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地瘠水恶,巴掌大一块沙滩上缠绕着近十万人口。 局里大大小小的干部都支持内定精诚房产买断老城区开发权。偏偏杨科长支持局长老贾公开招标。 于是精诚的公关围绕老贾和杨科长展开。 饭局是免不了的。乌龟全宴当然是首先。精诚李总财大气粗,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他给老贾酌酒说,贾局,圈圈已画好,你就打个勾吧。老贾抿口茶笑笑道,我没那个习惯。言下之意很明显,既回绝了老贾的“小姐消费”,又推脱了生意上的纠缠。 杨科长即时抖抖西服朗笑道,先喝人参乌龟汤,不知道还有没有“猴耍乌龟”(菜名)?李总抿笑点头说,有,肯定有。 杨科长大笑起来,安逸,那我给你们讲一个笑话。 有个财主,请画工为他画肖像。画工把老财主画得白发乌巾,神采奕奕。老财主得意非常,硬拉本乡秀才为他题字。老财主平日刻薄,秀才借机骂一骂。于是边唱边写道: 画工神笔,老貌堂皇;乌巾白发,龟雀呈祥。杨科长的黄梅调子欢快酣畅。 李总夸奖,好诗,好诗啊。 杨科长含笑嘲讽,每句第一字连结起来,那才叫好。 李总一念,画老乌龟,绝啦,骂得安逸,痛快。 老贾借机解说,李总,你阔绰,当然不与老财主相比…… 气氛一下严肃起来。 杨科长捞出乌龟壳剔除干净,放于桌上敲打,用黄梅调唱: 壳壳背负知几秋,人神敲打作龟锣。 见人见天不开眼,枉负硬骨恁缩头。 众人听罢,笑得拍桌子敲碗,没有一点高层大宴的严肃。李总按着肥肚,将嘴里汤水折身喷进垃圾箱说,杨科长,猴也…… 第二天,贾局长老婆的工资卡上凭空冒出10万。贾局长将这钱转到局财务帐上,并作了说明。第三天公开招标,李总中标。 不久,一封匿名信让贾局长进了反贪局。但贾局长当天就出来了。当贾局长得知杨科长也被双归时,心里很不平,打电话一问,才知道他也着了匿名信的道。 上边给局里下了个案情通报,说杨科长受贿8万元,拒不承认,狡辩说根本不知道帐户上进了那笔钱。贾局长明白了,向上边递交了辞职申请,病退下岗。 钓鱼是老贾打发时间的最好方式。 蛋黄的太阳从涪水里冒出头来,万千霞光穿云破雾,渐渐地,蓝天在金湖里徜徉。 老贾眼角余光挂着浮漂,放眼欣赏晚秋风景。 江天相接,鱼舟历历;游鱼稀少,涪水清澈。杨科长的话在耳边响起:“家贫无孝子,水清不养鱼”。杨科长摇头晃脑、拖长声音吟咏的样子又跃然眼前。 杨科长年轻有为,是个好人。机关里每一个人都这样认为。但杨科长现在却坐在监狱里,难道这就是他的归宿? 老贾心里隐隐作痛。他挥挥手,把目光集中到浮漂上。嗨,有戏了,浮漂像鸡啄米,慢慢没入水面。他轻轻捉住鱼杆,往回倏然收起,鱼杆急骤弓曲,彩虹般架在湖面。 老贾深呼吸,慢慢回收鱼线。鱼钩没有急速向深处逃逸,估计不是活泼的鱼类。他耐着性子卷动线圈,把耐性尽量延展。要是在局里,他才没有这耐性。他不由得自嘲笑笑。 鱼线收短,一团东西浮出水面。 老贾认识这家伙,在位的时候,哪一餐上没有这家伙列席?他特别喜欢吃这东西,更喜欢学杨科长敲龟背哼上一曲。 老贾哼歌翻龟摘钩。龟头紧缩,找不着下手的地方。他烧断鱼线,将乌龟兜进鱼网。 老贾打道回府。乌龟躺在胶盆里冒泡。老贾习惯性坐在沙发上看报。在单位天天必须看报,虽然内容虚假,也得关爱。他关心局里大小成绩在报端飞扬,收获与骄傲便在心中流淌。 今天一则新闻令老贾激动万分,单位被彻查暴光,大小干部全部免职,有的获刑;杨科长被无罪释放,调往市里当局长。 老贾把乌龟提上桌,用鸡毛弹子轻快敲打,黄梅调在屋内飞扬。 杨局长驱车来找老贾,邀请他去吃乌龟宴。老贾引其进厨房说,你看,这只乌龟,是我在涪江里亲自钓的,我们自己弄来吃如何? 杨局长与老贾会意大笑,老贾拿出新改的乌龟歌词,二人轻快吟唱: 壳壳背负知几秋,俺们敲打作警锣。 见人见天均开眼,岂负硬骨不缩头。 杨局长附耳小心翼翼问贾局长:你给上层写了信? 老贾笑而不答,继续敲着龟背唱。 太阳穿窗而入,室内一片金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