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龄的渐老，岁月的流逝，抹去了成长过程的许多记忆。但有一个人，一段情，却在我心头常常萦绕，在如今人人心浮气躁的社会环境里，总能让我的心头一片澄净。那时我们不懂得爱情，直到现在回忆起那份情谊，依然纯净清澈似一块没有一点杂质的水晶。
他是我爸爸班上的一个学生，当时在班上担任班长，是个农家的苦孩子。我至今依然还记得他当年的模样，个子高大挺拔，国字型的脸庞，浓眉大眼，挺直的鼻梁，厚实的嘴唇，总带着憨厚的微笑。
因为是班长的缘故，便常常和班主任打交道。他那时常去我们家，和我们姐弟都很熟悉。爸爸也很喜欢他，常对我们夸他学习勤奋刻苦。农家的孩子就是和我们不一样，不娇贵，能吃苦，爸爸一向爱护他的学生，尤其是成绩突出的，他就常挂在嘴上夸。每次他送作业本来，或者到我家和我爸商议班上的什么事，爸爸看他的眉眼都装满了笑意，就像看着自家引以为豪的孩子，都让我和弟弟不由得心生嫉妒。
当时家中的重担都落在爸爸一人的肩上，那时学校没有装自来水，挑水要到学校公用的离家有近300米路的深水井去挑，还有什么买米买煤的粗活全要父亲一人来做。
在井里打水是用一根绳子系在铁皮水桶上，慢慢向井里放，等舀满了水，再一点点两手交替地往上扯，快到井口时，还要使劲向上一提，以免水桶与井口碰撞。否则，那就前功尽弃不说，还会泼一身水。
爸爸工作相当辛苦，妈妈身体又不好，很多要出力的事情也都压在爸爸一个人的肩上。我和弟弟很心疼他，我当时因为左眼疾患休学在家，总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减轻父亲的压力，便和我那刚上初中不满十四岁的弟弟合计去抬水。
记得那是个冬天的中午，天气很冷，校园里到处布满了端着饭碗边吃饭边晒太阳的学生。我和弟弟晃晃悠悠地抬着水桶来到井边，合我二人之力，终于将一桶水拎出了井面，却终因力气不够再加上手冻的使不上劲，没有把水提出井口就松了手。水桶扑通一下连绳子都掉进了井里，我和弟弟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们的尴尬举动也惊动了在井边吃饭晒太阳的学生。他过来了，找来了一跟长竹竿挑起了绳子，又很轻松地将水桶打满水提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拎着满满一桶水送回到我们家。从那以后，他主动地承担了替我家担水的任务一直到他高中毕业。
这期间，我因为在家休学的时间长，就被安排在学校的播音室担任播音的工作，有一间独立的房间，晚上必须住在里面值班。因为学生早晨起来就要做广播体操，爸爸当时就让他们班上的一女生阿梅陪我同住。他和那阿梅是一个村庄的人，又是同班同学，走的自然很近，这样我们三人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他们都在学校住宿，不是每个星期天都回家去，于是他们不回家的时候，我们三人就在播音室里看书聊天，听音乐，畅谈着理想，憧憬着未来。少年轻狂，我们做着无边无际的梦，描绘着色彩斑斓的前景，那是一段非常开心的日子。
在他高中毕业的前夕，我发生了一件小意外，当时家中养了一只斑猫，挺温顺的小猫，居然和邻居家的狗撕咬起来，我怕小猫受伤，不顾一切地去阻拦，结果却被猫咬伤了手。当天去医院消毒打针后，回来没有什么事。可是第二天傍晚，我开始全身酸痛，发起高热来，昏昏沉沉，便和衣在播音室里睡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听见阿梅叫我醒醒，我困涩地睁开眼，看见他一脸的关切。他执意要背我去医院，我拒绝，坚决不去。也不许他们和我父母说，就这样昏沉沉地睡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有点清醒，想喝水，动了动身子，感觉有点异样。蓦地一惊，才发现自己躺在他的臂弯里，他也和衣在床上靠着，捧着我被猫咬伤的手。
我是整个清醒了，也懵了，心里象揣着小兔子似地砰砰乱撞，我一动也不敢动，我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尴尬，我情愿自己还昏昏地睡着，什么也不知道。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地装睡，尽量想使自己的呼吸平稳一点，他没有睡着，感觉到我的异样，放开我的手，伸手在我的额头上摸了摸，自言自语地说："好象不烧了！”，紧接着，我感觉到他的唇贴上了我的额头，就那么贴了一下，轻松地叹了口气说：“阿梅，她真不烧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装睡，这时听到阿梅也轻声说道："那就好了！”
我也忘了口渴，什么动作也不敢做，只一味地装睡。后来，我想他的手一定也被我长时间地压着发麻，他轻轻地把我的头扶起，放在枕上。又对阿梅说："她还没有醒，我不能走，你休息，我坐在这里看书”。我听着，心里说：阿梅，你叫他走啊！这多难为情！阿梅却对他说："我陪你看书吧，我也睡不着”。
然后，就是悉悉索索的翻书声，不一会，就又听他重重地长叹了口气，阿梅问："怎么了？”，他说："我觉得她好可怜！她一直身体不好，念书念到高中，眼睛不好又休学，现在又被猫咬了。唉----她要是好好的，我们一起读书，一起考大学，多好啊！”。阿梅也唏嘘不已，他又说："其实我放寒假到庙里都为她烧过香，我就想她好起来能和我们一样。”
我听着，觉得鼻子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我不知道是被感动，还是被他说的心里难受。我咬着下唇，使劲地克制着身体的抖动，滚热的泪水涌了出来。
后来我又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有人替我擦去了眼角残留的泪。阿梅后来告诉我，是他擦拭的，阿梅瞌睡来的不行，终于忍不住也上床休息了，他却守了我一夜，在他高考将近的时候。
他没能如愿以偿地考上自己理想的学校，在大学里读了几年后，毕业分配的不理想，现在在南方的某座城市工作。他上大学时，我们还常常书信联系，后来我的眼疾慢慢恢复，我又开始上学参加工作，恋爱，结婚，生子。他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们渐渐鲜于联系，但偶尔的一个电话，一则短信，都常常带给彼此欣慰和喜悦。我们虽然不常联系但都依然牵挂着对方，这种感情不染任何世俗的纤尘，纯洁而真诚。
一晃20余年的时光过去了，而今奔五的我历经风雨涤荡，嬗变得更加沉静。那青涩苦难的往事时常在脑海里荡来荡去，刻骨铭心的故事将是我一生中最美丽的回忆。
|
京公网安备1101020200752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