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姑不傻,居然在小龙河渡口边的黄角树下盖了间小房,开一小店,经营烟酒糖醋。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和来历,只知道她的小名叫傻姑。渡口有一条木船,傻姑的养子哑巴宝崽天天守在船上,撑渡两岸过往的行人。
傻姑刚来河边开店的时候,留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长辫,辫梢上各扎一朵粉红的绸花,像两只蝴蝶在她的耸起酥软的胸前飞来飞去。渡口附近的后生小子们空闲下来就来傻姑店里喝二两白干,买几包烟抽抽。傻姑杨柳般婀娜多姿的身段,眉目清秀、粉面含羞的脸蛋使她店里的烟酒格外芳香醉人,轻佻的后生自然少不了用些俏趣风流的话挑逗她。
“傻姑,你一个人在河边孤清不?晚上我来陪你吧。”
“傻姑,你的酒看上一眼都能解馋,喝了从晚到天明都睡不着觉……”
傻姑不善说笑,只会红着脸抬不起头。有几个色大胆小的后生夜里来敲傻姑的门,被傻姑那条大狗咬得落荒而逃。那条大黄狗是傻姑带来的,总跟在她身边,后生们畏惧那条威风十足的大黄狗,不敢再来敲门了.每天黄昏的时候,人们都见傻姑在渡口黄角树下,望着夕阳里缓缓流淌的河水出神,那条大黄狗象了解主人心事似的,静静地卧在她脚下。
龙河水静悄悄地流淌,流走了多少春夏秋冬,却总流不走夕阳里黄角树下痴痴的身影。
有一年,一个七八岁的哑巴在渡口的石滩上过了两天两夜,傻姑见他可怜,便收养了他,他就是宝崽。从那时起,宝崽就寸步不离的守着傻姑,帮她干些零活。那时渡口撑船的老头会吹一手悠扬动听的唢呐,宝崽居然迷上了那玩意,在老船负担指点下他很快就学会了老船夫教的古老的曲子。从那以后,每当夕阳在河面上瑟瑟跃动时,傻姑依旧在黄角树下痴痴地守望,河面上时时飘荡着宝崽那支古老忧伤的唢呐曲子,夕阳变得沉重起来,河水也凝滞住了。
宝崽十二三岁的时候,老船夫不在撑船了,宝崽便开始了河面上的水手生涯。那时傻姑谁说没有少女的水灵,却多了几分少妇的风韵,更加光彩照人,仍是面上往来过客们嘴上口的谈资,船上的宝崽便成人们的开心果。
“哑巴,你娘的屁股越来越圆润了,你娘用的啥祖传保养秘方呀?”
“哑巴,我来给你当爸爸好吗?”
“哑巴,昨夜谁又钻你娘的被窝啦?”
哑巴耳朵不好使,见有人跟他说话,就露出两瓣虎牙笑,船上的人见他笑,跟着捧腹大笑,宝崽看出是人们拿他开涮,哇啦哇啦地吼一通,提起蒿杆抖几抖,不再理他们了。
龙河水将季节轮回流淌,渡口的黄角树青了又黄黄了又青,皱纹爬上了傻姑的眼角,秋霜开始染上了她的鬓角,黄角树下的身影却从未消失过,小龙河上的唢呐声依旧在夕阳里低低綴泣。
据说,有一个山寨上的人经过渡口,认出傻姑,向人们讲过傻姑是山寨里的姑娘,因为和一个被下放到山寨里劳动改造的知青偷情,被姑娘的父亲发现,按山寨的规矩要打断那男人的腿,傻姑背着父亲偷偷放走那城里人,连夜送他到渡口,让他回了城里,那人临走时说回去安顿好后就来渡口接她,傻姑被父亲逐出家门后就来到了渡口,后来开了间小店,痴痴地等待她送走的人。
也只是传说而已,没有人去何时考证,但傻姑的身影却在渡口的黄角树下留了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那一年龙河水激动了,汹涌的龙河水吞卷了渡口树下的草房,冲跑了那小店,傻姑从那以后就病倒在黄角树下,再也没有起来,哑巴把她埋在度口边后面的乱石岗上,那条老黄狗趴在傻姑的坟前,不吃不喝的死去了。黄角树下又搭起了两间草屋,孤孤零零的两间草屋。
哑巴宝崽在他娘的箱底里翻出一张发黄的照片,是傻姑和一个很书生气的男人的合影,抱在做了个比较精致的相框,挂在船舱后边,又领了一只小黄狗,成天守在船上撑度两岸过往的行客。
有一天,渡口对岸的马路上停了几辆轿车,几位城里人来到渡口,据说省里派下来考察什么的。其中一个中年人在船舱里看到那个相框里的照片后,手中的水杯掉在船上摔碎了,他向船上的乡人问起这照片上的人,听完傻姑的故事后长时间沉默不语。有人说没多久的一个雨天,有位中年人在黄角树下望着乱石岗上的傻姑坟整整站了一下午,直到天黑才怏怏离去,他走的时候,船上哑巴的唢呐幽幽噎噎地在绵绵细雨中传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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