差着一点,够不着,女人四下瞧,找到一个鱼篓子,拿过来扣下站上,鱼篓吃不得重,男人不拦也不劝,眼见鱼篓要折,这男的竟然变成一缕青烟,钻进了鱼篓里!把个正要塌的鱼篓给直直地顶了起来!
曹大胆顾不上害怕了,摘了铜喇叭,死命地吹——嘀哒,嘀哒……嘀
那股子青烟,打篓子里急速地钻出来,向着门这边儿飘过来,快到门口,折回又往里返。青烟一钻出来,鱼篓就瘪了,女人“啪”地一声,跌坐到地上。
铜喇叭这一响,一家子全给吵醒了,开门一看,扭住曹大胆要捶要揍,曹大胆慌忙用手指朝着墙上指——墙上竟然有个人形,如用淡墨画成的一般!
曹大胆这个赌打赢了,不光有钱有地,还救了小媳妇一命。人们说——这回曹大胆这名字,真不是白叫的了。
只一件事儿很怪,那家墙上的人形是哪么也除不去,抹上一层泥还有,扒了原来的墙重新砌,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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