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干爹是罗坝村闻名的杀猪匠,他姓陈,我的小名随他的姓。 干爹杀了一辈子的猪,他最后一次痛痛快快地杀猪是在分产到户的前一年,在吸完一支旱烟的功夫他连续杀完了人民公社养的60头猪。从那一年以后,他就一头一头地杀,一个村一个村地杀,杀一次得闲十天半个月。如果不是一年的正月或腊月,他几乎没猪可杀。 在没猪可杀的日子里,他就像丢了魂似的,四处转悠,哪里人多他就会出现在哪里。在罗坝这个依山傍水的村子里,人最多的时候要数农历“二、五、八”日逢集的时候,他准会一大早就出现在南郑胡老汉的布店里,然后从隔壁的老供销社里赊两斤包谷酒,和胡老汉一边小口喝酒,一边大声讲着当年区公所在这儿的时候,他们无限风光的事。胡老汉的布店里只有一个十三四岁的伙计,因为外地人开店从不赊账,所以来买布的人很少。干爹和胡老汉常常只管骑在一根长板凳上,扯着嗓门划拳,伙计只管一只手支在柜台上托着大脑袋,一只手随意地拨打着算盘上的珠子。当街角最后一个贩卖鸦片的人起身,拍掉中山装上的灰准备离开的时候,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光线暗了下来,干爹才开始迈着歪歪扭扭地步子往家走,胡老汉才开始吆喝伙计把木板门一块一块按顺序安上。 罗坝是一个有着久远历史的村子,要问罗坝什么时候开始逢集,哪得问什么时候有了罗坝这个名字。干爹最后一次赶集是在五月初七,那天的天空终于在一个月后放晴了,被雨水装得满满的罗坝河终于消减了一些。干爹坐在陈宝买的拖拉机上,一路上有说有笑,陈宝好几次都想插话但都没有实现,就这样不知不觉就到了罗坝街上。 干爹穿着一双崭新的布鞋,迈着有力的步子,一个店一个店地走进去,乐呵呵地问长问短,甚至还走进了胡老汉的死对头六喜娃开的裁缝店里,还问他的布是不是也是从汉中贩来的。干爹向所有开店的人和帮店的伙计打过招呼后,还不忘向所有来赶集的人打招呼,当听到有人说今年养的猪快长大了时候,干爹的眼里泛出了前所未有的惊喜。 罗坝街被罗坝河分成了两半,曾经卖什么的都有,有旅店,有妓院,有烟馆,不过那个时候是国民党时期。干爹从街的这一头走到街的另一头,又从街的那一头走到街的这一头。他来来回回地走着,额头上汗珠滚滚,他除了向所有人打招呼,还不断地打听一个他要买的东西,但这条街上始终没有找到,但他打听到了,胡老汉说汉中有卖的,他求胡老汉帮忙下次去贩布的时候一定买回来,他愿意出好几倍的价钱。 干爹这一次上街没有和胡老汉喝酒,尽管胡老汉买好了酒,尽管这是他与胡老汉最后的一次见面。 (未完待续) 文|何宗习 自2014,5,10起 本节改2014,8,8凌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