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耻辱柱

时间:2009-05-12 23:36来源:故事中国网 作者:fhgan666 点击:
老邰属下有一名大学刚毕业的姓亓的小伙子,据说他是中文系学士,他声称在这工地做工只是他人生事业的一个跳板。小亓给三监工的为人总结出一条“规律”——即所谓的“二三四定律”:如果你两眼总盯着饭桶或钱缸或鸡腿,说了三遍不听还敢顶嘴,那么第四个回合我就不得不对

 

五十余层的前车大厦工地位于P市中心繁华路段旁。
现在时间晚上11点多,东北角高高的脚手架上,两盏大功率水银灯把整个工地照得亮如白昼。“呜呜呜”的震动泵声夹杂着“轰隆轰隆”的搅拌机声,再就是满斗车满斗车的混凝土浆倒进直径达一米多的装有模板的钢筋柱里发出的“啪啦、哗啦”声,这应该也算得上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城市交响乐晚会。
“等一下!糕点!慢点倒!”站在地下室中心柱架上指挥作业的这位头戴蓝色安全帽的监工员,用力一搡身边这名推着满斗车泥浆准备将之倾入柱中的工友,并一手猛拉住斗车把,狠狠地叫道,“鸟毛!这浆太干了!基八——拉回去!叫他们加点水再搅一遍!”
“刚才那车泥浆你又说稀!这车浆稍为干一点你又说太干,你的泥浆标准到底是什么?你也太不知我们干工的辛苦哇!”这位拉车的工友说道。
“浑蛋!鸟毛!——叫你拉回去就拉回去!跟我斗嘴斗个屁呀你!”这蓝帽监工扬手“啪”地一声在这拉车工脸上扫了一巴掌,大叫道。
“咳!你不要动手打人嘛!你用力搡人家一下,若不是那个横杆早就跌下架去摔伤了,伤了人你负得责起吗?”一旁手操震动泵的工友望着拉车工那一脸的痛苦,不禁生怜地对监工说道。
“去!你他妈的给我震好一点!”监工怒斥这震动泵手道,“你少管闲事!隔几天拆开模板后,若发现你震得这一个坑那一个洞,我同样可以揍你的!”
震动泵手语塞。
“老邰——!”监工顶回震动泵手之言令其自顾埋头汗作,紧接着向在那搅拌机边督促人手“加油干”的工长喊了起来。
这个工地倒水泥组民工共有二十多人,大规模倒柱子或楼面时分为日、夜两班,包括震动泵手在内皆由戴红色安全帽的老邰带队。老邰及其统率的搅水泥工来自H省。约一个月前,连续几天几夜的倒地基面紧张工作,每夜都会遇上这蓝帽监工那张恐怖狰狞的脸庞:这监工言语及其下跌,有时甚至还会打人,老邰属下二三十名民工中仅倒地基面期间就已有五人吃过他的耳光,或被他踢过。蓝帽监工是建筑公司(承建商)方的人,对工地上任何一个民工来说,他就是老板,他的话犹如圣旨,谁敢不从——“扣工资”或者“提起包滚蛋”!
一方面是属下的积恨,一方面是饭碗的保证,两面都不敢怠慢,老邰希望有一天能跟这监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这监工姓三,视力被疑欠佳又不见他戴眼镜。老邰属下有一名大学刚毕业的姓亓的小伙子,据说他是中文系学士,他声称在这工地做工只是他人生事业的一个跳板。小亓给三监工的为人总结出一条“规律”——即所谓的“二三四定律”:如果你两眼总盯着饭桶或钱缸或鸡腿,说了三遍不听还敢顶嘴,那么第四个回合我就不得不对你动手动脚。
“三经理,你又有什么指示呵?”老邰满脸堆笑地从那架子上走过来说道,这时,一名斗车手拉着一车泥浆从他一旁匆匆而过。
“米糕!今天晚上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泥浆打得干一趟稀一趟的!”三监工扳着一副难看的面孔,厉声叫道,“你们如果不想干就说!天下干这活的多得是!或许我少花钱还可以招到比你们做事做得更好的人!”
都已经深更半夜了,民工们干得苦,就连不需出力只用口语指令的老邰自己都觉得叫累,这监工之语抹煞了别人的辛劳不说,还往人的头上泼了一盆冷水,虽然是盛夏,冷水浇身不乏凉意,这却是不必要的。
“三经理,别发那么大的火,”老邰强打起笑脸道,“天气预报说明天气温又将升高,当心上火呵!我在这里指挥着他们干,他们搅得怎么样我心中有数,——你这是明显对我放心不下呀!……”
“就是对你放心不下又怎么样!?——把乌龟给我‘抬’(邰)上去然后滚下来!”三监工这是有意在挑刺别人的自尊心。
“——你……”老邰被对方气得说不出话,怔在那里一动不动。
“嘣——啪啦哗啦!”一斗车浆倒进柱里,发出了一连串的大响,随后震动泵“呜——呜——”地狂叫一通。
“鸟毛!”三监工对震泵工骂道,“要把那个‘马鞭’(指震动泵)提起来再放下去震!不要总震一块地方!听见没有!?老蛋糕!”这震泵手是一名四十来岁的壮汉,他的大儿子去年考上了大学,小女儿也于今年初中毕业马上就要读高中。一个这么大年纪的男人,若在家乡,谁敢这样斥责他、骂他?这是在千里之外的异乡。田野的生计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家庭开支,为了两个孩子的前途,他3月份应常年在外承包搅水泥工程的乡人老邰之邀,出来一直忙到现在。他领到工资就去邮局汇款,人累得干瘦而更加健壮;心中有希望,监工的辱骂有时倒成了他解渴生津的辅料。“呜呜呜——”借助震动泵的轰鸣声化解心中的怒火,颇有效果,这震泵手对此“秘诀”保而不宣或许也堪称一种“自私自利”的表现。
零点时分,三监工去工地外“打点”(吃夜宵),他在跨过一个架栏杆时脚踩滑泥,差点摔到落差几米的地下室地面,他爬起来骂爹骂娘一个劲地骂了一通。快靠近他的一个拉车工就地止步,佯装脚踩着了钉子,脱下鞋来看,以便尽量离他远些,免得惹火上身。他的身影一消失,整个工地的民工脸上都露出了笑意,并不约而合地聚到搅拌机边(搅拌机刚停转)。
“三监工,四鞠躬,五(同“吾”)作牛马尔还讽!”中文系学士铲石工说道。据统计,这铲石工自两个月前垮着书包入此工地以来,对三监工共有四次鞠躬:第一次鞠躬,是他对这门职业的一种渴望表现。他是外省人,欲打出自己的天地,需要经济支持,更需暂时立足端碗之地,三监工不同意他就进不来。第三次鞠躬,是他拉斗车与三监工对撞那回。三监工不反思自己视觉不灵见斗车来了不躲避,还挖苦他说:“……做牛马也要像模像样一点!主人你都敢撞么?还说是什么‘中文系学士’呢!你怎么不干脆说你是‘泥巴系王子’好呢!麻糕!”
“小亓,你还是比我们好,他讽刺你算什么?我们这几个都挨过他的打!”一位穿着破衬衣的拉车工说道。
“都快进入二十一世纪了,这工地上却还存在着这么不文明的监工,这真是社会的一个累赘!”一名老龄拉车工说道,他曾被三监工踹过屁股。“总有一朝上天会制裁他的!”
“他视觉不好,又死不承认。”老邰说道,“白天那个监工有事想跟他换班,都被他拒绝,他这个人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你可别小看他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他很会找‘鸡婆’的!”开搅拌机的工友说道,他是技工,不属于老邰管。“他好几次都说要带我去,我可没有那种神气,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哩!”
“老繁,你跟我们一起吃顿夜宵么?”老邰问开搅拌机的工友道。
“不,谢谢,我已经在外面订好了一份甜点。”老繁答道。
约凌晨1点过25分,工地上干工者各就各位,搅拌机“轰隆轰隆”,斗车里的泥浆倒在三米多高的另一个中心柱子里发出“嘣轰、啪啦”的大响,震动泵手东、西各站一个,“呜呜呜——”或“呜——呜呜”的轰鸣声在夜空中传得很远很远……民工们所顾忌的那个身影——三监工一直未在工地里复现,当东方露出第一轮曙光,老邰带着满腹疑惑终于忍不住来到了工地门旁的那间小屋,叫醒了值班工地保安老四:
“四队长(敬称,意为对方是“保安队长”),昨晚三监工半夜出工地吃宵夜后一直不见他回来,你看见他了么?”
“我昨晚零点以后就开始休息了。”老四说道,“他可能喝多了酒,回自己房间里睡觉了也不一定的。如果他真的没有回工地,肯定是被当作‘鸡公’留住了——这又算什么?”
“四队长,我心里不知怎么搞的,总有一种放心不下的味道……”
“咳!你们还用得着担心他么?”老四打断对方的话道,“人家是监工,他不在场你们干起活来肯定要自由得多,这样还不好?况且,他在这个城市比你们拥有更多的‘股票’,你们作为外来民工生计在他手上——你们还担心他,这不是笑话吗?”
早上6点30分连续倒了两天两夜的水泥柱全部告满,这班民工再次聚到了搅拌机旁。
“小亓,你是大学生,你猜猜三监工昨晚到底去了哪儿呢?”老邰说道。
“管他去哪里呢!”小亓说道,“有道是‘夜路行多必逢鬼’、‘多行不义必自毙’,上天总会照着他走的!”
“三监工可能醉酒了,正在他房间里睡觉!”一名拉车工说道。
“那怎么没看见他房间里灯亮,没看见他进工地呢?”另一铲石工说道。
“我们吃了将近一个钟头的夜宵,这段时间里三监工进工地,我们围在工棚里怎么会晓得呵!”一名年轻的拉车手说道。
“问一下老繁,或许他晓得。”一个声音说道。
“不用问我,”老繁及时答话道,他正用手捏着水管,射着自来水洗搅拌机。“你们吃完夜宵走出来,我恰好从外面赶回,我也没看见他呢!”
这时,老四从三监工宿舍那边走了过来。
“老邰,三监工不在他的房间里,肯定是做‘鸡公’被留住了!”老四说着嘴角边还露出了丝微笑。
三监工时近中午还不见其踪影。到了晚上,全工地的民工都晓得工地出了件大事:三监工失踪。
过了几天,一名木工在拆模板时发现,其中一根“中心柱”踞地面约20公分处有一个小窟窿,柱里面流出来的那种怪气味闻之冲鼻。用特制工具将此窟窿凿开后,木工们看到的是:一只人脚伸了出来。
后,据P市公安局刑侦专案组相关人员分析查明:三监工是在此前某日凌晨零点五十分左右,察看该柱底时眼见虚板,脚踏空而坠入其中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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