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毛主席的一句话,全国各大城市的知识青年都下放到农村去了。73年,我们村上迎来了第一批知识青年,是兰石厂的,我那时对他们很有好感。没有事就到知青点上找他们玩耍,他们虽说比我大十岁左右,但喜欢我们。没有多长时间,我们就成了“哥们”。那些大城市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也带着对农村的好奇和向往,整天除了学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以外,也和我们一样玩耍一些农村孩子的“游戏”。我们一快到大沙坑中去洗澡,到牛圈棚顶捉麻雀、掏麻雀窩,由于生长环境的差异,他们在农村也闹了不少的笑话,韭菜和麦苗分不清,糜子和谷子分不清。其中,韩胖子是和我最好的“哥们”,他真名叫韩国祥,长的矮胖,圆头圆脸,带一幅眼镜,整天脸上都带着笑容,和亲可爱,大家都叫他“韩胖子”,也许是眼镜的作用,大家觉得他有点学问。他来时间不长,就被推荐到大队教学点教学,他的教学教得可好了,那个时候教师都用当地的方言教学,唯有他用普通话给孩子们讲课,讲课时神情并貌,肢体语言很丰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他就高高的举起他的右手,做一个坚定、上扬的手势,好像他就是毛主席,等等。这些给孩子们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到了那年的秋天,孩子们喜爱的韩老师得了一场病,大概是水土的问题,他的身上出了一身“豆”,当地的卫生所总是看不好,他向队长请假,回兰州看病。走的时候来向我告别,我母亲给他做了他最爱吃的臊子面,他给我送了一顶军用棉帽子,高兴的走了。
到了冬至,天已很冷了,韩胖子回来了,同来的人还有他的母亲,他的病大概是没有全好,“豆”是没有了,眼上仍有淡淡的褐色的痕迹,但仍就是胖胖的,笑嘻嘻的。嘴唇上面黑黑的多了些胡子,越加显得白了,他说很想念我,特意给我带了一双“白墩子”鞋(一种鞋底很有弹性的球鞋),我高兴极了。知青点上可热闹了,大家互相嘘寒问暖,好不亲热。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帮他收拾好床铺,就带上他的妈妈到我家来了,他的妈妈见了我的妈妈好像多年没有见过的老姐妹一样,一点也不生分。进门后就亲热起来了,操着一口标准的兰州话说:“听我儿子佛(说),那认老(了)一个许大妈,对那可好老(了)。”我的妈妈也就是笑笑,手底下很麻利地收拾,准备给他们做饭,其实我妈没有听懂她说的什么,只有我和韩胖子相互笑着,我招招手带上韩胖子来到了我家的仓房(专门盛放粮食的房子),我从麦子里挖出了两个很大的西瓜,我们一人抱一个,我说:“这是我专门给你留下的,放在麦子中,一点也没有坏。”韩胖子没有推辞,高兴地接受了。
吃过晚饭后,队长也来了,给我妈说,“韩胖子的妈妈暂时回不了,要在这儿住上一阵子,你们关系这样好,就安排住在你们家好了,临了由队上给你家记上一些工分,算作补偿。”我妈说:“记不记工分没啥,住我家我乐意!”就这样韩胖子的妈妈就住在我们家了,到了晚上,我和我妈还有韩胖子的妈同在一个火炕上睡,我妈从来不早睡,总是要在灯下为我那些侄儿侄女们修补些衣服或者给我做布鞋,韩胖子的妈妈也不睡,陪同我的妈妈说话,并学做布鞋,在她回兰州之前总算给韩胖子做了一双布鞋。有一天在俩妈妈的寒暄中才知道,韩胖子的童年是不辛的。
“胖胖是谁生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胖胖是捡来的。我是十四年前进入到胖胖家的,我的丈夫因车祸死了,我有一儿一女,为了生活,我就带着儿女嫁给了胖胖的爸爸。胖胖的爸爸在炼油厂工作,原来老婆是一位清洁工。在上班的时候捡到了胖胖,那时胖胖子才刚刚出了满月,捡的时候有一个字条,写着胖胖子的出生日期,并有一些感谢的话。捡胖胖的老姐也是一个好心的人,虽说生活也过的艰难,但硬是把胖胖当自己的孩子拉扯(就是抚养)着。到了胖胖六岁那年,她由于长期的劳累,本来就很单薄的身体突然得了一场病就去世了,后来我就嫁给了胖胖的爸爸,我也就成了胖胖的妈妈,胖胖比我亲生的儿子小,比的女儿大,可听话了,学习也好,这孩子天生的命苦,就是遇上了好人,他下了乡又得了病,我的心就放不下,写信让他回来治病。他得是湿毒,很麻烦的,现在好多了,他要急得回乡,他老念道着他的尕四弟和许大妈。”说这些话时候,我见韩胖子的妈妈轻轻拭去了泪花。我越加觉得韩胖子的妈妈和我妈妈一样,都是那样的慈祥、善良。
转眼到了年关,到了分钱分粮的时候,韩胖子由于挣了不到1500分,只分到了很少的一点粮,钱也没有分上一点。队长也是实诚人,做主就把队上的麦子给韩胖子母子借了点。麦子很秕也有很多的草籽。(这在那个年月也都是最好的了),韩胖子的妈妈和我的妈妈就用筛子慢慢的筛去草籽,捡去了小土块和石子,用水潮湿,装在麻袋中捂了几天,磨成了面粉,我母亲又送了酸白菜和一些夏天凉的干菜,队上又照顾了一点清油(棉籽油)和猪肉。年总算过了,可没过到十五,韩胖子的妈妈接到了胖胖爸的信,她就回家了,回家之前,她来向我妈妈告别,问我的妈妈有没有什么要代卖的。我妈妈吱唔着说有,从口袋中拿出了5元钱,说是可能的话,给她卖一个手帕,然后挥泪相别。不久,我妈妈就收到了一个小木盒,打开来就是那个黑色的长长的轻轻的薄薄的手帕。二十多年后,我母亲去世了,临终前她让我姐拿出了那个手帕,她说就用这个给她包头。我才知道那个东西的真正用场。
韩胖子仍就在队上和大多数知青一样,听从队长的指挥,参加着各种各样的劳动。我还在上高中。只要有点时间,抽空就去找他玩耍,他爱看书,还写着日记,他的衣服总是洗的干干净净的,隅尔有破损的地方,就有我妈来缝补一下。约一年后,胖子哥被评为“接受再教育的好青年”提前招工走了,走时我妈妈又给他做了一顿他最爱吃的臊子面。他将他所看过的书全部留给了我,从那以后,我在也没有看到过韩胖子,只是收了几封信。互相挺想念的。
前两年,有一个人在兰州做生意,在火车上和人闲聊,那个人说起了在敦煌下乡的事,说起了韩胖子,说现在过的很好,在某单位还是个头头呢,我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心,心中暗暗为他祈祷,祝愿他家庭幸福,健康快乐,步步高升。我对他的思念也平顺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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