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闷子鸡没叫,狗没咬就翻身起床,在屋中忙碌开了,对着镜子光过脸蛋。然后,他冲着睡在床上如懒猪的妻子杨花嚷道:“我那件中山装放在哪里了?我要找出来穿上,我今天出趟远门,到阜阳舅舅家去一趟,他老人家正闹病,可能生命支撑不到年底!”杨花在床上翻了翻身,嘟囔道:“天气又不冷,刚入秋,臭什么美,出个门,就穿那件出场的衣服!”杨花没有给林闷子好颜色的话,就又睡去了。林闷子在屋里翻衣倒柜,把自己装扮一新。在天刚麻麻亮的时候,他又冲着杨花嚷嚷:“今天生产队搬大塘,你跟记账员杨华新打声招呼,分组干活就暂时不要报上我的名额。我到舅舅家,顶多住上两天,就返身回来!”杨花气咻咻道:“你出门大呼小叫,老娘瞌睡都被你搅乱了!”外面天还没有大亮,林闷子开了门就上路了。 杨花一觉睡到天大亮才匆匆起床,胡乱弄点面条,吃了几口,撂下碗筷,从角落里挑上空竹篾箕上路了。杨花扭动肥硕的腰肢,晃悠悠朝新大塘方向而去。生产队几十号人陆续从自家走出,汇集到新大塘前。记账员杨华新正在给前来干活的人分组,在记账本上登记名字。杨花挤到人群前面,荡漾媚眼在杨华新身上飘来飘去。杨华新正蹲在地上写字,没有觉察杨花来到他的面前。“俺家林闷子不来上工了,到他阜阳舅舅家去了,可能住些时日,一时半刻赶不回来”冷不防,杨花抛出的话,杨华新听的很清楚,惊喜的抬起头,在杨花的脸蛋瞟了一眼,应诺一声,继续写字。杨华新心知肚明杨花的话,是向他投来暗号。因为,杨华新和杨花暗中勾勾搭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但没有人把他俩按在床上,逮个正着,谁都不是傻瓜,捏着虱子往头上放,去捅破这层微妙的面纱。林闷子,名如其名,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就是三脚踹在他屁股上,也踹不出一个响屁来。,杨华新和杨花都姓杨,打着“干兄妹”的幌子,名正言顺俩人暗中勾搭上了,干起了男女之间偷鸡摸狗的龌龊。
杨华新把人员名单公布了一下,分成两组,开始干活了。杨华新今天干活很卖力,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在心中盘算美事,情不自禁唱起来了民间小调。那杨花的目光像一团旋风,滴溜溜的旋转在杨华新身上。
杨华新老婆王翠花因生产时大出血,虽然在医院积极救治,保住了母女俩的生命。王翠花出了院,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病,唇边长出毛茸茸的胡须,喉结突出,双眼呆滞,眼球鼓胀的像蛙眼,面色黄白。她仿佛还怕冷,刚入秋,天气燥热,就穿着厚厚的冬衣,不伦不类的装扮,煞是惹人注目。杨华新把老婆带到镇医院去检查,也没有查处病症,说她产时流血过多,身体虚弱,加上哺乳期喂养胎儿,吃点补血药,无大碍。药吃了不少,就不见王翠花病情有起色,愈来愈重。有人背后小声议论,说王翠花犯了邪,要请道士前来驱邪。杨华新病急乱投医,请来道士在家中又蹦又跳,又画符,又烧香。结果,大仙道行太浅,没有驱除邪魔,反而她的病情越来越糟糕。最要命的是,自从王翠花患了这种奇怪的病,她像一盆冷水,对男女之事再也激不起半圈涟漪,渐渐的她像冬天里的冰块,冻僵了杨华新的激情高涨的浪潮。杨华新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三十岁不到,老婆就关闭了他发泄的门。这杨华新憋得久了,就憋出想入非非的邪念,他就动脑筋找个相好,他主意自然盯上了杨花的身上。杨花虽然徐娘半老,还残留一份妩媚和姿色,像秋天的枝头挂着的一片熟透的黄叶。
这杨花在娘家待闺房的时候,就与教她初中的男老师偷吃了禁果,不小心怀了胎。后来,东窗事发,她家里的父母将男老师告上法庭。在那时封闭落后的乡村,这件风流韵事像漫天发放的传单,大家奔走相传,搞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杨花父母在人们口水声中抬不起来头,杨花本人也被弄的臭名远扬,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谈笑的资本。像杨花这样的姑娘想找个像模像样的婆家,风风光光嫁出去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她的父母央人从中牵线,把她嫁给了离她娘家五十里路的林闷子。就凭林闷子长相等各方面的条件,杨花没有正眼瞧过他。她走到这般田地,这号忍气吞声认了自己的命运。这杨花虽然嫁给了林闷子,安分守己了几年。渐渐的,她旧病复发,骨子里的水性杨花像春天大地上的野草,呼啦一下子探出头脑,春风吹又生的茂盛。常言道:好事怕冷水三泼,好女人怕男人三摸。这杨华新知根知底杨花过去丢人现眼的事情,先在她面前厚颜挑逗淫言秽语,这杨花也大大咧咧应诺,俩人一唱一和很投机。很快,杨华新就滋生色从胆边生,他毛手毛脚在杨花身上不怀好意。这样一来二去,烈火遇干柴,俩人就摸到了床上。
好长一段时间杨华新和杨花没有亲热了。大概人们风言风语传到林闷子耳朵里了,他可能知道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了。他把杨花看管的很紧,她走前,他跟后,像条讨厌的哈巴狗,形影不离。杨华新没有了辙,真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只能心中憋足一股恶气。他就脾气变得暴躁如雷,自然发火的对象是王翠花,他见老婆就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养个鸡都能下个蛋,卖俩个钱,养个你到好,是个药不离口的老尼姑!”骂完了,还得洗衣做饭,还得喂养牲口,还得到他父母那边去看女儿……
大家干了半天活,太阳火辣辣挂在空中。杨华新就宣布散工,下午继续来干活。大家都七零八落向各自家中走去,回去张罗中午的饭菜。杨华新佯装记公分,眼睛像火辣辣的太阳光照射在杨花身上。杨花此时在不远处没有走,可能她的劳动工具有问题,翻过来覆过去在地上折腾,额头流动豆大的汗珠。杨花见路上没有人影了,才慢吞吞上路,不时回头张望着杨华新。杨华新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杨花跟前,大声说:“大妹子,莫急走,人都散去了,快到那片深茅草丛去,跟我解解馋!”杨花应诺一声,折回脚步,径直朝那片茅草丛而去。杨华新见杨花的身影隐匿在那片茅草丛中,高兴的一跳三蹦冲向杨花隐匿的地方。杨花在茂密毛草丛中央用脚开辟一片爱巢,茅草被她践踏的东倒西歪一大片。她脱下裤子,垫在白嫩嫩的屁股下,等待杨华新到来品尝爱的盛宴。杨华新已经急不可耐,脱下衣服,像恶狼捕食般三下两除二解决了事情。毛草丛在一阵颤动里回复安静。杨华新从杨花身上爬起来,喘着气。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林闷子今晚不回来,我今天再杀个回马枪,爽快爽快,好好干几场!我今天晚上就从你墙头翻进去,不要闩前屋的门。”杨花点点头,说:“你来时长个心眼,别被人盯梢上了,万一被人知道我俩的事情,我们以后还能在村庄上老少前露脸吗?”她麻利穿好衣服。杨华新皮笑肉不笑道:“知道了,我比谁都贼精,你放一百二十条心!”他说完,像个窃贼,鬼鬼祟祟探出半个脑袋,目光向四面八方警惕巡视。他见四周没有一个人影,才催促杨花快出来。杨花出来后,拍打身上粘上的茅草,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捡起地上的劳动工具,笑眯眯的朝家走去。杨华新为了掩人耳目,从另一条小道绕回家去。
杨华新做好饭,盛一碗,夹点菜,气呼呼的推到王翠花面前。“只知道吃,养个猪还能卖钱,养个你是个负累,不能用的贱货!”他说着,狼吞虎咽吃起饭来。刚放下碗筷,门外有走动的脚步声,他伸出脑袋,往外一瞧——原来是他在上海打工的哥哥回来了,怀里抱着自己的女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说一声,我到车站去接你” 杨华新递上香烟,跟哥哥说话。“妈妈打电话说家里正搞修大塘,你是记工员,脱不开身,就没有打扰你!”哥哥说着,眼睛瞟在面目呆滞的王翠花的脸上。“我听妈妈和爸爸说,你在家里乱折腾,请什么大仙来驱邪,搞得乌烟瘴气。你看弟妹,病成什么样了,你还相信荒诞不经的迷信,我看,弟妹的小命会葬送到你的手里!”哥哥说着,目光像钉子偰在了杨华新的脸上。杨华新显得无辜和局促说:“我带她到镇卫生院看过医生,医生说她产后体质虚弱,贫血病,吃了药,挂过吊水,就不见病情有起色,她没有奶水,把孩子交给了爸爸妈妈喂养牛奶。我实在没有办法啊,听老人说,她中了邪,请了法师到家中驱邪,也没有见到效果!”听完杨华新一番话,哥哥面色冷峻道:“明天你必须带弟妹到省城医院去看病,我代替你干一天生产队修理大塘的活。对了,你为弟妹看病借了一屁股债,我的钱你不要着急还,我这次回来,特地带来钱给弟妹看病的!”说着,把怀中的小孩推到杨华新的怀里,从口袋掏出一沓崭新的钞票,没有数,就塞在了杨华新的手里。“我是你哥哥,有些话我俩到外面去说!”他说完,拉住抱小孩的杨华新往门外走。“你给我听清楚,你现在心猿意马,整个心都被杨花那老狐狸偷走了,你看看你怀里的小孩,看看你家中病重的妻子,你还有心思跟她鬼混吗?我今天警告你,你以后不准再与那骚狐狸纠缠不清。假如,弟妹死了,她还会嫁给你吗?你做美梦去吧,她那样的女人能跟你上床,也能跟别人上床,弟弟啊,你好糊涂,弟妹不在了,你的家就散摊了!我是你哥哥,才说些知心话。你认为,你跟杨花眉来眼去大家都不知道。你说谁不知道这件事?大家眼睛透亮的很,不过没有人当面揭穿罢了!我只说到这里,请你好自为之,前思后量”哥哥说完,也没有与杨华新打声招呼,就气咻咻的走了。
杨华新抱着小孩,呆呆站在那里。当他缓过神,才尾随哥哥脚步声而去。
整个下午杨华新干活也无精打采,没有唱民间小调,只是不停抽闷烟,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的脑海萦绕哥哥的话,内心翻腾愧疚与自责。
杨花的目光像团火,在杨华新身上燃烧。她心情出奇的好,挑起竹篾箕里沉重的泥块显得很轻松,唱起了流行歌曲。
太阳很快被时光赶下了山。散工的时候,杨华新不再磨蹭登记公分,把工具一拿,大步流星往家里赶去。
夜色把村庄包围,没有月亮和星光,村庄显得诡秘而肃穆。
杨花老早吃了饭,洗了澡,在屋中焦急的等待杨华新到来。她不时跑出来,侧耳倾听墙头那边有没有动静。
夜晚静谧的恐怖,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黢黑在眼前恍惚。杨花叹口气,又返身回到屋中。
墙头有轻微的声响,有人正在攀爬墙头。那人站在墙头,往下就跳。杨花心花怒放,让她等的心焦的杨华新终于来了,她急忙往外跑,想去拉开院落的电灯。“碰碰……”几声有节奏的闷棍声在杨花耳朵响起来。只听一声“哎哟!”很刺耳,划破黑夜的宁静。杨花哆哆嗦嗦的拉亮外面的电灯,让他惊愕的一幕在她眼前裂开:林闷子正拿个木棍对着地上的人猛打。地上的人求饶道:“不要打了,疼痛死我了,我是吴贵啊!”只见此时的林闷子一反常态,怒目圆瞪。杨花惊吓的一哆嗦,腿一软,瘫痪在地上。“小子,你半夜三更翻我家院墙干什么?林闷子声色俱厉逼问吴贵。
吴贵也糊涂了,他今天明明听见杨华新和杨花的对话,说的很清楚,林闷子上他舅舅家去了,晚上不回来,怎么林闷子像个恶鬼从黑暗中窜出来。吴贵被林闷子一顿毒打,加上惊吓过度,一边呻吟,一边断断续续说出了来意的来龙去脉,他全盘脱了事情的底细。
今天中午放工的时候,吴贵没有急忙回家,他翻过毛草丛的坡下挖蛐蟮,回去喂给家里养几只下蛋的老鸭。当他正挖蛐蟮带劲的时候,他听到了杨华新和杨花的说话声。他放下手中的活,凭气凝神去听。他看见那丛茅草在乱颤动,他知道他俩已经干上了。一会儿,杨华新说晚上再来杀回马枪,翻越墙头进来。他想先下手为强,抓住杨华新,来敲诈他一下。夏天,吴贵的母亲因为患了阑尾炎病,急需动手术。他当时手头没有那么多钱,就找到杨华新,因为杨华新是生产队的记分员,口袋有大家集资准备秋后修路的钱款。情急之中,他从杨华新手中周转1000元钱,并经过队委会同意,他打了一张欠条,并注明修路动工时候归还上来。眼看钱款归还日期快到了,他手头还没有一点着落,就打起了这个歪主意,不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林闷子沉吟道:“杨华新那小子今天走个便宜,我今天诓称到舅舅家去,其实就是放出诱惑的话,引那俩个乌龟上钩的。我在外游荡一天,天没有黑我就潜回家中,藏了起来,等待那小狗日的到来,不然我今天就把他毁掉了,我与他同归于尽,摘掉绿帽子”说着,指了指地上躺着一把锋利的刀子。
一切真相大明,水落石出。
吴贵龇牙咧嘴,一瘸一拐离开林闷子的家,消失在夜幕中。
杨华新刚来到院墙外,正欲翻墙头,被一个人拽住了脚。“滚回去!”一声熟悉的低吼像炸开天空的闷雷,是他的哥哥站在他的跟前。他俩正欲离去,就听见林闷子与吴贵的对话,杨华新吓得屁滚尿流,像黑夜里的鬼魅,淹没在黢黑里。
林闷子拉起哆嗦一团的杨花,说:“还不够丢人现眼!滚屋睡觉去!”说着,将地上的刀扔到围墙外,黑夜里一道白晃晃晃的光芒。然后,夜晚又回归到平静,像退了潮汐的沙滩裸露着水的印迹。
翌日,杨华新带着妻子王翠花踏上了开往省城的汽车。
王翠花患的不是什么妖魔附体的邪病,是“席汉氏综合症”,是一种罕见的病。中医在处方上开了药方,一味“白茅根”很刺目,他想到了自己与杨花在茅草丛中的那一幕,心情不自禁打个寒战。
杨华新妻子的病经过确诊,对症下药,立竿见影。
三年后,杨华新的哥哥在上海出了车祸,死去了,他把哥哥的骨灰就葬在那片毛草丛中,像看护着什么。杨华新泪如泉涌,他明白,世界上只有真爱最珍贵,包括亲情和爱情。小女孩不懂大人心事,蹒跚在坟堆前走动,一会儿亲妈妈的脸,一会儿亲爸爸的脸。坟前哭声很凄凉,只有杨华新的哭声很嘹亮,惊飞树上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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